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誓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爱与恨不具任何意义，留下的伤痕才是永恒的，天，你回去吧，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劝他放弃夜玑，放弃他想要永远年轻的妄想。你……回去吧。”
乾坤殿偏殿。
玉沐霆端坐在玉聪罹身前，清俊的脸变得黑些，轮廓越发分明。
一阵轻咳之后，玉聪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这些年在外面闯荡，一个人可好。”
“还不错，没有想象的那样清苦。”对面的人也是淡淡的笑着，眉宇间风霜可见。
“小渗还在宫中……”
“我知道，你依旧只有她一个妃子，”顿了一下，玉沐霆抬起眼眸，“谢谢你代我照顾她。”
“她们母子两个都在期盼你回来。”
“我不是个值得她们那样付出的男人。”
“霆儿……咳咳……”他温润的眼神变得有些焦急，又是一阵轻咳，“咳咳，这次我找你回来，就是希望你永远在宫中住下。”
“我已经没有脸面留在这里，留在她们母子身边了。”玉沐霆别开眼去，红唇紧抿，似是隐忍痛苦。
玉聪罹皱了眉头，不再多言，良久便岔开了话题。
但也许是思念之心身不由己，玉沐霆还是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挽留下来，在玉聪罹原本的宫阙甲空殿住下，可饶是如此，玉沐霆为了不碰见花小渗，几乎成天不出门。
玉聪罹在外人面前保持着一贯的风度，那君王的伟岸形象就像是从他骨子中滋长而出的力量，带着桀骜不驯的气场，震慑心魂。
焕帝成为千古名帝已成定局，权帝的灰暗历史已经彻底被翻过去，新的历史正在全速展开。
盛世太平，民安良居。
但是，最美的事物总是要在最鼎沸的时刻戛然而止才会带个人最震撼的享受，这个时代也是一样，当然这是五年之后的事情，皆是后话。
夜岚媗这段时间总是会被噩梦惊醒，而后看着身侧熟睡的玉鸿雁彻夜不眠。
那明显灰暗的精神状态令人看着都觉得心慌。玉泽瑛第一百零一次的为她煎来了补药，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厉声提醒，“这一碗药你要是再不喝掉，今天就不准和玉鸿雁睡！我和雁儿都会理你了！”
“瑛说的对！你要是还不喝药，我们就都不理你了！不听话的傻媗儿！”玉鸿雁从一边添油加醋，还不忘直呼娘亲大人的名讳。
“玉鸿雁！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夜岚媗教育道。
“瑛说了，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娘亲不听话也要同雁儿不听话时的惩处方式相同！”小鬼人不大，可是道理却是条条是道。
在两个男人的威逼诱之下，夜岚媗只得硬着头皮喝下碗中的黑汤汁，呲牙咧嘴。小鸿雁看得好笑，拍着手咧着嘴大声叫道，“哦哦哦！我最最英武无敌的娘亲是个怕吃药的胆小鬼！”
玉泽瑛和夜岚媗不禁为小鬼头可爱的模样开怀大笑，然而，当听见玉鸿雁说“爹爹是不是同样也是个胆小鬼呢”的时候，那两张笑脸都迅速的崩塌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度悲伤。
良久，玉泽瑛缓缓叹道，“你放不下他，那就回到他身边吧，至少不会留有遗憾。从前的错误和现在的成全，哪一样才是你真正想要去给予的，你心里最清楚了。”
“是啊，最清楚了。”女仔敛首符合，扯起一抹倾城笑容。
不知不觉已是初雪季节。漫天飞雪，煞是好看。
夜岚媗披着白狐披风立在雪中湖心亭中，望着皇城的方向暗暗发呆。方才接到玉天罹的信笺，说那个人已经恢复了健康，让她不要担心。
呵，还真是多此一举，瞎操心呢，他怎么会让自己难过呢。
然，手中握着的一盏温水盏就在这个时候应声而碎。她低下头看着从掌心涓涓流出的鲜红液体，眼底有黑色的大雾弥漫。
玉聪罹，你为何要来招惹我！为什么不彻底消失！
乾坤殿暖阁。
玉聪罹自软榻上醒来，看着床顶，又做了噩梦。梦里她的掌心布满鲜血，疼痛便传遍自己的四肢百骸，“媗儿……你受伤了么？”
受伤？
猛然坐起来，玉聪罹来不及披衣，便奔出暖阁，一阵冷风灌入怀中。邢苏从暖阁外的偏殿候着，见到穿着单衣出来的焕帝不禁大惊失色，匆匆上前，“焕帝，小心身子，外面下雪了，”顿了下，对着在外面候着的宫人喊道，“快为焕帝更衣，备好暖炉！”
“不用，朕有要事，莫要跟来！”玉聪罹凛然说道，那一道艳而英气的眉紧蹙着，告知着他的不耐。
邢苏不敢多说，只得垂首。
玉聪罹不再理会，径直奔了出去。
从马厩里拉出一匹战马，就朝着宫门奔去。守城护卫看见焕帝策马而过的时候全数吓破了胆子，纷纷跪地。
是啊，做焕帝做久了，天下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个男人曾经的英勇与战绩，都忘记了那艳绝倾城的容颜下是一腔热血和温润怜悯的性子。
宫门刚刚打开，玉聪罹便勒住马缰。
因为对面的人，便是他此刻想要见到的人。
她一身男装，丰神俊朗。她的身前是同他眉眼极似的孩童。
那孩童大声的呼唤道：“爹爹！”
该死……这是玉聪罹第一个反应。在听见那一声爹爹后，玉聪罹突然清醒，英眉顿时紧蹙，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野种，竟然敢唤朕爹！”
