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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返朴归真(4)

遗憾的是,阿克耶思至今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不是不想兑现,是他没有时间。

杜朗为了完成他的“震撼世界”的原生态电影,工作起来像个快速旋转的陀螺,催得剧组的人都脚下生风。从脚本到演员,从内景到外景,从灯光到音响等等等等,杜老头子都要求极严,精益求精,稍不如意就咋呼返工。这让一向雷厉风行的阿克耶思都跟不上趟。

杨姐的“保遗行动”也大获成功。凤儿婆的鼓舞颂歌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周董的“鼓舞传人”身份被官方确认,不过档案里的名字仍是石节能。石乱唤的“山歌王”称号也得到了确认,“界岭山歌”被列入省级“非遗”保护项目。

历尽沧桑后,金正朋夫妇也圆了“认子归宗”梦:周董终于走进金家,成了“金家传人”。

金先生是通达厚道之人。他不仅没有要求周董改姓,还几次提出让周董回驼背柳城东陵园祭奠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

但是周董却没有答应。他不是不愿,而是觉得不能“两手空空”地去祭奠。金先生问为什么,周董说要等到明年六月参加高考之后。如能录取,就去认母,一刻也不耽误。

金先生吃惊地问:“你不是已经拿到大学文凭,还读研究生了吗?”

周董摇摇头,说:“那种文凭,不是兰老师愿意看到的,我不会要!”

金先生觉得不可思议,说:“你同学都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了,你还要去考大学?”

周董肯定地点点头。“兰老师说,高考,读大学,不仅是实现梦想的一种手段,也是人生的难得经历......”

“道理当然是对的啦!”金先生开导说,“但是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已经出名了,很有成就了,一纸文凭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很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

“爸,我不是为拿一纸文凭才要考大学的!”周董索性将憋在心里五年多的苦闷和盘托出,“其实,从考前退学的那天起,我心里就经受煎熬。我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就是不回头。我找出各种理由对付老师和同学,为自己打气和开脱。我还故意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说说唱唱,嘻嘻哈哈,其实就是心虚理亏。我还常常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觉是自己像个要死的人。我变着法儿寻开心,只想快快乐乐地活。为了找乐子,我拜凤儿婆为师学跳鼓舞学唱颂歌,后来又迷上了四姐的流行歌舞和耶叔的星秀模仿,我唱起来跳起来就有了精神寄托,一上舞台就有一种愉快的感觉......但在平日里,我挣脱不掉考前退学的阴影,说话做事常常走神,老是木讷愣怔的样子。耶叔以为我是模仿周杰伦着了迷,其实我本来就是那样,我苦闷得都快垮掉了。后来,我拿了天王秀冠军,赶歌迷饭局,做形象代言,又拍《天王秀》和《节能王》,没心没肺地活了几年。去年跟您回驼背柳参加名人馆揭牌仪式,在王母山庄我看到了冯姨写给干妈的信,才知被我伤害很深的兰老师是我的生身母亲,我觉得天都塌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选择了逃避......后来的事情我不说您也知道。现在想来,我上当受骗,根子还在考前退学。对兰老师,我的母亲,后悔已经晚了,再怎么内疚也没有用。爸,我必须参加高考,必须参加全国统一的普通高考,必须像个真正的学生一样走进大学,坐进大学的课堂!当然我知道,现在离明年高考不到十个月,还要拍杜先生的电影,复习时间很紧,考试成绩肯定不会太好,但我已经别无选择。不然的话,我这辈子就会永远生活在考前退学的阴影里,我就永远无法面对我的母亲......”

周董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金先生被感动了。他不仅同意而且支持儿子的选择。不过,他又说:“如果考取了大学,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周董问,问得有些着急。

“结婚啊!”金先生说,“到了明年你就二十四了。你总不能等到大学毕业再结婚吧?”

周董一听红了脸,说:“爸,我还没有女朋友呐......”

“怎么没有呢?”金太太说,“你公司的高由美、冯豆豆,还有传媒学院的那俩丫头,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明小玉,你高中的同学,人挺漂亮,长得就跟七仙女似的。还有个日本姑娘叫美惠子,也很漂亮,还温柔善良,我给你说啊,做妻子就要那样的女孩子......”

金先生拍着手说:“对啊,这几个姑娘都很优秀,你娶哪个我跟你妈都举双手赞成!”

金太太说:“你选中哪个,提前给我们露个信儿,我好找人牵线搭桥当红娘。”

“好,”周董终于点点头说,“如果被录取,我同意明年结婚。不过——”他又说,“到底选谁,我再想想......”

参考的决心已经下定。

结婚的事情也已敲定。

为了周董早点结婚,金正朋亲自出面找阿克耶思,替儿子备战高考请假。阿克耶思开始也像金先生一样不以为然,但是听了金先生的解释,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带着金先生和周董去影视基地找杜朗,说了周董要备战明年高考的事情。阿克耶思原本以为杜朗听后会大发雷霆,没想到杜老头子一听就大声叫好。他说周董回校参加高考是电影《原生态》的重要内容,他正要打电话给周董说戏哩。“周,你必须回到你的高中时代,坐进你高中时代的课堂,你必须像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生活在学校里,不能有任何特殊。否则,你得给我重拍,整整一年的重拍你明白吗,周?”

周董说:“杜先生,我明白!”

这年秋季开学后,周董回到了驼背柳中学。他穿起了读高中时经常穿的那种到处是荷包的衣服,坐进了曾经坐过的课堂,过起了高三学生的“炼狱生活”。为了避免媒体打搅,他回校读书的事情对外严格保密,只有蒋校长、左英才知道真相,连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被蒙在鼓里。他们以为这是周董在拍一场电影。因为教室、走廊、食堂等地方,都安着摄像探头,有时还会有手拿摄影机的人悄悄走进教室,悄悄走过周董的身旁......

不过,周董没住学生寝室。他跟左英才住在一起,住在兰老师的集资房里。每天下课回来看到兰老师的遗像,他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声:“妈,我回来了。”再看墙上,兰老师似在微笑,眼里充满了期待。

为了备战高考,驼背柳高三学生实行“双月假”,也就是每逢双月的月底放两天假,学生回家看看父母或是拿东西。杜朗对这个“双月假”非常重视,提前作了精心策划。他让周董戴上一顶瓜皮帽或是太阳帽,骑上自行车,背着书包骑车回到石家湾。摄影车则跟在后面,跟踪偷拍。为了避免惊扰乡亲,周董每次回家,只说是下乡拍外景赶回看看,陪二老吃餐饭,说一会儿话,就连夜乘车返回学校。在校复读近十个月,连镇里的冯书记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星秀公司,周董的离开也没引起外界的注意。这是木面虎郑杰伦发挥了作用。在阿克耶思的包装下,这位来自韩国的周董模仿秀,俨然成了周董的化身。

二零一零年六月七日,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驼背柳中学的那个名叫石节能的考前退学者,悄然走进了高考试场。

直到高考成绩公布后,驼背柳中学的师生们才如梦初醒,才奔走相告,才欢呼雀跃......

这次考试,周董报的是文科,考了589分。虽然没有达到清华北大的录取线,但被“211工程”部办高校录取几乎没有悬念。离开学校六年后能够考出这个分数,算是一个奇迹。

七月中旬,周董收到了他的第一志愿学校——华中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至此,兰老师“一个不少”的梦想已经实现。

只是此时,这位山村教师已成故人。

周董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喊了一声“兰老师”,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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