驻保定期间胡作非为
自1916年9月曹锟任直隶督军，到1923年10月他贿选中华民国总统期间，曹主要驻在保定，保定成了直系军阀的大本营。直皖之战、第一次直奉战争及许多重大政治事件，都是在保定谋划决策的。现择其在保定的一些所作所为，从侧面反映曹的面貌。
反对爱国学生的进步活动。曹锟驻保期间，禁止学生们阅读进步书籍，反对学生的爱国运动。1919年5月4日，北京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反帝爱国运动，消息当天傍晚就传到了保定，一些进步的爱国学生争相传告，愤怒谴责北洋政府丧权辱国的卖国行径，谴责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强烈要求中国政府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保定高等师范、政法学校、农业专科、第二师范、私立育德中学的学生们纷纷罢课，到直隶督军署门前游行示威，散发传单，张贴标语。面对学生的爱国运动，曹锟躲在督署府里十分害怕，5月7日，直隶省教育厅派督察员王琛来保定会晤曹锟，曹锟下令禁止学生集会游行，阻止学生罢课，并派出大批军警监视各校学生的活动。
1922年，在广州召开了第一次社会主义青年团全国代表大会，育德中学学生王锡疆等人代表保定团组织出席了会议。回保定后，王锡疆主持保定市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工作，同年，王锡疆在给第六中学学生杨景山的信中邮寄了《社会问题研究会章程》，被军阀当局查获，因其中涉及“布尔塞维”等内容，曹锟便下令通缉逮捕王锡疆。王在校长郝仲青帮助下，脱身到北京，后与邓中夏一起从事革命工作，并由邓中夏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保定的第一个共产党员。
1923年5月康有为从洛阳到易州谒清西陵，顺路到保定，曹锟在保定光园为其接风洗尘。康有为特为在建的曹锟花园题名“老农别墅”，康有为还在河北大学发表演说，进行反对新文化的宣传，深得曹锟欢心。一天，曹在与康有为的谈话中讲到王森然在第二女师学校增设白话文课程，宣传新文学时，康有为十分气恼，他对曹锟说：“他本来是个小桐城，我知道他是桐城派倒戈的，不能让他在保定呆下去。”恰值保定召开直奉战争直军全体阵亡将士追悼大会，王森然写了两篇痛斥曹锟的文章，在保定各界产生了很大影响，使曹锟十分愤恨。他以防“赤化”为名，于5月18日晚派人去学校抓王森然。王事先听到风声，当夜化装逃到北京，在李大钊、林语堂、胡适等几位教授的掩护下，才躲过了通缉。
大兴土木，修建大本营。曹锟驻保定后，就开始着手修建大本营。他先在保定东郊征购土地，修建飞机场，拆通西关新开路，拓宽南大街，又将原清代直隶按察使司狱署改建为宾馆，因他仰慕明朝蓟辽总督戚继光的英名，所以把宾馆命名为“光园”，曹锟平日在原直隶总督署办公，下榻在光园。
曹锟爱看戏，他将关帝庙改建为戏园，人称“曹锟戏园”。他常常邀请当时戏剧界名角来保定演出。张勋复辟失败后，曹锟兼署直隶省长，曹锟在此春风得意之时，特邀京剧名角梅兰芳来保演出，并亲自率领亲信坐马车到保定城北迎接，不料，梅兰芳是乘私人汽车来的。汽车在当时很少见，一般的达官贵人有汽车的也不多，曹锟见梅有自己的汽车很是羡慕，心想我一个堂堂的直隶省长竟不如一个唱戏的排场，真是枉此一生。梅下车后，改乘曹的马车进城，曹锟对梅热情备至，并邀请梅同住光园，不久，曹锟便派人买来4辆汽车，自此，保定街头出现了汽车。