夜岚媗一怔，方才她刚想要以夜将军的身份带着玉鸿雁看看他的，却不料正好看见穿着单衣的他从宫门出来，没有随从，独自一人，可远远望去，总觉得像是千军万马般气势如虹。她以为他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才会策马而来呢，却不料，原来是自己的单纯天真在作祟。
野种……呵，玉聪罹，你真的好狠心啊。
玉鸿雁被玉聪罹吼得差点哭出声来，眨眨眼睛，将泪水憋回了肚子，“娘亲，你说得对，是雁儿错了，他真的不是爹爹。”
童音虽小，但是玉聪罹还是听见了，就是一个瞬间他的心竟像是被捣成了碎末，连痛觉都不能找到。
目光扫过夜岚媗的手，看见了那刺眼的绷带，玉聪罹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随即发令道：“来人啊，将这两个人扣押，等候发落！”
“谁敢动我！”夜岚媗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抽出短刀便做抵抗装。
焕帝登基以来，将士个个出类拔萃，精壮非凡，守城军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刻一众守城军将玉聪罹保护在后方，而后围困住夜岚媗母子。
夜岚媗就那样立在马上纹丝不乱，她的将军风范竟是不减当年。饶是这气势便能震慑全场，玉聪罹暗暗从心中叫了一声好，而后抽出腰间软剑，轻功掠到她的身前。
“众将士听令，不许干涉朕与这位兄台比武，违令者株连九族！”言罢一脚跺地，夜岚媗身下的马儿登时一燥，嘶鸣而起，夜岚媗来不及控制，只得抱着玉鸿雁翻身下马，对峙玉聪罹面前。
玉聪罹这一脚将落雪全数带起，雪雾扰了人眼，待到那些守城军看清眼前事物时，原本站在中心的三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快！快些报告天将军！焕帝不见了！”只听远处一声急迫叫喊传来。
淡淡的牵起一抹笑容，玉聪罹转过身来，看向令他思思念念的两个人。
“你要和我娘亲比武可以！但是要先讲好条件，别看我娘亲一身男装，其实她是个女子，你是男人，便要让着女子，否则就不能算是好汉！”玉鸿雁大声说道，小人不大，竟要保护自己的娘亲了，真是讨喜。
玉聪罹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痛苦，那嘴角苦涩的抿成一条线，不知该作何回答。
良久，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扔掉短剑，行向母子二人。
夜岚媗没有躲，倒是小家伙大声喊道：“坏人！离我娘亲远些，不要过来！”
然，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那稚嫩的嗓音抱在了怀中，一个闷闷的柔柔的声音传来，“谢谢你小家伙，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媗儿。”
“哈？”
“我不是有意要和你娘亲打斗的，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向他解释道，但是始终无法叫出他的名字，那是他和她心底的一根刺，是他们共有的一道伤疤。
“不要和孩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话的是夜岚媗。
玉聪罹一顿，“你还留着这把短刀。”他的目光落在夜岚媗手中的刀身上，这把刀叫做“荼”，是他送给她的。
夜岚媗不自然的抿抿嘴，匆忙将短刀收好。玉聪罹继续说道，“我送你到别处吧，天凉，不要冻病了。”
该注意的是你好不好。夜岚媗在心中说道，她看着他的单衣和那早就冻得发紫的嘴唇，不禁翻了个白眼。
然而，显然玉聪罹误会了她的这个生动表情，忙解释道，“现下回宫不安全。”
“我知道。”夜岚媗冷冷打断，她可不想要听见他那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因为这会使她的心变得颤抖。
皇城东侧的一处小别院，玉聪罹将怀中的孩子放下，而后跑去外屋生活，单薄的衣物被肩头融化的雪打湿，他却未去在意。
此刻的玉鸿雁有些倦了，缩在夜岚媗的怀中犯乏睡去，嘟嘟嘴顶着夜岚媗的脖颈子。
从外屋回来的玉聪罹看着玉鸿雁的睡相不禁笑弯了眼，上前将孩子抱到了床榻上，用被子裹好。
“这里是我准备的住处，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重新坐回夜岚媗面前玉聪罹说道。
“准备这里干嘛？”
“怕你回来没有地方住，所以……”
“我怎么还会回来呢。”她突然犀利的打断他的话，而后面上的神色已是不好，仿佛要发脾气，却又硬生生的压下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室的沉默，直至屋子里缓和了起来，他们之间还是没有任何交谈。
外面的白雪渐渐变大，满世界都是白色。夜岚媗就那样望着外面的景致，一言不发，或许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吧。她知道，在宫门口他那样子对他也是出于迫不得已，也是为了能保证她与孩子的全身而退，可是她就是想要发怒，想要不遂他的愿同他作对，所以才会抽出短刀向他挑衅。
是什么支撑着这样一股愤怒呢，她不得而知。
