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弱地呻吟着躺着，眯着的眼缝里看到左佑一步步走下来，蹲下身，把纸袋从他身边拿走，居高临下冷冰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步步走上去。
他听到电话响了，左佑接听电话，然后她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秦骏赶到，他妈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
医生说初步怀疑是食物中毒，正在洗胃，但毒性似乎已经开始扩散，不知道是否能抢救回来。
秦骏询问秦父，他妈吃了什么。
秦父慌得六神无主。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回事……她喝了碗自己炖的补品，雪蛤还是什么，一直在吃，也没怎么样……都好好的，你媳妇走之后不久她就突然口吐白沫，昏过去……”
秦骏心惊：“你说左佑去过了？什么时候？！”
秦父说：“就、就之前。”
秦骏说：“她都说什么做什么了？没对你怎么样吧？”
秦父说：“她没怎么……对了，她把萱宜带走了，说要亲自带，我还劝她对孩子就好一点……”
秦骏急了：“你怎么能让她把孩子带走？！她疯了知道吗！”
秦父彻底傻了：“我……我不知道。”
秦骏也知道父亲是无辜的，他并不想吓坏老人，只是忍不住急了。
一想到女儿落到一个疯子的手上，他顾得那么多了。
他深呼吸，平复了下，拨打左佑电话。
左佑正抱着纸袋上楼梯，看到他来点，心生欢喜，接起来。
“喂，老公，我正在想你，你就打电话过来。”
秦骏说：“亲爱的，我也想你了——你现在在哪？”
左佑说：“我？你猜。”
秦骏说：“我猜你在公司上班。”
左佑欢脱地说：“不对，不对嘛~你再猜。”
秦骏说：“你不会是在家，给我准备惊喜吧？”
左佑吃吃地笑：“坏蛋，都不知道让着点人家。这么快就猜到了，人家还怎么给你准备惊喜啊。”
秦骏说：“好好，就当我什么都没猜到。等我回家看你的惊喜。”
左佑说：“好啊，你早点回来。我今天亲自下厨。你想吃什么？”
秦骏说：“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
左佑说：“老公，我爱你。”
秦骏顿了下：“我也爱你。”
电话挂断，秦骏一点不耽搁，立刻向警察报警，把医院的事情安排给助理，自己则驾车向家里风驰电掣赶回去。
心里祈祷着女儿千万不要有事。
就算她傻她笨她不乖，但毕竟是他亲手养育了五年的孩子，是他血肉的一部分。
左佑心情愉悦地回到家里，厨房传来哗啦刺耳的碎裂声。
左佑色变，朝厨房跑去，看到女儿面目表情地站在一堆碎瓷片前，看着她的眼神简直称上阴郁。
左佑大声咒骂着：“你这个讨债鬼！小死崽子！就是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看我过的好就捣乱是不是！”大步走过去劈头盖脸地扇了女孩两巴掌。
女孩开始扯开嗓子尖叫哭泣，不像人类的声音。
左佑捂住耳朵，然后使劲捣住秦萱宜的嘴，大声吼她：“别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快被你逼疯了你知道吗？！我恨死你恨死你了！我叫你喊！喊啊喊啊！再喊！！”
女孩胸膛里发出呜呜的闷声嘶喊，不一会就没动静了。
左佑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和情绪也随着放松下来，“总算结束了。”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起来吧。”
她松开捂着女孩口鼻的手。
女孩软软的身体瘫软下去，在一堆蓬蓬纱里面，像一只新死的猴子。
左佑愣住了。
她踢了下女孩的身体，没有反应。
她蹲下来细看女孩的脸，青紫色的，没有一点气息。
死了！！——她猛地站起来，在厨房团团地走。又冲过去跪在地上拉起孩子的上半身拼命摇晃：“喂，你搞什么啊？！我是想让你帮我留住秦骏的，你死个屁啊死！活过来啊！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这么不听话，我打死你！！——不许你死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折腾，那孩子就是没有任何动静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左佑揪着头发团团转，“惊喜，我拿什么给亲爱的惊喜？没有惊喜他就会讨厌我离婚我失去一切什么都没有……我可以，我可以烤个蛋糕当惊喜。”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橱柜，把里面的面粉拿出来，泼泼洒洒地到进一个盆里。
突然扭头看到地上躺着的死孩子，自言自语：“要收拾一下。”
她抱起死孩子，走出门，按电梯，直上楼顶天台。她打算把孩子的尸体藏在一个蓄水桶里。
先报失踪，如果发现的话，就说是自己躲猫猫偶然死掉的吧。
她这么盘算着。
一阵警笛声传上来，她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秦骏和警车同时到达。
她心里一下明白了，刚刚秦骏的电话并非示好，而是要帮警察捉她，她顿时泪如雨下，难以相信为什么秦骏会对她这么绝情。
秦骏和警察找到天台上的时候，左佑靠着栏杆坐在外面，双脚悬空，哭成泪人。
秦骏他们要过来救孩子，左佑哭喊，“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把她扔下去。”抬起手中的孩子。
警察确定这是个劫持人质恶性事件，迅速请求增援，增派警力，并同特警部队联系狙击手，找谈判专家。
