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属下告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动作,黑衣女子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街上的人也不过是看见了一个一瞬即逝的黑影而已。
萧靖坐在桌旁,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是诚妃在临死之前挂在他脖子上的,然后她就吐血而亡。诚妃是萧靖的母亲,他还记得那是一年的冬天,那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一些。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我去叫太医过来。”当时六岁的萧靖扑倒在母亲身边,颤抖着用手帕擦拭着她嘴角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靖儿,母妃不行了,”诚妃从怀中掏出用红线系着的白玉扳指挂在萧靖的脖子上,“这个是当初你父皇送给我的,现在母妃把它送给你……”
“我不要,母妃都要死了他也不肯来看您一眼,我不要这样的父皇。”萧靖抱着自己的母亲号啕大哭。风从大门吹进来,吹得他浑身冰凉,他的心就和这冷宫的名字一样冰凉。
“靖儿,你父皇没有错,他没有错,住在冷宫是母妃自己的选择,你千万不要恨他……”说罢,诚妃的手垂了下去,紧捏在手心的白玉扳指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撞到了门槛,才停止滚动。
萧靖坐在地上守着母亲渐渐冰冷的尸体,傻傻地坐着,明明是冬天,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后来回想起来他仍记得,他那样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管事太监来送饭的时候发现诚妃已死,才有人过来把他带走。随即,他被那个人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房间里,那个人说:“靖儿,我是父皇。”
父皇是什么意思?爹吗?他没有爹,从来都没有,他只有娘。如今娘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后来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他记得自己被送到了幽冥谷跟着师父学习,但是不管到了哪里,他都记得他此生的目标。
“公子,茶凉了,是否为您换一杯。”小儿提着茶壶进门,看到走神的萧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不用了。”他掏出银两放在桌上,而后大步离开。
走出酒楼绕到僻静之处,萧靖打了一个响指,立刻有两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跳出来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主子。”听声音应该还只是少女。
“他们两个人去哪里了?”萧靖问的是端木越和杨妙妙,他们离开也有段时间了,如果端木越真的没失明的话,可能已经传出了很多对他不利的消息,也不知道青鸾是不是能跟得住端木越。
“回主子,青鸾传回消息,俩人正往北山的安平寺方向走去。”黑衣女子声音冰凉,透着寒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安平寺?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是。”
“安平寺?”萧靖笑着自言自语,“端木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明了呢?”
此时的端木越和杨妙妙正往安平寺的方向走去,安平寺在城西的北山之上,周围人烟稀少,除了庙会和集市的时候,路上鲜少有人。乡间的小路上,只有杨妙妙和端木越两个穿白衣的人悠然走着。杨妙妙拉着端木越的袖子带着他一步步地走,时不时会说一两个很冷的笑话,端木越听完只是淡淡地笑。杨妙妙以前听人说过,心里有事的人就算微笑也是苦涩的,现在的端木越就是这个样子。
“端木越,你为什么会输给师兄?”杨妙妙仰头问自己一直好奇的事情。
“不是说过吗,成王败寇罢了。我保的本是七皇子萧炎,谁知七皇子被人设计逐出京城,在此之前你师兄和我约定过,若是我保不住七皇子就要听他差遣,可一个可能成为王者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他不能用我,也不能放我走,只有把我软禁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那段斗智斗勇的过往被端木越轻描淡写地带过,所有人都认为七皇子是被三皇子设计才会被逐出京城,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谁知道一直低调的十七皇子才是真正的阴谋家?
