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岚媗望着几位已然青红不分的脸,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统帅受伤,不喜人打扰。指定计划之事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成佐帝抢先袭击我军,定是十分了解我军部署,其中缘由想必不用兰某再多说了吧。各位,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战事传回皇城之后,自由权帝发落,你我都是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必如此?现下,还请各位回到自己的管辖区,仔细分析可疑人士,严加防范!各位,不送!”
几员将领听夜岚媗此番话,其中几位本就不想要参和进来的人顿生退意,几番劝阻下,终是离开了。
夜岚媗重新回到玉沐霆身边,割开手臂,喂他饮血。可,谁知,夜岚媗的血刚刚蘸到他的嘴唇,玉沐霆的眼瞬间便睁开了,下一刻,狠狠的咬住了夜岚媗的手臂。
“玉沐霆……松开……玉沐霆……”夜岚媗轻叫了几声,发现毫无用处,便任由他咬着,这点痛她还是能忍住的。
血水顺着玉沐霆的嘴角流淌而下,那白皙的手臂血肉模糊。他就像是一个饥渴了许久的人,不住的吸食着夜岚媗的血液,贪得无厌。
她的嘴唇逐渐泛白,脑海中有不寻常的光闪烁,而后,是一片黑暗降临,似是永无止境。
玉聪罹只身赶到未廖城军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闪身进入玉沐霆的军帐,在一片黑暗之中嗅出鲜血的味道。
借着微亮的夜色,他看见床榻处两个人的身影。随着脚步的接近,内心的恐惧就越来越重。
当看清一切时,向来从容不迫的嫡皇子玉聪罹喉头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单音。
颤抖着双手,将夜岚媗的手臂从玉沐霆的口中拿出,血淋淋的臂上露出一道白骨,而玉沐霆的面上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污,如食过人一般的令人作呕。
“你觉得你救得了他们吗?只凭借着你的那颗小小的夜玑?”一道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玉聪罹收起绝望,冷冷的盯向黑暗。
来者是失去消息很久的炽雁。
“火灿皇子,来此作甚?”
“来告诉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炽雁不无讽刺的说道。
他走向玉聪罹,淡淡的眉眼间有点点恨意,可是更多的是落寂。他拿起夜岚媗受伤的那个手臂,撒上一些粉末,而后站直了身体,盯着玉聪罹许久,最后吐出一句话,“跟我来。”
两道身影从军营飞窜而出,不刻便到了未廖城内。
街道上没有一丝人影,静得可怕。炽雁的声音很低却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清晰,“我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动火灿。”
“这个条件负担太大,不可。”
“那至少,要答应我,不伤害火灿的百姓。”
“我会极力做到。”
“好,我信你,玉聪罹。”炽雁目光变得很是坚定,他深深吸气,似是要做出人生最大的决定。
他说:“风国禁术全部传出。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风国有人在帮助成佐帝,以及想要侵略整个权国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夜岚媗是绝对不是这样做的,那么还有谁可能会这种只有皇室才能会得禁术呢?答案再明显不过了——风后。”
“说下去。”
“成佐帝找到我火灿,联合烟伏剿灭风国,其中,风后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至于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是消息千真万确。我在回到夜岚媗在东尘的寝宫的路上,捡到了未完全烧毁的一封信,这信,就是风后背叛风国的证据。”
“只凭一封信?”玉聪罹的表情逐渐冰冷,语气更是不善。
“当然不是。我到皇城寻找夜岚媗的时候,曾经用夜玑寻到了风后的住所,她的小儿子也是流着风王的血的。发现了她与几位成佐帝的将领在商量事情,之后那些将领进了一扇被隐藏在书架之后的石门,消失不见了,想必定是有什么秘密通道了。”
“继续。”
“听到这里,你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看看你心底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我让你继续说!”玉聪罹几近愤怒,他低低的吼道。
炽雁却不再说话,只是那样盯着玉聪罹看。玉聪罹冷冷的盯回去,一时之间,火星四射。
“你在害怕。”良久,炽雁陈述道,宣判了玉聪罹的死刑。
他并不辩解,只死死的盯着炽雁看着,眼底黑珠边缘有极度晶亮的光芒,他说,“你说,我并没有害怕。”
然而,此刻,炽雁却低下了头,悲哀的说道,“可我害怕。”
最后一次与夜岚媗相见,是在奉远战场上。
最后一次见面,她伤他如此之深,他竟然会不知何为疼痛的再一次来到西统大陆,只为了能保住她的一条性命。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害怕,害怕夜岚媗突然醒来,指责自己,说一切都是自己所作所为。那失望的眼神,他真的害怕看到第二遍。所以,即使他早早的就来到了玉沐霆的军帐,看到昏倒在床榻旁的夜岚媗,他也没有走过去,因为他怕她突然醒来,用她那一双眼睛看着他。因为不放心,所以不离开,因为害怕,所以不接近。他立在黑影之中,等待着拯救她的那个人的出现。
