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开始”，周董的心竟随车子颤抖不止。他语塞了。
进入星秀公司踏上演艺之路，几年间大大小小的演出数不胜数，他从来没有怯场。他来到人间好像就为舞台而生，只要一上场，只要有观众，原本木讷愣怔的他就会灵光四射，一转身就闪展腾挪千姿百态，一开口就声情并茂歌如百灵。但是现在，他呆了，傻了。
石老蒙见周董的神情有些异样，就摸着儿子的头问：“节能，在拍戏呢，你怎么了？”
“爹啊......”周董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爹，我对不住您啊！”
石老蒙一惊：“娃儿，你......”
“这不是拍戏，这是真的，爹......”周董泪如雨下，“我对不住您和娘，对不住兰老师，对不住干妈，对不住金先生，对不住耶叔和师傅他们......”
周董的情绪突然失控，让导演车上的三个人都很意外。杜朗耸耸肩膀，问华哥：“黄，他怎么了？”华哥掩饰道：“杜先生，这在拍片现场是很常见的事情，演员进入角色，有时会忘了自己是谁......”
杜朗说：“黄，我去劝他一下，可以吗？”
华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可以......”
杜朗下车后边走边说：“周，我的孩子，你不要哭！这是拍戏，我们在拍一部伟大的电影，你将成为轰动世界的国际影星，你的名字，会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照耀整个世界！啊，我的孩子，你要为此骄傲，无比的骄傲！因为不久的将来，你将成为远东大地的施瓦辛格州长，甚至像伟大的里根总统一样入主中南海，代表你们这个人口大国访问白宫。啊，我的上帝，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激动人心的时刻，整个世界都会为你喝彩，为你骄傲，我的孩子，阿门！”
杜朗摇头晃脑，抬手耸肩，充满了激情。但他没有等来对方的喝彩。
周董从父亲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小丑一般的美国老头。
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不高却掷地如铁：“杜先生，感谢你的这部电影，但我成不了国际影星，更成不了中国的施瓦辛格和里根。其实你心里跟我一样清楚，我就是一个不愿读书、害怕艰苦的退学者，我只是一个喜欢唱歌跳舞的演员。我没有看过一本大学教材，没有上过一天大学，也没有参加过一场高考，却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还读研究生；我没有经过一天的商，对市场营销一无所知，也没有投资入股，却成了地王集团董事长，成了身家数亿的超级富豪。我当然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但我也明白，这些唾手可得的荣誉、地位和财富，只要你的一句话，就会化为乌有，灰飞烟灭！杜先生，你知道吗，中国人可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日子，就像我爹我娘一样，但不稀罕天上的馅饼！这就是我今天的感言，不知符不符合你的这部伟大的电影？”
杜朗的脸变了，像猪肝一样发紫。“啊，上帝，你是疯了吗？”
华哥早已下车，悄悄对杜朗说：“杜先生，您不要急，到机场我会见机行事。我们回到车上吧，加快车速！”
杜朗点点头，随华哥上了导演车。
不多时，华哥的“拍摄团队”进入机场停车坪。他抬腕看表，对杜朗说：“杜先生，我们已经提前了半个多小时！”
杜朗左右张望。“公主什么时候过来？”
华哥掏出手机给卫队长打了一个电话。“卫队长，公主怎么样了？好，好，我们已经到机场了，赶紧过来，公主还有一场戏......”
叶惠梅迫不及待地问：“公主怎么样了？”
华哥说：“公主已经苏醒，快到了！”又俯在杜朗耳边说道，“杜先生，您把周董和他父亲一起带到美国风险太大。我建议，第一步，让周董在美国定居下来，再把他父亲弄过去就顺理成章了......”
叶惠梅说：“我早有这个意思，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杜朗说：“道理是对的，但是周董不愿意一个人去怎么办？他路上的表白又是那么激烈......”
华哥掏出一个小瓶给杜朗看了看，悄声说：“我已做了准备，用制幻剂。不是还有一场戏吗，我给他化化妆，一举搞定！”
杜朗满意地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华哥的手。
华哥来到周董的车前，低声急速地说：“我给你化妆之后，我问什么你都说好！”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化妆剂在周董脸上抹了几下，然后说，“你跟我来！”
华哥将化了妆的周董领到杜朗和叶惠梅面前。
“周董，跟杜先生去美国定居好不好？”
“好......”
“你到美国以后，我再把你父亲接过来好不好？”
“好......”