“你是说师兄想当皇上?可是当今皇上正值壮年,师兄想当皇上也要等上个二三十年吧,到时候他估计孙子都有了,当了皇上还有什么意思。”杨妙妙不明白当皇上有什么意思,虽然地位至高无上,但是也没了自由,每天都要不停地忙碌,稍有不慎还会遗臭万年,多划不来啊。
“你还小,你不懂。”
“我哪里小,我都快十九了。”杨妙妙反驳。
“十九吗?杨妙妙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六岁认识你到现在快三年了。”杨妙妙想了想,认识端木越好像是她回京城不久时,那个时候她穿着一身红衣张牙舞爪地去青楼抓楚风轻,碰到了当时也在青楼喝花酒的端木越,他当时言辞透着一股十分欠揍的味道,让她十分不爽,恨不得先冲上去揍他一顿。
“那你可记得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端木越问。
“嗯?”回忆被拉回到十六岁那年的飘香阁,她带着橙儿冲进去的时候,端木越正被一群美女环绕,还有一个坐在他的大腿上把酒送到他的嘴边。看到杨妙妙进门,端木越放下美人儿走到杨妙妙面前,用纸扇挑起杨妙妙的下巴,他说:“杨妙妙,好久不见。”
当时被楚风轻气昏了头,根本没有仔细听端木越说了什么,现在想起来杨妙妙才发现问题所在,她仰着头问:“你当时为什么说我们好久不见?”
“因为……”还没等端木越回答,一群人策马扬鞭而来。马停在二人面前,带头的人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间一直延伸到耳根,黑色的长袍看起来像好久没洗过似的,背后背着一把大刀,刀身闪着幽光。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端木越看不到,杨妙妙把端木越护在身后小声说,“一会如果有事情我就拉着你跑,知道了吗?”
“嗯。”端木越点头。
“来人,把他们围起来。”带头人一声令下,一群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端木越和杨妙妙围了起来,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端木越眼睛看不到,如果和对方厮打起来肯定吃亏。自从回了京城,杨妙妙已经没有了随身带药的习惯,想对这群人下药都没有办法。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俩人被死死围在圈子内动弹不得。带头的人也从马背上跳起来,那群人立即让开一条小路让他进来。他走到杨妙妙身边,用黑色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虽然脸上有伤疤,不过细皮嫩肉的,虽然不能当大夫人,当个小妾还是不错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大哥,带回去吧。”一个小喽啰猥琐地看着杨妙妙淫笑,“大哥玩够了还可以赏给小的们嘛。”
“拿开你的臭手,”杨妙妙一把打掉那人的手,身子往端木越身边靠了一下,“你们是什么人?”
“此路由我开,此树是我栽,我们当然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啰,小娘子,你问得还真是可爱呢,跟大哥回去给大哥当小妾好不好?”
“强盗无非是想要钱,我给你们钱,你放我们走。”端木越把杨妙妙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一些,让她完全贴在自己身边,“这个姑娘长得也不好看,有钱之后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干吗非要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小丫头片子呢。”
“是没多少料,”带头人眼睛眯着上下打量着杨妙妙,“不过老子就是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大小姐,钱嘛,再抢就有了。来,小娘子跟着大哥走吧,跟着瞎子是没前途的。”说着带头人把杨妙妙抗在了肩头,朝着马走去,端木越被一群人围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她,多少钱我都给你们。”端木越大吼。
“弟兄们,搜他的身子,有多少钱都给我搜出来,今个儿我是钱也要,人也要,兄弟们动手!”一声令下,十几只脏兮兮的手在端木越身上摸来摸去,虽然眼睛瞎了,但是武功还在,端木越挥拳反抗。若是在以前,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他的眼睛看不到,几个回合下来就被人制伏,任由十几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大哥,这人身上根本没有银子。”一个小喽啰高声喊道。
“没钱?”带头人皱着眉头,“绑到一边,”他把杨妙妙扔到一旁的树边,“这个小娘子是你媳妇吗?来,让大爷尝尝。”说着,他开始撕扯杨妙妙的衣服,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外格外刺耳,“哟,身上的皮肤更加白嫩啊,让老子先尝尝。”嘴吻上杨妙妙的脖子,胡楂刺得她恶心连连。
“放开我!你放开我——”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会在野外被一个强盗侵犯,“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师兄不会放过你的,他可是当朝王爷。”
“王爷?我还是皇帝老子呢。”又是一声响,外衣已经被完全撕烂,只剩下红色的肚兜在胸前,“你乖乖从了我,我还会考虑让你当我的大夫人。”
杨妙妙知道这不是游戏,这个男人真的会说到做到,她边流泪边哀求道:“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有钱,我给你钱,真的,放过我吧,我这么丑,你可以找个比我好看的啊!大哥,我求你……”等一切哀求都变得徒劳,杨妙妙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眼泪不停地留下,身体已经麻木,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动作。她听着端木越在一旁喊叫,声音撕心裂肺,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原来她是这么弱小,一个强盗就可以很轻易地把她欺负了去,没有了权势的保护,她什么都不是。
