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董的“孙子”越装越像了。
一周后，他随钱水迪来到逍遥楼，向袁老汇报“易容课”的学习情况。袁老很高兴，说：“报就不用汇了。这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这对一个大隐于朝的人，纯粹就是找个乐子......”
袁老显然忽视了“易容”的重要性。他让钱水迪去安排午餐的生活，将周董单独留下。
“小周，地王那边的班，你还是要上的，毕竟你是董事长嘛，”袁老亲自给周董沏了一杯龙井，说，“我跟庄总已经商量过了，你以后的班，就每周一上午去，楼上楼下走一趟，给员工们打个招呼握个手就行了。当然，办公室还是要坐一坐的，特别是媒体采访，要在办公室里接待，扩大影响嘛。这个，庄总会亲自安排的，你只须按采访提纲接受采访就行了。再个，就是你的服饰、发型等等，也要符合地王广告的要求......”
“地王广告？”周董没听明白。
“啊，”袁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告诉你，地王以公司董事长，也就是你的形象做广告了。现在啊，江都的主城区，机场、火车站、银行、商贸大厦和重要交汇路口，你周董是大放异彩啊......”
还有一点袁老没说：地王集团开发的十多个别墅群，尚未竣工便被抢购，至于赢利多少那是“商业秘密”，恐怕连工商税务部门也不一定探得了底细......但袁老与庄总分别代表的学术与经济的“完美结合”，在江都政商两界高层均有“共识”，早在上届“两会”期间亦已“传为佳话”。
周董对“形象代言”背后的利益倒不在乎。他只关心“隐身”。此时便问：“老师，我的像满街都是，不就容易暴露了我？”
“越是这样，你就越不容易暴露，”袁老得意地说，“因为现在的你，是市政协常委，是操着山东口音的企业老总，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就是星秀公司的石节能。但是，因为你的这张脸，追星一族特别是杰粉杰丝又会喜欢你。他们不仅喜欢你的产品，选举时还会把选票投给你......”
袁老的这番话，让周董突然明白了许多。
袁老语重心长地说：“还有几个月，就要海选市长了，你离大隐于朝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越是这时候越要细心谨慎，隐形的理念你要记在心里，溶化在你的血液里。要学会隐瞒自己的观点，要说空话，随大流——什么叫随大流你知道吗？”
见周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袁老的课上得就更精彩了。“官场中，随大流就是一种人缘，一种成熟，一种难得的清醒。比如玩牌赌搏，大家现在都有了这个嗜好，那你就要跟着玩玩，而且还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要表现出牌法的老到和出钱的慷慨。只有这样，才算与大家玩混水了，才算与大家同心同德了——你明白吗？”
周董不明白，但他还是非常“明白”地点了点头。
“不过，”袁老又说，“这只是随大流的小儿科。真正的随大流，是对天下大势的准确把握，是对政治气候的明察秋毫，是对领导职能的准确定位，是对官场规则的深刻领悟，是对进身方略的明智选择。正如前贤所言：智者贤达明兴衰之理，识成败之数，知安危之兆，晓进退之方，故隐居以待时机。一旦风云际会，则可位极人臣以安社稷啊......”袁老说到这里，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
周董注意地听着，心领神会的样子。
袁老突然语气一变，说：“不要随便发表反对性意见，更不可以发表对时局的不好看法，甚至有些话题，碰也不要碰，比如官员腐败，任何时候都要回避......”
“老师，您上大课时讲的那些观点，我也不能讲吗？”周董做出憨厚的样子。
“当然不能讲，”袁老说，“你讲跟我讲是两回事。我讲，再尖锐也是学术问题；你讲，就是政治问题，原则问题，对你的竞选是不利的，很不利的。当然，你一旦当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师，”周董突然提出了一个让袁老非常意外的问题，“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年底的竞选？”
“为什么？”袁老瞪大了眼睛。
周董低着头说：“我觉得，中国不是我呆的地方，我想去美国......”
袁老一听，就笑了，非常舒服地笑了。他很亲切地拍着周董的肩，像爷爷哄孙子一样。“你说得对，美国才是我们的天堂，才是你实现梦想的地方。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江都市长你还是要竞选的。如果选上，对你，对我这个糟老头子，乃至对整个自由世界，都是一个鼓励。到那时，你就能代表一种力量——民主的进步的力量，你可以把我的学术观点变成政府的声音......”
袁老的课已经有些赤裸裸了。
“如果意外落选，也不要紧，还有明年，后年，总有一天，你是要实现梦想的。去美国，那是以防万一，给自己留个后路......”
“老师，不瞒您说，我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周董的语气十分恳切。
袁老又笑了，笑得很开心。“孩子，你真的进步了。”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周董的头，像个慈祥的爷爷。
“其实，你的护照，我已经让钱主任替你办好了。”袁老轻描淡写地说，“这种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
这天的课，袁老上得非常开心。课后，他对周董的学习、工作和生活作出了新的安排。
“你在地王那边，以后就只有一间办公室了。”袁老说，“总统套间是庄总让出来的，你一直住着不好，退出来吧。以后，逍遥楼5号就是你的家了，你读研也方便一些......”
“读研？”周董一时没听明白。
“你已经是研二在读了。”袁老解释说，“现在企业高管在职读研很普遍，党政部门选用干部也讲这个。你考研录取的相关手续和佐证材料，我早让人办好了。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我让钱主任安排......”
恰巧钱主任推门进来，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袁老就站起身，对周董和钱主任说：“好，今天这顿饭，就算给你俩洗尘压惊......”
“袁老，还有个事......”钱水迪欲言又止。
“这里没有外人！”显然，袁老已把周董看成了自己的心腹。
“公主回来了......”钱水迪小声说。
袁老一听，面色一沉。他小声问：“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
“我也说不准，”钱水迪问，“见，还是不见？”
袁老略作停顿，便一挥手说：“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