1921年，曹锟欲将大清河两岸600余亩地兴建为规模宏大的花园，刚刚经受了大旱之苦的保定劳动人民，听说曹要建花园，扶老携幼前来参加修建，为的是讨口饭吃。1923年秋季，花园终于建成了，里面有楼台轩馆，水榭曲廊，花径亭石，苍松翠竹，汇集了南北园林之精华。曹十分喜爱这个花园，几乎每天早上都到此散步打拳，同时，也允许普通的百姓进园游览，可能是因为曹锟前半生无儿的缘故，他十分喜欢男孩子，曾在园中游玩时认过五六个干儿子，有的干儿子还依仗着曹的势力发了迹。
大办六十寿庆。1922年农历十月二十一日，是曹锟的60大寿。此时，直系在直奉战争后，控制了北京政权，北方俨然是直系天下。作为直系首领的曹锟踌躇满志，决定大庆60大寿，借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
在曹的生日这天，光园内外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各省军政要员纷纷奉承巴结，大送寿礼。吴佩孚从湖南赶到保定，做总招待员。曹锟见吴佩孚如此恭顺，十分高兴，他对幕僚们说：“子玉(吴佩孚字)生性古怪，却独能推崇老夫，这也算是前生的缘分哪！”众人听了争着奉承说：“吴帅无论怎样威望，怎比得上老帅勋高望重，震古铄今？此中不但有缘，也是老帅德业所感召啊！”曹听了十分开心。
为了助兴，曹锟还特地以重金请来梅兰芳、余叔岩、杨小楼、程砚秋、尚小云、白牡丹、小翠花等戏剧界名流来保定参加堂会，演戏7天，犒赏达30万元。
克扣兵饷。曹锟过生日如此铺张奢侈，挥金如土，但对军队却常拖欠军饷，以致引起兵变。
保定东门外驻有一个炮队，曹锟每星期都要检阅一次。一次，炮队因欠发军饷发生哗变，架起大炮向市内督军署方向开炮，曹锟即派人前去抓捕肇事者，并斩其首级，悬挂在城门楼上示众。
1912年辛亥革命成功后，由临时参议院产生约法，由约法产生参众两院组成国会。国会在当年召集开会，即成立宪法起草委员会，公推参院议员丁世铎、众院议员张绍曾主持其事，即有名之天坛宪法草案，其稿锤定，国会即于次年(1913年)被袁世凯非法解散。1916年，袁世凯死，黎元洪以副总统继任总统，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即照约法恢复国会。
1917年5月30日，督军团作乱，国会被封闭。不久，段祺瑞起兵小站，到京讨伐，吴佩孚率领其第三师拂晓入城，与盘踞天坛之张勋军遥遥相对，其时我住潘家河沿南口内，口外即为窑墩等地区及陶然亭高地。第三师分据各地，嘱附近居民暂缓开门，不数小时，即将张勋军队解决，段祺瑞就任国务总理，未几，因对德宣战问题，国会仍被解散。
是年，孙中山先生乘程璧光之海军军舰由沪去粤，与南下之国会议员共同护法。程璧光为莫荣新暗杀，发生种种周折。直至1919年，国会选举中山先生为总统，而1921年，北方非法选举徐世昌为总统，段祺瑞复为总理，1922年，直系倒段，恢复约法及国会，黎元洪复为总统。
我于1922年方由江苏第三选区之候补当选人补入众议院为议员。在此最后一年之国会，是否即为曹锟贿选之开始，应分两段叙述：