可是,出现了又怎样?他不也还是只能为她撒上一些药,却没有勇气为她包扎么?她那样的痛,你却因为害怕而退缩,炽雁,你是无法给予兰宣幸福的,你就认输吧。
炽雁说:“玉聪罹,你知道吗?夜岚媗对我,是超越爱情的存在。”
玉聪罹眉心一跳,并不说话,只等炽雁的下文。
“我母妃是我父王酒后宠幸的一位宫女,不得宠,很早便病逝了。影大人从小教我习武,带兵打仗,看书写字,乐理才情,我每一样无不争上游。我皇姐炽玲护我极深,却也因这份袒护,使得我遭其他几位皇子的嫉妒,最后,因着一些事情,父王将我送到风国当质子。我做了质子十年,这十年间寄人篱下,朝不保夕,每一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但是,突然有一天,我遇见宣儿,他不忌讳我的身份,愿意同我分享他所有的一切,却从不是施舍。他是我这辈子最最珍爱的一个人,胜过父母,兄弟和姐妹。可是,国命相抵,战乱横飞,我不得不在影大人的安排下,逃出风国。那个时候,我以为是父王还在意我这个儿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怕留在风国会成为他的把柄,风国拿我相要挟,他若不救我,就有弃子之罪名。原本是让影大人在路上杀了我的,是我皇姐誓死要护我,我才能苟活到今日。风国灭了之后,父王要找到皇族之血,我自动请命去抓风后和宣儿。就是那个时候,当我不得不对着宣儿拔刀相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过去那些单纯而美好的时光。他是男子,又是敌国皇子,我对他的倾慕是世间无法容忍的。所以我选择放弃,所以,就算他误会我,我也不会怪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是他想要和你吵架,只要是他还对你说话,就证明,他还没有离开你,他还没有想要放弃你。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总是问心无愧的、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玉聪罹,宣儿,为你做了太多太多。多到可以为了你保护你身边的人,所以,我炽雁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我说这些,不是将他让给你,而是还给他自由,你也不要同情我,若哪一天我们战场相遇,请你一定要使出全力,我们一决高下,我一定不会倒下,因为我要决战的人,是宣儿崇拜的对象——玉天罹。”
玉聪罹看着面前眉目有些淡漠的男子,很难想象在他身上竟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他不禁在心中唏嘘,但说出口的话却一针见血:“你说这些,还不能让我相信风后与成佐帝相勾结这样的一个事实,我务必谨慎,因为一旦认定于此,天下阵营必然大乱。”
“是不想承认罢了,因为你怕宣儿知道这件事之后同你的关系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与他无关!”终于,玉聪罹的神情有了变化,他冰冷的语气预示着他的愤怒。
炽雁轻蔑一笑,沉声道:“你,真的在害怕。玉聪罹,你我再清楚不过,此刻应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我凭什么和你谈论什么是最好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论什么是最好的?你炽雁,是火灿的皇子,对我大权虎视眈眈,勾结烟伏,串通奇王,现下,想要勾结成佐帝却不成,你让我和你讨论什么是最好的方法,炽雁,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玉聪罹句句狠绝,咬牙切齿。
炽雁敛首,说出的话也是句句在理:“成佐帝爆发内乱蓄谋已久,不管东尘情形如何,未廖城之战不可避免。要怪只怪你的父皇不该做事做绝,不该不给予东尘三国支援,造就今日四面为敌的境地。”
“不支援?若那个时候支援你们三个国家,恐怕现在权国已经被瓜分,被你们吞吃入腹了!”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炽雁冷起一张脸说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你还是快着替他们治疗吧,权军失利,这对成佐帝的将士可是一次鼓舞!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次袭来!”
玉聪罹不置可否,迅速托起夜岚媗的身子,喂她吃下一丸药。随后,将玉沐霆的衣服除去,切开他胸口处的皮肤,将毒血放出。
地下宫殿。
萧霖站在大殿的中央,看着上端的成佐帝。方才成佐帝要他潜入权军军营,直接暗杀统帅玉沐霆,他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因为虽然杀玉沐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但是对于玉泽瑛却是很艰难的决定。
“萧霖,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怎样才能永远的让玉泽瑛依赖你。”成佐帝见萧霖面上犹豫之色越来越重,于是直接丢下了一剂重击。
萧霖的身子明显一顿,眼中的阴历顿时加深,上座的成佐帝眼底暗笑涌出,乘胜追击,“那玉泽瑛现下可是一个武功尽废的人了,虽然有青莲医治,但是,几月之内,恐怕是无法恢复的。萧霖,你现在可是他的手和脚,他若失去你,可是不行的,你又何必那么多顾虑呢。”
这一次,萧霖没有再犹豫,“好,我去暗杀玉沐霆,你赢得天下之后给我和玉泽瑛一个栖息之地!”