忽然，一个怀抱欺上来，将她整个人圈在里面。玉聪罹惯有的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传来，“媗儿，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恨我，可拜托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行吗，就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了。”
“凭什么呢，玉聪罹。”她反问道，语气却并不生冷。
“凭……是啊，凭什么呢，我不知道，媗儿，但是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
“我怀疑你这句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今天，陪我好不好……”他的呢喃传来，带着酥麻。夜岚媗一愣，随即盛怒，她没想到此时此刻的玉聪罹竟然在想这档子事情，当即挣开了他的怀抱。
可是，当她看见玉聪罹的面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此时的玉聪罹面颊上出现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眼底是深沉迷醉的一片欲海，他就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想要往她的身上贴近。
“你怎么了？”夜岚媗知道此刻的玉聪罹一定不正常，却也找不到答案。
玉聪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裂开了嘴，他迅速奔跑出屋子，将整个身体迈进大雪之中。
夜岚媗追赶出去，看着他躺进雪堆的身影，差一点就哭出来。
他是九五之尊，却为了自己烧火，对着自己低声下气，这些小事她不是看不到，却也是因为这些细节，明明应该清晰的恨意变得模糊不清，她在爱与恨的边缘徘徊许久，也找不出个答案，于是就更加的怨恨，更加的选择远离又靠近。
就像此刻，明明她知道他的不正常，却想要惩罚他，可是惩罚他，自己的心却疼的无以复加。
“罹……”一声呜咽从她的胸膛中传出，可是他已经没了清晰的神智没有听见她在唤他。
她走过去，将他抱在怀中，慢慢磨砂他的面颊，而后使出全身的气力，将他扶进了屋子。
他的手转进她的衣服，将她凉得一哆嗦，于是她望进他深海一般的眼底，想要寻找属于他的一丝理智，可是当他冰凉却火热的唇欺上来的时候，她也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在完全沉迷的时候，她点了玉鸿雁的睡穴。
她被他整个人放到在软榻上，身上的衣物被扯得零零乱乱……
月夜凄凉，她散着一头墨发盯住房顶，玉聪罹的呼吸已经均匀，他伏在她的半个身子上睡得死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扬笛声响起，在孤寂的夜色中分外悦耳。
原来玉沐霆回来了。这是夜岚媗听见笛声后脑海中第一个念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迅速去看玉聪罹的胸膛，不料，却被胸膛的主人捉住了手，“是不是冷？”他问道。
夜岚媗面上一红，敛首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害羞。”他懒懒的唏嘘，用拇指磨砂她的手背。
多么像从未分开过的夫妻一般，简单平实的对话就如情话一样悦耳。看着她粉红的耳朵，玉聪罹的眸色再度深谙。
“媗儿……”于是只能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字。
夜岚媗感到身上男子的情动，也不拒绝，攀上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喜悦冲昏了头，他没想到夜岚媗会这样主动，更没有多想这顺从的背后是什么寓意，所以当他在亲吻她时被她硬生生的抵住胸口供养夜玑的部位时，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他抬起头，****还没有消退，巨大的悲伤便已经染上了他的双眸。
他问：“为什么？”
“这原本不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么？为什么你要带着身体里，为什么要由你来供养，夜玑的存在与否不是要由我这个主人说的算吗？玉聪罹，你是傻还是天真？我夜岚媗即使再没有骨气，再没有尊严，再被爱情冲昏头脑，也不会也不可能第二次为同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身体！”她说的咬牙切齿，恨意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眉角一提，淡漠爬上了眼底，“这么说夜岚媗，你已经不爱我了，是吗？”
“早就不爱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皇城，还要进皇宫，甚至还会随我来这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