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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即使是只小小的昆虫,把它放大来看也会是一只可怕的怪兽;这些地球人也是如此,她们把微不足道的胜利吹嘘得神乎其神,而都天德的领导层当中的一部分人也犯下了同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们的胆怯使得地球人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我们,现在,我们已经陷入了僵局。身为都天德人,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等可耻的事来?

——龙尔达对下属的训示

军用吉普呼啸着在生命矩阵内部空旷的通道里穿行,经过弯道的时候两个轮子都离了地,橡胶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恩迪森尽情地享受着狂野驾驶带来的乐趣。他的反应速度赶不上飞速行驶的汽车,因此他经常错过敞开的通道口,不得不绕远路前往战斗机甲库。

就在生命矩阵超时空跃迁送上茫茫宇宙的那一天,恩迪森的改装赛车正停在航母的一条跑道的最边上。现在它恐怕已经成了冥王星轨道附近的一个飘浮物,也许被回收小组的人员拖走,彻底拆散、重组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不愿意再度回想起这件不愉快的事情。

不过驾驶着军车在宽敞的生命矩阵内部疾驰有助于他减轻内心的失落感。如今,市民们重新拥有了拥挤但又充满生气的基地城市,但他们时常还是需要出行的,他们有坐在轮子上的需要,他们渴求发动机喷出的那一股轻烟。事实上,在生命矩阵内部某些人烟稀少的区域早已被人辟作免费的赛车场,这已经成为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恩迪森猛地打了个比往常还要急的弯,然后等着李奕揍他一顿。此刻,李奕正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他只是不太在意地给了他一个批评的表情。蓝色小队的头儿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克里斯安却四肢伸开躺在后座上,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对此,恩迪森显得有些恼火。克里斯安是他的好朋友,可作为他的乘客,他希望克里斯安在他驾驶的时候能表现得像那么回事。然而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扰克里斯安,也没有什么事能够使他出名之后孩子气般的愉悦心情稍微受到些影响。

尽管在空战中表现出非凡的勇猛和高超的飞行技艺,可有些人还是认为克里斯安的好脾气意味着他的本性是懦弱的。为这事已经出了好几次争端了,为此,克里斯安执意要求李奕看住恩迪森,不许恩迪森为他出头。

其实他也用不着别人帮忙,克里斯安的反应速度、眼睛和身手的协调性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像。一阵拳来脚往之后,总是麦克斯伸出手来把他的对手扶起来,脸上还挂着孩子气的微笑,甚至在一次相当激烈的对抗之后他还为对手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救护。没过多久,那些想找克里斯安麻烦的人渐渐都失去了这方面的兴趣。

克里斯安捋了捋金色的头发,扶正了脸上的航空眼镜,他听见身后传来另一辆吉普车引擎的声音,便把头掉了过去。他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拍拍李奕的肩膀,拇指朝后头一比划。

就在他的身后,林一天的车已经赶了上来,上而还坐着三个战神小队的飞行员。

“嘿,李奕!”

“嗨,林哥。”

“啊噢。”林一天把吉普车靠了过来,距离非常近,恩迪森不得不朝相反的方向切开避免相撞。

“你们三个这是上哪去?”林一天问道。

他们正附着飞船内部最长的一条道行进,但速度都开得飞快。恩迪森知道有人想试试他的斤两,内心一阵窃喜,赶忙稳住车身。他们正以相当可怕的速度冲向前方。但是正面的舱门只能容纳一辆吉普车通过。

坐在林一天车内的几名战神小队的飞行员似乎并不怎么担心会一头撞上舱壁,但是他们心里比什么都明白,在这种时候跟他们头脑发热的头儿说什么都没用。

“你说什么?”李奕轻声地问。

林一天却大声喊道:“我刚才说,你们三个想上哪去?”