玉沐霆要比夜岚媗醒来得早。他起身之时,发现玉聪罹红着眼睛在他床边盯着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他,对着玉聪罹就破口大骂:“我没被砍死,都得被你那样子吓死了,大哥,你不要瞪着眼睛睡觉啊!”
被玉沐霆这样一吵,玉聪罹一下子就醒来了,“霆儿,你醒了啊?”
玉沐霆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要起身坐起来,可谁知,被子中还有另外一双手,沉声问道:“谁?在那!”而后大力的一脚踹过去,夜岚媗的半个身子便从杯子中露了出来。
玉聪罹心下一惊,急忙按住玉沐霆,跳上床去,挡在玉沐霆与夜岚媗的中间,“兰宣为救你昏迷不醒,还为了不让你中毒的事情被发现与你手下老兵老将斗智斗勇,你这人怎么一醒来就对人家拳打脚踢的啊!”
“我哪有拳打脚踢啊,我不就是轻轻踹了他一脚吗……”话到后来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只得低头不语。
玉聪罹揉揉发红的眼睛,疲惫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但是想来也是极其厉害,否则也不会咬着夜岚媗吸食她的血液了。”
“你是说……他为了救我,让我喝了他的血?”玉沐霆显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
“若没有她的血,估计你现在已经成为一团有着剧毒的尸水了!”玉聪罹指责道,钻进被窝,眯起了眼睛。
玉沐霆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而后翻身下床。简单的抹了一把脸,就出了军帐去。
玉聪罹闭着眼睛,嘴角扯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翻身抱住沉睡中的夜岚媗,在她的发顶轻轻呵气,“媗儿,快醒过来吧,成佐帝,激怒了霆儿了,看来霆儿要还击了呢。”
军营部署帐篷内,聚集了所有指挥将领。玉沐霆将十二个信封分别发给指挥将领们,而后起身说道:“各位将军,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一次的惨败教训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为了戒备我们之间有人向着成佐帝那里通风报信,我将所有的任务都写在信封里,各队的任务绝对分工明确,你们只要做好我安排你们做的就好,不要管他人的做法。还有一句话,我玉沐霆必须要讲出来,那就是,谁要是让我逮到你私自结交成佐帝的军队,休怪我用军法处置!”
还未入夜,权军直接成箭形攻向未廖城。双方势均力敌,最后,以成佐帝守城军向后方撤退为终点。告知天下,玉沐霆为自己搬回了一成,漂亮的搬回一成。
夜岚媗终于醒来,醒来时,玉聪罹躺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掌,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夜岚媗很是沉迷的盯着玉聪罹的侧脸看,不禁扯出了一抹微笑,情不自禁的说道:“你怎么长的那么好看呢?”声音很是沙哑。
谁知,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大叫,吓得夜岚媗一阵近乎,直拍自己上下起伏的小胸脯,厉声说道:“你有病啊你,吓我干什么,不知道人家的病还没有好吗?”
玉聪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连忙赔了不是,小心翼翼的盖好了被子。
夜岚媗甚是好笑的看着玉聪罹从未出现过的可爱神情,不禁大声的笑了起来。
于是,玉聪罹满脸不满的盯着夜岚媗恶狠狠的说道:“你不是说你病还没有好吗?”
“本来就是还没有好啊!”
“那你还能喊这么大得声音啊!”
“我哪有喊很大的声音啊!”
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这样的日子才像是平凡的生活,虽然没有鸡鸭鱼肉,但是可以耕作劳逸,修养身心。多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都不要消失啊。
一声叹,千古帝王,终成风,追忆过往,民心所向。
两行泪,不朽历史,枉记录,亘古嘘唏,胜王败寇。
三生情,不悔相随,愁断肠,相视泪眼,楠梓红桑。
四行诗,月影独酌,半壶酒,孑身一人,天下纵横。
五彩绳,童言无忌,悲白发,承欢膝下,蓦然回首。
笔端顿在纸上,她抬头望他,艳色容颜,美了一帐阳光。夜岚媗收好笔,笑着问玉聪罹:“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再不可能和你好好的说一句话了的,现下,竟然能同你呆在一起,觉得很幸福。”他真心说道,毫不避讳的展露着满眼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