“啊——”凄惨的尖叫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头颅像球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在场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着深色衣服的男子。他如同天将,持剑斩杀了那个刚才还在轻薄杨妙妙的男人,眼里闪动着凛冽的光,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然后一群侍卫围了上来,把所有强盗捉住。
“妙妙,妙妙,你别吓我。”萧靖把衣服脱下来包住她,“妙妙,我是师兄啊,妙妙……”
杨妙妙像没有听到似的瞪大眼睛,眼泪簌簌地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妙妙,没事了,你没有被欺负,师兄在这里。”萧靖紧紧抱着她,心像被撕碎一般,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会儿没有看住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好这个强盗没有得逞,不然他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妙妙,你别吓唬师兄好不好。”
“王爷,这群人怎么处理?”侍卫问。
“师兄……”杨妙妙看着萧靖,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师兄……”
“妙妙,师兄在,你说怎么处理他们,师兄全听你的。”
“我……我要他们死。”这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狠的话,“我要他们死!死!”
“妙妙,你别激动。”萧靖抱着她站起来,走了几步之后,狠狠地说道:“死。”一个字宣判了所有强盗的命运,可萧靖知道就算死再多的人也抹不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只希望妙妙能尽快忘记这些事情,重新振作起来。走到端木越身边的时候,萧靖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他的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端木越,你让我失望了。”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杨妙妙倒了下去,卧床不起。一拨又一拨的大夫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没有人能说出杨妙妙到底是什么病。萧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青冥没死,一定会找出病因,可是青冥死了,师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天天守在她的病床前,陪她一起憔悴。
回来后一直没见过端木越,有时候杨妙妙会虚弱地问萧靖,端木越呢?萧靖总是说,等你养好身子自然会见到他的。长此以往,她也不再问了。
杨妙妙这一病就是三个月,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开始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转悠两圈,到最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她都让萧靖把她抱到床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往往一坐就是一天,连饭都忘了吃。
“师兄,你记得了,在谷里的时候每次推开窗户都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花,五颜六色,后来青冥知道我喜欢金盏花,就在那里种满了不适合在谷里生存的金盏花,而且让它们存活了下来,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青冥总有自己的法子,天寒,你要不要到床上躺一下。”萧靖把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我最近派人在找老头子的行踪,相信找到他你的身子就会好了。”
“他说过要出门旅行,怎么会让你轻易找到。师兄,别为我费心了,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就祸害遗千年吗?”
“唉,”萧靖叹气,他现在都不敢承认自己学过医术,第一次他解不开她身上的毒,这一次他找不到她的病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而无能为力,“现在是六月,风光正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出去?”听到这两个字,杨妙妙的眼睛突然瞪大,露出惶恐之色,身子缩成一团,嘴里碎碎念着,“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外面好恐怖,好吓人,我不要出去……”瘦弱的身体在藤椅里瑟瑟发抖,脸色也更加苍白。
萧靖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安慰着,“妙妙不怕,师兄在呢。”那场灾难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如果他可以早出现一点,她也许就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也许就……
“王爷,青玉姑娘找您。”小丫鬟怯生生地走进门通报。
“妙妙乖,坐在这里等着师兄回来好不好?”
“我……”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不要……”
“妙妙乖,师兄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等我,我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回来好不好?”大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一声比一声柔和,“乖乖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