克里斯安把身子向前探了探。“系统刚刚发布通告,命令所有军职人员到各自岗位报到!”他回答说。

前方的舱壁越来越近了,恩迪森的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上头已经下了命令,叫你们待在后方,你们这几个笨蛋!这项通告对你们几个是没有效力的!”林一天在空中挥舞着他的拳头,坐在他身边的飞行员赶忙抓过方向盘,而后座上的一个家伙已经歪在了一旁,另一个却捻起了手上的佛珠祈祷平安。林一天没有理会他们,踏在油门上的脚一点都没有松开。

“可是,这并不是一道……很明确的命令。”李奕向他指出。

林一天的手再度握住了方向船,“好吧,那我就给你下这道命令,一道明白无误的命令!给我回你们的宿舍去,要快!”

恩迪森如释重负地往后靠,放松地舒了口气。林一天的吉普奇刻冲到了前头,可李奕却还在大声喊叫:“你就这样抛下我们,独自去迎战敌人了吗,嗯?’’

林一天站起身子,倒过头来,前座的飞行员赶忙扑了过去第二次抢过方向盘。林一天朝这几个逃脱敌人魔爪的英雄挥了挥拳头,“难道你还想抗命吗。!”

恩迪森已经在刹车了。他和他的朋友们用异常和谐的调子回答道:“不,长官!谢谢您,长官!”这是新兵训练营里的惯常用语,他们嘲弄林一天,借此暗示他和那些负责训练新兵的军士一样苯。

林一天脖上挤出一丝不太情愿的微笑,伸出手来从他身边面如死灰的飞行员手中接过方向盘。“你们能明白就好,”他又回头喊了一句,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没有人会喜欢自作聪明的傻瓜!”

恩迪森终于在舱壁前不远处停稳了车子,而林一天的吉普早就呼啸着穿过了舱门,朝战斗机甲库飞驰而去。

“他可真是个出色的男子汉。”恩迪森喘了口气,终于说道。

都天德人有一句谚语,把它翻译成地球人的语言是这么说的:即便是最凶恶的狼群也可能命丧虎口。

正因为如此,庞大的舰队和生命矩阵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它踏上返回地球的旅程。那道死硬而又明确的命令始终未曾改变:必须完整无损地俘获佐尔的飞船,飞船内部关于史前文化的秘密也不得因此遭到破坏。虽然地球人在使用主炮方面显得过于保守,但他们已经证明主炮系统仍然可以使用。从舰队指挥官的角度出发,毫无疑问,这才是他们目前必须摆在第一位的大问题。

都天德人并不明白的事情之一,就是布朗、科瑞和马克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主动提出前往生命矩阵。都天德人根本不知道地球人对这艘巨大的飞船还知之甚少,他们同样不知道生命矩阵实际上已经相当的脆弱。

都天德人所能够确定的,只不过是那艘战舰具有足以摧毁整个太阳系和撕裂时空的异常可怕的力量。因此,他们的整个舰队和生命矩阵保持着一段距离,监视着它的一举一动并等待行动的最佳时机。

指挥舰上的技术员向她们的长官递交了份报告,“妮莉亚指挥官,生命矩阵刚刚开始加速。”

妮莉亚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情报分析员,她坐在控制台前的座椅上,前方是一整排仪器和控制按钮,还有一面全息数字显示屏,数据从舰队的各个部分源源不断地传来。

“您有什么指令吗?”情报分析员问道。妮莉亚看了一眼面前作用各异的地图、读数和战术计划。

“多尔扎并未授权允许我摧毁它,”舰队指挥官回答,她用手拨弄了一下绿黑色的短发。“因此,我也只能跟着它,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妮莉亚已经取代了富有传奇色彩的泰多尔,成为舰队的新任指挥官。他犯了太多的错误,而她不想重蹈泰多尔的覆辙,蒙受类似的耻辱。

情报分析员顺从地向她鞠了个躬,离开了指挥中心。

妮莉亚拽了拽她的指挥官制服,让它把自己包得更严实些,并拨弄了一下军装的高领。她甚至认为自己的下属恐怕永远都不会背叛她。

地球人的母星越来越近了,接下来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都天德入侵的大军摧毁了地球表面上所有的敌对物体,直到它们遇上了该死的洛波特战机——就是变形战斗机。经过了这几个月,谁会知道那些防御者——倔强而又机灵的地球人——又能研发出什么新式武器呢?