第一，吴佩孚自反攻岳州得胜后，屯兵衡州，通电主和，直到1922年恢复约法及国会为止，都是他的恩师郭梁臣(字绪栋)为他代定的计划，因为吴佩孚在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毕业是郭绪栋培养出来的。据说，吴佩孚原拟俟国会及总统任期届满再选举继任总统、改选国会，都照法律办理，至于任期何时届满，继任总统何人，当然另有打算，似比明目张胆逼走总统、公开贿选要高明一些。所以国会恢复后半年内，尚无贿选气氛，不料郭绪栋即于是年病故，而曹锟方面，本来有津、保、洛三派，津、保向来接近，与洛阳接洽较少。国会恢复后，津、保派性急，想趁此机会收买议员，举行贿选，借机达到他们攀龙附凤的目的，又深恐吴佩孚反对，就将通洛阳的电线割断，以为威胁和试探，吴佩孚见电报忽然不通，情知有变，而那时郭绪栋已死，无人可与商量，就急派文武两人到京探听，文的是项骧，武的名字忘记了。两人既来，津、保两方就对他们明白表示：如不加入贿选，就同吴断绝往来，从此吴遂加入贿选团体，而贿选风声，从1923年开始，日高一日闹得满城风雨了。
第二，国会自恢复后，两院自己就闹得乌烟瘴气。众院是倒阁拥阁的争执，倒阁的是议长吴景濂一派，要想打倒张绍曾，张绍曾也不甘示弱，拉拢若干议员出来拥阁，每月给以若干津贴，因此被倒阁派作为借口，就提出投蓝白票，各自表明态度，我是两不参加，可是投的是白票，倒阁派马上就来拉拢，且以将来之司法部次长为饵。我对他们说：我投白票，是表示不拥阁，可是倒阁，我也没有兴趣。因为我辞官而来做议员，原来想说几句话，做几件事的，如为升官而仍旧回去，岂不为人笑倒？只得敬谢不敏了。但是从此每天开会，总是闹着倒阁拥阁，正式的议案不知多少束之高阁，所以开会一年，仅仅通过一起驳回法国金法朗案，因为这一案是两院全体一致反对的，所以能够很快通过。
金法朗案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庚子事变后，在法国方面勒令我国每年支付赔款，定明依照法朗价格折合支付。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法朗价格大跌，我国当然依然照约支付赔款，而法国来文说现在法朗跌价，法国吃亏太大，希望订一两不吃亏之办法，此种采文，当然应以“照约办理”四字立即答复，不料当时的政府外交部推财政部，财政部又推外交部，始终不敢答复，法国人就自己定出办法，说应照美元支付，中国政府还是不敢答复。过了一个时期，法国竟然又进一步，硬说应以现金支付，如再不答复，即为默认，自某月某日起，如不付款，须加息计算云云，逼得黄郛代阁竟承认以现金支付。此即所谓法朗案。
此次国会复会闻知此事，大家一致愤慨，提案多达数千起，由众院副议长和法律委员会选定，以我的提案表决通过。大意谓按照约法规定，与外国订立条约或修改条约，非经国会批准不能生效，黄郛代内阁对法国的无理要求承认以现金支付赔款，非但与原约不符，且未经两院批准，绝对不能发生效力，应由现政府将本案决议通知法国政府，取消前黄郛代内阁之非法承认云云，送至参院通过，法国终于屈服，金法朗案随即取消。唯闻段祺瑞政府又与法国新立变相之改约，此时国会已无形取消，约法亦已撕毁，非特不能干涉，且不知其详了。
曹锟贿选之前，众议院既因倒阁拥阁闹至南下开会为止，参院复因议长改选，杨永泰与原议长王家襄争长，也闹得马仰人翻，因此曹锟贿选乘机而入，公然定出5000元一票，简直臭气熏天。参院丁世铎、众院刘崇佑相继辞职而去。我们亦想力挽狂澜，大家提出警告，可是不卖者自不卖，卖者自卖，竟是无可奈何。有着名学者，想把此5000元买书而留下终身污点的；有家资百万，而不肯舍此5000元以至为乡人拒绝入城的；更有忽南忽北，嘴里声明决不参与贿选，其实专替贿选兜揽，得到数万元的报酬的；又有代儿子得到一个科长，自以为非常巧妙，非常便宜，谁知也是不能入城，并且不能见人，转眼一切皆空，终致病疯而死的。
