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没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殿遥的声音很是虚弱。
“看样子,当时的情景很是棘手,否则做了二十年暗卫的你怎会说出如此挫败的话。”
“炽雁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轻功非常好,”殿遥想了想当天的场景,那身后悄无声息的接近使得他没有半分准备,于是他继续说道,“假死只是权宜之计。炽雁早晚都会发现,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风国皇子,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夜玑才去设的这个局,引他使用夜玑寻找皇族之血,从而获得更多的情报,好在夺到夜玑之后,顺利使用。”
“或许你分析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小殿,人看事情不要看的太偏激,表面的一无所有不代表手中没有筹码,何况,罹儿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敌在明我在暗,形式还是一片大好”
管万军看着殿遥将那一碗浓黑的汤药喝光,端着药碗出了屋子,只留下殿遥一个人若有所思。
不,不是一个人。
屏风之后,一双晶亮的眸子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大大的笑滑翔在眉宇之间,似是疯狂。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殿遥再次睡着,一双黑皮靴子从屏风后卖出。那靴子可谓是做工精良,舒适耐用,是权国送给将士们的礼品。
玄武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抽出短刀,行至床榻处,手起刀落,有些人命该绝就要结,何苦假装死了还要说着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殿遥,你活该!背叛我,每一个好下场。
傍晚,管府派人带信,玉聪罹一脸凝重的听完管府的人所说的阐述,眼底悲痛一闪而过,他摆摆手示意他人下去,而后一个人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夜岚媗提着战刀回了军帐,见玉聪罹闭目养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禁偷笑坏笑,拿起花瓶中得一支兰草,缓缓的放在了玉聪罹的人中处,而后才乖乖出了帐子去打水洗漱。
夜岚媗刚行出帐子,帐内那一双晶亮的眼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睁着瞪着。
殿遥,你的付出,我玉聪罹看得见。殿遥,你放心,我一定会实现承诺,让你爹娘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会为了一口饭而去街上乞讨。殿遥,如果有一天,我非要坐上那个位子,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明君,锤炼历史,历尽过往,留在生的人亦或是死去的人心中一丝希望!殿遥,走好!
挑着一大桶热水入得帐内,夜岚媗见玉聪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放在他人中的兰草已经被拿了下来放在一旁。她耸耸肩,心虚的提着水向屏风走去。
“兰宣,殿遥,死了。”那毫无声色的声音传来,夹着寒意。
夜岚媗脑中一震,脱口而出:“他不是假死吗?你告诉我的啊!怎么会死了呢?哪里出了问题?”
“冷静!你听我说,”玉聪罹被夜岚媗的提问带起一股压抑的怒火,他厉声打断她,说道,“我将殿遥安置在管教辅那里,他在那里被杀的。”
“被杀?何人所为?”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能肯定的是,做这件事的人,一定对我和管教辅的关系很了解……”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权帝!”夜岚媗说出自己第一瞬间想到的假设。
玉聪罹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杀殿遥的人,必定是对殿遥起了疑心,或者,更严重的是,已经知道了殿遥是个内鬼。”
“那么……可能是玄武了。”夜岚媗凝重说道。
这一次,玉聪罹微微点头,补充道:“可,依我看来,谁杀死殿遥不是重要的,而是他是怎么知道殿遥的身份的。目前为止,外人知道殿遥身份的只有炽雁了!”
“你是说,玄武勾结炽雁。”夜岚媗说的是陈述句。
玉聪罹的眉头皱起,夜岚媗第一次看见他出现这个表情,映像中,他总是云淡风轻、无忧无虑的模样,即使是面对着怎生也练不好的射箭,也从未不耐烦过。
她走近他,环着手臂,挑起一边眉毛,复又说道:“重队长,你不会是没了主意了吧。”
他低垂的眸子因为她的凑近而抬起,映入眼底的是一张俏丽的脸,一双眸子闪着黑色的光——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黑色也是可以放出光芒的。
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下一刻,他的嘴角扬起,眉头舒展而开,出口的话却没有染上任何情绪,他说:“兰宣,你听好,如果玄武与炽雁想勾结,那么,你就很快会被发现,因为这军营之中,只有你会风国皇族的武功招式,这一点玄武应该是知道的,”说到,夜岚媗点点头,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个问号的——为何玉聪罹会知道玄武知晓自己是风国人的,但容不得她多想,玉聪罹便继续说道,“所以,你是这场战斗的关键……”
然,他的话却突然顿住。夜岚媗正听得仔细,不料他顿住不说,于是急忙问道:“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呢?”