秦骏痛心地说：“我可以代替孩子做你的人质，你看孩子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定是吓坏了。你让她去看病好不好？”
左佑脸上挂着泪，冷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和他们一样，你们都一样，全世界都和我过去，都逼我，都对不起我！”
秦骏说：“好好，我对不起你，全世界对不起你，但是女儿是你亲生的，她是无辜的。放过她好不好？”
左佑说：“她无辜个屁！她生下来就是来折磨我的！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漂亮健康，为什么我的孩子是个傻子？！我哪里不如人？为什么是我？！”
秦骏说：“没人怪你，你也不要怪孩子好么……”
左佑哈哈大笑：“没人怪我？你妈那个老不死的是怎么对待我的？！她让你跟我离婚，让你去找别的女人。她该死！”
秦骏一阵心痛，无法对话。
警察接替他和左伊谈判。
左佑说：“不对，还有一个人，我还想见一个人，让左伊来见我。”
秦骏立刻说：“我们之间的事跟左伊没有关系，不要再伤及无辜了好吗！”
左佑说：“我不管，我就是要见左伊。不然跟我见，我就把这个小死崽子扔下去。”她又把孩子的身体向外送了送。
警察为了安抚左佑的情绪，并且觉得现在并不会有更大危险的情况下，打通左伊的电话，让她出于人道的精神来现场。
秦骏不知道左伊会不会来，但是真的看到左伊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既然像在大海上的孤帆看到另一叶扁舟般得到安慰。
困难的时候，左伊永远出现在他身边，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左佑已经站了几十分钟，体力不支，精神也有几分恍惚，但看到左伊出现又亢奋起来，大声说：“姐姐，终于又见面了。”
左伊冷静地说：“你想说什么？”
左佑说：“不觉得现在的场面和五年前很相似么？那时候我略施消极，秦骏就选择了我。”
左伊说：“嗯。你赢了。所以今天你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左佑说：“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就因为你妈妈是大老婆，我妈是情妇，所以你就是大小姐，我就是婊子的女儿？你比我高贵在哪里？好在哪里？你凭什么要比我过的像个人？！”
左伊说：“你觉得自己像个人就是个人了，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我没有迫害过你。”
秦骏在她耳边低声恳求：“不要刺激她，求你。孩子在她手上。”
左佑大声说：“秦骏你不许和她说话！你滚远点！”
左伊说：“我们毕竟是姐妹。我没有瞧不起你……但是我确实对你不够关心，这是我的错。我请你原谅。”
左佑呵呵惨笑：“我没听错吧，你请我原谅……我要你跪下来向我道歉。”她恶狠狠瞪着左伊。
秦骏心揪起来，“你姐姐有什么错？”
左佑说：“不跪？不跪我就扔孩子。”她抬抬手，做出抛掷的动作。
左伊说：“好，我跪——但是你要保证我磕头认错之后，你把孩子给我。”
左佑说：“好啊，我就想看你下跪磕头的样子。”
左伊在众目睽睽下慢慢弯下膝盖，冲着左佑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磕头。
秦骏红了眼圈，扭过头，不忍心看。
左佑嘿嘿嘿地笑起来，疯狂地笑：“瞧你那德行！你就适合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你骗了我，我原本以为，只要得到你有的一切就可以过的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就可以幸福。谁知道拿到手却发现不这样，我的心为什么总是填不满……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她凄厉地喊出来。
左伊说：“你毕竟是我妹妹，亲情是永远抹不掉的，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孩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们都不希望她出事，对吗？你放了孩子吧。”
左佑说：“好啊。你归来，我给你。”
秦骏不希望让左伊涉嫌，刚要动作，左佑说：“你不要动，这孩子，我就只给我姐姐——左伊你过来拿啊，你不是想救她吗？”神经质地笑。
左伊起身，走过去，慢慢伸手接孩子。
左佑慢慢把孩子越过栏杆递过去。
左伊接到孩子的一瞬间，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左佑突然扯住她，想把她扯翻过栏杆，丢下去。
左伊护住孩子，拼命挣扎。
突然一声爆裂声在耳边响起，她脸上瞬间沾上一些温热粘稠的液体。
左佑的脑袋破了个洞，她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然后直挺挺地向后仰躺，从几十层楼上叠下去。
布置在另一栋楼上的狙击枪上冒着烟。
秦骏冲过来先了眼楼下，远远的一个扭曲躺在草坪上的人形。
又看被左伊抢下来的孩子，但是孩子早已经没了气。
他瘫坐在地上。
左伊替他难过，失去孩子的心情她想都没办法想，更何况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节哀。”她安慰他。
秦骏忍不住再也忍受不住，抱住她的大腿，失声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