如果准许生命矩阵进入它的预定目的地肯定要冒相当大的风险,甚至可能引起惨重的后果。然而,妮莉亚却不曾从她的上级那里收到更进一步的命令,同时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方案,使他们不用承担所有的责任和风险。因此,以不变应万变对于史前文化中的秘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妮莉亚尽力稳住自己的思绪。现在还有不少时间筹备,这次战役的胜利者还将获得宇宙中最为珍贵的奖赏。

生命矩阵正以巡航模式飞行,这就意味着它的主炮暂时无法发射。这显然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只有在攻击模式下才能够开火——然而转变为攻击模式需要经历一次变形过程,而变形之后的基地城市将不再适合于人类长期居住。

在当前的模式下,飞船的外形就像一艘普通的太空船,甚至和海洋里航行的舰艇也有几分类似。超级航空母舰宙斯号和鸿钧号附着在舰体上,两支巨大的主炮吊臂共同组成了舰首。舰桥和它的附属结构物从主甲板上隆起一块,但总体上看,船体还是比较平整的。

它巨大的推进器喷吐着蓝色的火焰,这艘超级战舰现在已经接近了那颗坑坑洼洼的卫星——月球的运行轨道。

卡尼莎正从她的显示屏上端详着这颗地球的卫星。“我们已经达到最大飞行速度,舰长。”她汇报道。“准备进入地球轨道,接地机动……现在开始!”

李闻的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抛光了的大檐帽舌拉得低低的,盖住了他的鼻子,双手交叉合在胸前。然而他却用异常清晰的声音问道:“苏珊,敌人的舰队有什么反应?”

苏珊把她的眼镜往上一推,往自己面前的仪表扫了最后一眼,确保情报的准确无误,才向李闻做出回答:”它们仍然把我们包围在正中间,舰长。但它们和我们相隔一定的距离。真奇怪——敌人始终和我们保持相同的速度。”

李闻挠了挠面颊,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刮一刮脸了,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自己有多疲倦的时候。“很显然,他们还不想冒险和生命矩阵开战。看来他们的行动和你的设想完全一致,水圆圆。”

水圆圆这才把注意力从面前的各个仪表上转移开,“希望如此,长官。”可是万一她的判断错误,生命矩阵连一个钟头都支撑不下去。

“我们已经接近月球轨道,舰长。”苏珊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继续密切监视敌舰队动向,”

“遵命,长官。”,水圆圆插了一句,“战斗机甲部队报告,蓝色小队和战神小队已经做好起飞准备,舰长。”

李闻点点头,希望局势不会迫使自己动用他们。他们都是他最出色的飞行员,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在这一段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中成长起来的。在这几个月的战斗中,这些小伙子从遥远、黑暗的太阳系的另一端杀到了这这里。

地球已经近住咫尺。假如当局同意遣返战舰上的所有难民——他们在这场血雨腥风的航程中吃够了苦头,李闻愿意毫不犹豫地为此牺牲自己的生命。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在某个都天德人的指挥中心里,一根手指像一把匕首,戳向显示屏上被舰队重重包围之中的生命矩阵。

龙尔达气得不行,他的嗓音勉强盖过了自己的充满怒气的喘息:“地球人的飞船在这个方位,归我指挥的战舰在这个方位,正好位于它的后方。那么,只要开到最高时速,他们很有可能突破我们布下的包刚圈彻底溜掉!”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的副总指挥格雷尔以及最信得过的下属明尔,“我们是坐在这里拢起袖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家伙逃掉,还是该伸出手指截住它的去路?”

“可是妮莉亚指挥官禁止我们出击,”格雷尔向他指出他们的难处,“那我们还能有什么作为?”龙尔达猛地把手掌拍击在显示屏控制屏上,“我要彻底击溃他们!”