“你在美国跟公主成亲好不好？”
“好......”
“周董，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们这就去接公主好不好？”
“好......”
杜朗和叶惠梅都开心地笑了。
华哥当着杜朗的面给卫队长打电话。“你们到哪里了？什么，刚出博爱医院？快点嘛，我到机场出口接你！”又对杜朗悄声说道，“杜先生，周董已经对我产生了依赖心理。时间不早了，我带他一起去接！”
杜朗挥挥手说：“快，快去接！”
华哥驾驶导演车，带着周董出了机场。叶惠梅突然担起心来，说：“老杜，华子和周董不会一去不回了吧，还有我们的女儿？”
杜朗一听，顿时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5
叶惠梅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不一会儿，华哥带着周董和公主回到了机场。
此时，离登机时间只剩二十分钟。
进站之前，杜朗突然对华哥说：“你等等！”
他将华哥拉到无人处，说：“等一下！”
他疾步来到行李寄存处，取来了一个小小的密码箱。
“黄，我和叶妈妈就不去美国了。”他将密码箱郑重地交到华哥手上，“这里面是远东情报中心的联络人和站点地址，你到美国以后接管情报中心中国所的工作！”
华哥接过密码箱说：“杜先生，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工作！”
“周董和公主，我就拜托你了！”杜朗跟华哥握手道别。
华哥带着周董和公主，进入检票口后，转身向杜朗夫妇挥手告别。
巨大的波音747腾空而起，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划过城市的上空。
杜朗像个孩子似的在叶惠梅脸上亲了一下。叶惠美推了他一下，说：“别啊，这是中国！”又说，“要不要给威斯上校交待一声？”
“啊，我的上帝，我差点忘了！”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一会儿就表情夸张地说，“威斯上校，猎物已经到手，我们的捕猎行动大获成功！还有，我已任命黄德华先生为中国所所长，他的代号叫华哥......”
打完电话，杜朗突然想起石老蒙还在车上，就挽着夫人的胳膊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发现石老蒙正跟卫队长谈笑风生。
“石先生，儿子去了美国，你不想念他吗？”杜朗笑着问。
石老蒙说：“当然想啊！但我不能因为舍不得娃儿，就把娃儿拉在身边耽误他的前途，您说是吧？”
正说着话，几名身着西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哪位是杜朗先生？”
杜朗迟疑地问：“你是？”
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姓黄，是炎黄服饰江都分公司新任经理。华哥有交待，请您出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我们是来接您上任的，您们的新居已经建好......”
杜朗愣愣地站了会儿，没有说话，却掏出了手机。“威斯上校，我已任命，远东情报中心中国所所长黄德华先生，正式出任情报中心副主任，负责中国和南亚地区的情报工作......”
打完电话，他哈哈一笑，握住小黄的手说：“我的朋友，我们走吧！”
又对卫队长说：“卫，把你的人带回去吧，我们你就不用管了。”又说，“回去之前，把石先生送到星秀公司，不能有任何闪失！”
卫队长连忙答应说：“好的杜先生，我这就去！”
杜朗夫妇乘坐小黄的豪华轿车，来到了炎黄服饰江都分公司。
进门之后，他和叶惠梅同时愣住了。
周董和公主冷冷地看着他们。
杜朗莫名其妙地问：“你们不是上飞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说：“杜朗先生，上飞机的是周董模仿秀，那个公主是我妹妹！”
“不！”杜朗挥着手说，“这不是真的！”他指着周董，“我明明看到你上的飞机！上帝啊，这不是真的，你不是周董！”
周董说：“你说对了，杜朗先生，我不是周董，我是石节能！”
杜朗掏出手机要发信号，被小黄夺去。叶惠梅伸向提包的手，也被一双有力的手捏住。
“杜先生，久违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不认识我啦杜先生？您是周董粉丝，我也是啊！”
杜先生眯着眼问：“你是......神探所长？”
张所长哈哈一笑，摆着手说：“什么神探啊，比起您老人家，我还差得远呐！你们中情局的特工，那才叫神探。我今天把您请来，是拜您为师的！”又上前握住杜朗的手说，“我还想跟您老人家学学原生态的拍摄技巧。您知道，像我这般模样，电影明星肯定当不了，不过当个摄影师应该没问题，您说是吧杜先生？”
杜朗面红耳赤，垂头丧气地说：“上帝啊，我的电影已经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