还有某派议员十数人已南来数月，突然偷偷北返，经拒贿办事处发觉，急电天津办事处，说有货一批已偷运到北，望急在津截留云云。这些人到津后，拒贿及贿选两方，都在天津站守候，他们不好意思，只得下车，双方僵持，彼等忽然想出办法，自愿减收2500元，不去北京仍回上海，他们的选票由他人代投，这叫作贿而不选，其实应该说是半贿选。
到年底时，国会议员发一次餐费以维持生活，那些贿选议员也来领取，我说应扣，褚慧僧说扣一半吧。我说是什么标准？褚不能答，张溥泉作不屑之状，说：“家丑不可外谈，算了罢！”我说：“这本来不是家中谈的。”张亦无言。散后，有人戏对我说：“今天好像听了一次判决。”我说：“做了10年司法官，这个脾气是一时改不了的。”相与一笑。这些都是后话，提前说明于此。
现在要说到曹锟逼宫的事了。1923年6月，曹锟密令京中军警断绝总统府的水电。我们数十人闻知此事，就先期去津，翌日黎总统亦到，嗣后陆续来津者约有一二百人，共同集议，公推众院副议长褚辅成主持其事。会议数次，议定南下至上海开会，相机组成合法政府，反对贿选。我们到沪后，分访章太炎、岑春煊、唐绍仪诸人，请他们帮助，太炎先生非常同情，可惜无实力，岑春煊在清末本来是公子官僚出身，其实毫无政治头脑。他见了我们，说：“你们既为黄陂打抱不平，应该叫黄陂出数十万元来办事。”他认为这是黎元洪个人的事，我们唯有一笑置之。唐绍仪乃特别起劲，约期邀请各省南下议员中的代表人物共二三十人，设宴座谈，我与他向不认识，也尚未去访他。他就先嘱金星保险公司经理某君及参议员李君，分别到我处面约赴宴。到时宴罢会谈，先由褚辅成陈述我们南下的目的，先成立拒贿议会，然后在沪组成政府，黄陂暂时不南来，他拟请少川先生担任国务总理，全权办理一切，唐忽怫然云：“我何能做黎元洪的国务总理？”我说：“这是约法上的国务总理，不是黎元洪的国务总理，请先生细思。”褚又接着说：“少川先生的意思怎么办？”唐说：“我意组织委员制政府。”众无言，我接上去说：“有何根据？”广唐说：“不要什么根据，只要各国承认便行。”我说：“军阀有兵，我们无兵，纵有各国领事承认，一出租界，便一步不可行，奈何？”唐说：“据你说，怎么样？”我说：“我们只有用建国的约法与之相抗，他们便奈何不得，况且国会是约法产生的，政府也是约法产生的，所以他们搞贿选，名义上也要拿约法上之国会作幌子，如果离开约法，国会便一刻不能存在，何能成立政府？”唐半晌无言，最后，唐又说：“我可请各国帮忙。”我说：“这是我国的内政，恐各国不能帮忙，所以只有依照约法行事。”唐强调说：“外国人哪来管你约法不约法？”我说：“我们是中国人，不能不讲约法。”唐语塞，遂悻悻而起，大家不欢而散。
此时，代表国会之褚辅成、代表黎元洪之章士钊都噤若寒蝉，只有杭辛斋对我说：“我想此事只有这么办，除此别无办法。”从此，因唐绍仪要想乘机攫取委员长地位而造成僵局，南下议员开会多次，毫无办法，到会之人日少一日，大家意兴阑珊，决难取得多数。
当时浙江督军卢永祥倡言反对贿选，邀请我们到杭州观潮游湖，在欢迎会上，卢慷慨陈词，听者动容，其实他是段祺瑞的人，当时大家还不知底细。
是年9月，忽传黎偕李根源航海南来，已在途中，我说此时万无南来之理，黎等到后，果不为上海护军使何丰林所礼，而曹锟贿选，竟于是年10月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