龙尔达是个英俊而叉残忍的指挥官,他隶属于斯图汗军团,执掌着都天德第九舰队及其配属的机甲打击集群的指挥权。他作战勇猛,即便是强大的战士发起的攻势也会被他所阻滞,为此他获得了很高的声誉。他还有另一个绰号,叫做“黑色匕首”——这个绰号来自于他近乎野蛮的残忍,他甚至毫不顾惜自己手下人的伤亡,流血和凯旋是他最为渴求的事物。

格雷尔对他相当了解,因此他并没有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正面顶撞,而是试图平息他的怒气。始终有人传言龙尔达有个秘密的恶习,就是食用生命之花上瘾,这在都天德人当中是被绝对禁止的。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这种花恐怕要更名为“死亡之花”了。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命令中队领头的战舰立刻加速并且实施攻击!”他吼道,他的手举在半空呈敬礼的姿势,也同时意味着对舰队的绝对权威。“为都天德人的光荣……还有龙尔达!”

维妮莎紧张地盯着她面前的显示屏喊了起来:“一个中队的敌军战斗巡洋舰脱离了敌人的舰队阵型朝我们飞来。舰长,大约有十艘左右。”

李闻忧心忡忡地着了看前方的观察窗口,“命令战斗机甲起飞。”

“是,长官。”水圆圆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接通作战系统的麦克风、“蓝色小队和战神小队,立刻起飞,立刻起飞!”

在宙斯超级航空母舰的机库甲板区域,由于紧急起飞,现场呈现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次演习。巨大的升降机一次把两架机甲送上飞行甲板的右舷出口。

就在战斗机甲被一辆滑车牵引到预定位置的时候,林一天扣上了他的飞行头盔进行控制系统的检查。林一天是战神中队的中队长,这次的出击任务本来用不着他去的,然而有实战经验的飞行员却极度短缺,再加上李奕和他的两个小队成员根据上头的硬性规定处于休整期,因此他不得不顶替空缺的蓝色小队出勤,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他更得如此。

DM机甲尾翼和机翼巳经滑动到适合起飞的位置,滑车控制员赶忙用钩子把自己固定好,预备战斗机甲的弹射作业;机甲也进入了等待分配起飞航道的程序。起飞前的机甲是非常脆弱的,因此。士兵们都小心翼翼地防备任何可能针对它的攻击。

滑车把战斗机甲一架又一架地送上了太空,这些用特洛伊技术制造的推进器喷吐着蓝色的火焰,蓝色小队和战神小队组成阵型准备再次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李闻原本希望免去这场拼杀,但他还是下达了命令:“命令生命矩阵开始变形,启动针点屏障防御系统。”

“基地城市的疏散工作马上就可以结束,舰长。”珊米向他汇报。

其他人的声音也平静地、持续不断地汇报情况和发布命令:

“所有区域开始变形。”

“所有区域的负责人,请立刻与舰桥取得联系。”

“损管小组进入待命状态。”

“血急医疗和救护人员已经就位,舰长。”

一排排的屏幕把飞船内部和外部的情形展现出来,到处都是应付攻击和战舰变形的忙乱景象。

又一次,可怕的、难以捉摸、而又危险的特洛伊变形在生命矩阵上全面铺开了。

对初来此地的陌生人来说,要想适应基地城市各项繁忙的活动是相当困难的,更何况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

三名都天德间谍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系统发布的通告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根本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开始,三个家伙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想避开他人的注意,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找个人问问的时候。所有的市民都已经进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这下他们连问都没有地方可问了。

三个人此刻正站在一个没有人烟的交叉路口,他们已经弄清楚具体用途的红绿灯和行人穿行的标志灯还接着老规律不停地闪烁变换。系统关闭了。人造的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们的头顶上只剩下冰凉的、空旷的金属顶棚。

“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科瑞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一字一顿地说。站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央,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猜得出刚才的通告到底是什么意思吗?”康达问,“可能是什么东西吧……他们所说的这个‘变形’到底怎么回事呢?”

布朗刚想说些什么,脚下的街道就开始猛烈地颤动,他们像炒锅里的水一样被这股力道掀翻在地。

在地底深处,一种碾磨似的噪音响了起来。他们全都躺在地上,为了不被这种力量再次掀翻,都把身子尽量附着在人行道上。他们感觉到整片土地都在剧烈地震颤。

他们脚下的街道突然向两边分开,裂口处露出两排锯齿,缝隙越来越大。科瑞突然消失在裂缝当中,他无规则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依然回荡在空气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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