是啊,怎么不说了呢。他问自己——告诉她只要她去找玄武,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并且假造一个方法,挑唆玄武趁机获得夜玑,而后再借血祭夜玑的时机夺得夜玑。玄武虽然没有野心,但是在经受了如此打击之后居然会愤怒到冒险闯过管府的机关斩杀对自己再没有威胁的殿遥。单从这一点来看,玄武的心已不是从前的那颗心了,此时的他必然将利益权位放在第一位。这个弱点,就是他要利用的点。
然而,这需要夜岚媗去冒险。对于武功高强到能破解管府机关阵型的玄武来说,取夜岚媗的命恐怕只需三招吧!
“容我再想想,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玉聪罹站起身,用极度冰冷的语气说道。
夜岚媗一头雾水,眼睛在这个时候瞥见那安静躺在一旁的兰草,当即奔到玉聪罹面前,用极度鄙夷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因为我刚刚往你鼻子下面放兰草,你记仇才不告诉我的!重副队长,别这么小气好吗?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刚刚和那些兵们一起玩的很是开心,所以才拿来逗你的……”
“不是的,兰宣,不是这样的,是我还没有想好,计划还不够周密。”还不能保证你的绝对安全。他打断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悻悻去到屏风之后,不再多问任何。
那一夜,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夜伏训练中止,白日的训练也全数改成平常的练兵,不过,会定时派出狩猎小队进行食物的捕获。玉天罹这些日子专心于此,并不多问关于夜玑和夜岚媗的事情,直到,玉聪罹找到自己。
送走玉聪罹,玉天罹负手而立,端详着整座皇城地势图若有所思。
玉聪罹刚刚所说的话犹在耳边,却怎生都无法消化——罹,你竟要借父皇之手灭炽雁,这与挑起两国战事有何区别?然,玉聪罹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没错,火灿烟伏进犯西统大陆已是定局,只是时间问题。那炽雁又是火灿少主,是得火灿皇帝特封的皇子,是下一任火灿国君的不二人选,而且他带兵打仗狠绝凶猛,若此时不除,他日必成祸患!
只是,罹,父皇他英明绝顶,怎会看不出我们的小动作?!
也罢也罢,既然夜玑是必得之物,那么唯有一拼了。何况,那炽雁还烧毁了我的寝宫!
“来人!请李欢李将军过来!”
盛世华堂之上,管教辅恭敬行礼,一束花白胡子垂荡在胸前,然,那原本睿智的眼此刻却是红肿至极。
“管教辅,可是出了什么事?”权帝很是敬重管万军,此人不仅精通药理而且善于看见事情本质,对世道见解独特,睿智而精明,是个绝对的智者。
“回权帝,老臣近日因着一些家事而糟心,不碍事的,谢权帝关心,老臣殊荣。”管万军回答的毕恭毕敬,语气也恰如其分的加入了痛心之势。
权帝一边眉头轻挑,复又问道:“家事,管教辅孑身一人,何来家事?朕甚是好奇,不如说出来给朕听听。”
“这……”管教辅面露犹豫之色,待到权帝挥手示意宫人们离去,他这才缓缓说道,“前些时日,老臣的哑奴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昏迷的伤者,老臣见他长相端正,穿着讲究便留他在府中治伤,可是,就在前一日,那伤者却在老臣府中被杀了!”
“有人胆敢在管府闹事,这种事情倒是新鲜!你府中不是设有机关布阵吗?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人给闯入了呢?朕想不明白。”
“权帝有所不知,老臣府邸所设机关均是用东尘的一种离合术制成的,其实破解并不难,只需有东尘夏末开放的冰莲花制成的粉末便可破除机关。”
“东尘的……冰莲花?”
“是的,权帝。老臣罪该万死,当年老臣负责皇宫修建,在宫中修筑的一百四十处机关,大多数都是用了合离术。老臣最该当诛啊!”
权帝面不改色,继续问道:“那教辅所指家事,是何事?”
“回权帝,老臣已受这机关布阵保护生活在权国已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了,如今这机关被破,老臣实属无法再住得安稳,每一夜都会想到那刺客进府杀人的事情,久而久之,积郁成魔,寝食难安啊!”
“那刺客刺杀的不是你,而是那名伤者,你又何必担心这么多?要不然,朕派三十名御前侍卫去你管府,好让你安心!”
“万万不可啊,权帝!”管教辅扑通一声应声跪地,鞠着腰说道,“老臣何德何能得权帝如此恩赏!老臣只是沮丧,更担心皇宫的机关被破坏,权帝安全便松懈一分!”
权帝用拇指磨砂着玉扳指,一双凤眼微眯。几不可闻的笑了。
这时,邢苏来报,还来不及跪地,便颤声禀报:“权帝息怒,李欢将军说军中有急事上报!”
“急事?什么急事,让你如此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权帝冷言问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刚刚奴才对李将军说权帝您在同管教辅讨论国事,谁知李将军变将刀子系在奴才喉咙,说奴才要是不通报,连我家都跟着陪葬!”
“混账!将李欢带进来!朕倒要看看他这个老将军是怎么样倚老卖老的!如此口出狂言,简直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权帝玉禁生平最恨的便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仗着地位而欺负他人的人。
“是,奴才这就去!”邢苏跌跌撞撞的跑向殿外。
权帝将目光重新转到管教辅身上,复而说道:“管教辅所糟心的家事,以朕之见,还是觉得应该尽快修整,重新建造出来。”
“是,老臣遵命!”
“末将李欢见过权帝!”一声老声打断管教辅的话。
一身戎装的李欢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颔首低眉,很是恭敬。
然,权帝却并不觉得这个李欢是真心尊敬自己,说道:“你还知道行礼,朕真是意外!”
李欢不傻,立即想到可能是刚刚对着邢苏大吵大闹的要见皇上,邢苏通报的时候上报给皇上了!于是李欢连忙说道:“启禀权帝,末将当真有急事要报!才会如此粗莽,惊扰了您,还请权帝多担待!”
“什么事这么急,说来给朕听听。”
“是!今日末将按例在军中执行任务,不小心在一个军帐后方发现了这个黑麻绳,觉得可疑便带回去仔细研究,不料想,那黑麻绳竟是东尘所有品。多属暗杀等行动时用。”
权帝英眉深拧,一双眸子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良久,权帝才说道:“你们退下吧,朕想休息了。”
不刻,李欢同管教辅走出盛世华堂,行向宫门。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好似不曾相识一般,淡漠的行向宫外面的世界。
管万军……李欢……机关被破……东尘黑麻绳……罹儿,果然,你的野心滋长了。
权帝对着盛世华堂殿外那一空如洗的天蓝,邪笑飞上眉梢。
不日,围剿东尘大陆火灿入侵者的命令就那样毫无预警的下达下来。玉天罹看着手上的圣旨,一双英眉皱在一起,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此刻已是入夜,夜岚媗穿着单衣,行向军营后方偏僻之地。一双黑布靴子悄无声息的跟在她的身后。待到越过一片芦苇,来到一处湿地,夜岚媗停下脚步。月盘下,她的影被拉长,缓缓漫向身后的芦苇丛。玄武在这个时候现了身,少年面容上一双眸子却闪烁着与以往不同的欲望之光,那是对权力的欲望,是对自尊的向往,是对现实的愤恨,是对自己的不满……太多令人悲哀的情愫掺裹其中,使它们的主人开始痴心妄想,开始堕落。
“如果,你射出的箭也像你近身战一样快准狠的话,或许是适合的,但是如果你不善箭术,恐怕呆在他身边也没有大用处。”
这是那****第一次与玄武过招时,玄武针对自己同玉聪罹的关系做评论时所说的话,夜岚媗现在依旧能够想起那时的心境,有惊讶有酸涩也有无奈,她记得她只是僵硬的回答了那个谎言“启禀都统玄武将军,属下只不过是偶得重副队可怜,才被他暂且收留在他的军帐中的。若这般做是破了规矩的,那么属下立即便搬出来。但至于左膀右臂一说,属下认为是不大可能的,属下惶恐。”
她知道,其实这句看似是回答玄武质疑的句子,其实也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她对于那个嫡皇子并不重要,她能为他做的不多,并且说不定还会为了夺回自己的领土而同他刀剑相向。
玄武望着面前颀长身形,瘦削的肩,飞扬墨发,不禁问道:“你不怕我?”
“怕,怎么不怕?管府里的阵势可不是等闲之辈就能破化的了的,想当初我被困在管府里,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走出来。可你走出来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个,但是我敬佩你!”
“敬佩我?”玄武挑眉。
“对,敬佩。但凡我做不到的,别人强于我的,我都敬佩。玄武,你的聪慧,你的武功造诣,你的衷肠,你的低调隐名于世……很多东西我都敬佩,这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夜岚媗的面上满是诚恳,让人坚信不移。玄武忽然嗤笑,摇头说道:“是不是帝王家的人都能说会道的,蛊惑人心,用所谓的真诚换取别人一辈子的忠心耿耿,却在用不到的时候随意丢弃,或是不管不问,把别人的付出看做是理所当然!”
“你,误会我了,”夜岚媗正对玄武,墨色的眼犹如暗夜中的大海,骇人心神,她继续说道,“玄武前辈!我大风帝国被火灿烟伏两大狗国以卑鄙手段灭亡,身为皇子的我,远走他乡来到权国,只为了锻炼自己,磨砺意志,借大权之手,为我父王和我灭亡的国家讨回公道!所以,玄武前辈,请收宣儿为徒!”话音落,双膝曲,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