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究风儿还是没能完成您的遗愿,我不是个清官,更不是个好人。”楚风轻抬头看着天空,天空如同父母死的那天一样黑暗。
世人所追逐的,有时候真的可以成为害人的毒药。
那个害了他全家的人,不过是因为在宴会看了母亲一眼就起了歹心,想要占为己有,最终逼得父母自杀,而他和妹妹也走上了逃亡之路。如今妹妹身在何处他都无从得知。
杨妙妙对他来说,是阶梯还是毒药?
“楚大人,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小女跟你说了什么?”
“相爷,下官会马上请人上门提亲。”
“好好好。”杨丞相拍掌大笑,“放眼京城有谁不知小女爱慕楚大人,如今也算是成了一桩美事。”
“恭喜相爷,恭喜楚大人。”
“同喜同喜,到时候大家要记得去楚大人府上喝喜酒。”
“那是当然。”
楚风轻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听着周围人不停走到他身边说着祝贺的话,看着那一张张笑脸,脑子里再次浮出杨妙妙那句话。
楚风轻,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样子吗?
他年少时的愿望是当一个清官,为百姓请命。如今他竟然和这群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喝酒客套,他年少时的样子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似乎记忆里曾经还出现过其他人,但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山脚和管家开了一间茶寮,吃着野菜,一年又一年地过着相同的日子,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吃到一点点肉。
酒席渐渐散了,临走之时杨丞相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女儿我就交给你了,楚风轻就算你恨我也不要亏待了妙妙,她是真的喜欢你。”
“相爷说笑了,下官怎么会恨相爷呢。”楚风轻笑着,笑了一晚,他的脸都快僵硬了,可他为了未来仍旧要勉强自己笑出来,心底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谁不想一辈子当个干净的人,可是就有那么一些人看不得你干净。
“是啊,我喝醉了。”说着,相爷招手让下人扶着离开。
楚风轻一个人走在路上,杨妙妙那句话彻底乱了他的心神。也许杨妙妙只是随口一说,他完全可以不必那么当真,可为什么他还是耿耿于怀,纠结至此?这一步他究竟是走对了,还是错了?
“风轻。”
一袭白色身影从空中飘落在楚风轻面前,白衣飘飘,纸扇轻摇,浑身散发着脂粉味儿,一闻就知道此人刚从妓院走出来。
“你回来了。”楚风轻淡然开口。
“嗯。”端木越摇着纸扇踱到楚风轻身边,略高的身子遮住楚风轻眼前的光线,狭长的眸子,媚眼如丝。眼看楚风轻对这种挑逗没有一丝反应,他退后一步低头捏着他的下巴玩味地说:“你还是这么无趣啊。”
“多谢夸奖。”
“听说你要娶小老虎?”端木越依旧是笑着,他和楚风轻不一样,脸上带着的永远是慵懒略带媚态的笑,“我还听说,你变浊了呢。”
“你消息很快。”楚风轻不着痕迹地避开端木越伸出来想要抓他头发的手。
“夸奖,”端木越一收刚才的放荡不羁,突然严肃起来,“你真的要娶小老虎?”
“是。”
“那你要好好待她,这个丫头虽然爱闹腾,但是心眼儿不坏,你这样利用她,就要想到以后该怎样对她负责。”端木越的表情严肃起来,杨妙妙一直是他心底的痛,虽然和爱情无关,这个姑娘仍旧是他想守护的。
“算不得是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楚风轻这句话刚出口,一只拳头挥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嘴角当即溢出血来。他偏头看着一脸愤怒的端木越,心里略有不解,嘴角的血都没有擦,冷笑着看着端木越,“你觉得你高尚我下作了是吗?你们生意人不都是讲究金钱至上的吗,什么时候端木公子也谈起感情来了?难道最近端木公子游山玩水玩得超凡脱俗了?”
“楚风轻!”又是一拳挥了过来,拳头在靠近楚风轻脸庞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楚风轻,你已经不是我最初认识的样子了。”
“最初,最初是什么样子?今天是怎么回事,谁都让我怀旧,我已经记不得了。”楚风轻一把扯开端木越一个人往前走,脸上的愤怒还未消散。
“你若是需要钱可以找我,你何必走上自己最厌恶的道路。”
“我的事,与你无关!”冷冷甩下最后一句话,楚风轻再也没有回头。若只是为钱,他何必走上这条路?都说他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有多少人在官场混迹了这么久之后能找到最初的自己?没错,他变浊了,而且再也清澈不起来。
端木越嘴角轻扬,妩媚地笑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楚风轻生气,听说楚府被烧的时候他也不过是皱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看来今晚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影响他情绪的话。
这个人会是杨妙妙吗?小老虎啊,你可知你是这局棋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棋吗?这局棋中,他和楚风轻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只是那个执棋的人是当今皇上,是权倾天下的杨丞相,还是另有其人呢?事情似乎越来越好玩了,他可不认为杨丞相会为了拉拢楚风轻陷害颜思方,难道是皇上想渔人得利?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呢,有人似乎想要趁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搞点小动作,好让他不要搅和进来,可真是不巧,他端木越就是喜欢参与好玩的事情。既然有人放线,他不妨也当一回上钩的鱼儿,按照别人设定的套路走下去,谁是最后的胜者,还不得而知。
端木越回京之后,沉寂了好久的《京城奇闻榜》又开始红火起来,不少书生撰文研究,《京城奇闻榜》之所以不会像《京城秘闻》那样被封,一是因为它的内容多为江湖逸事,和朝廷扯不上太多的关系;另一点就是有端木越这个大靠山支持。没人知道端木越的具体来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只爱穿白衣的公子,谁都惹不起。
端木越出去这一回究竟赚了多少昧良心的钱,人们无从得知,不过大家都知道的是,自从端木越踏进京城的第一步开始,京城大大小小的妓院脂粉的味道都要比平时浓重了几分。为了和端木公子共度春宵,所有能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姑娘一个个擦脂抹粉,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以至于满城飘香。
而我们的最佳男主角端木越,此刻正站在丞相府的墙头,十分享受地闭眼呼吸着空气里弥漫的香味,那表情是相当之陶醉啊。
“有门不走,爬墙小狗。这句话我似乎已经对端木公子说过一遍了吧。”坐在花园的杨妙妙抬头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自家墙头还真被吓了一跳,不过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便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哟,杨小姐,好久不见。”端木越看到站在凉亭的杨妙妙之后,对着她身后的橙儿抛了一个媚眼,气质翩翩地从墙头飘了下来。
“一枝红杏出墙来。”橙儿花痴地看着端木越的身影,从来没读过书的她也十分文艺地扯出一句诗词来。
“橙儿,你不会用诗词就不要用,那句是形容女子红杏出墙的,怎么可以用来形容男子爬墙而入。”
“那就是一枝白杏进墙来。”橙儿根本没听出小姐话中的鄙视,改了下刚才的诗。
“橙儿,大哥派人过来说让我派个丫头过去帮忙,你去吧。”
“是,小姐。”橙儿一听是大少爷找人,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开,看得杨妙妙是直摇头,也就只有大哥能把橙儿从花痴状态中解救出来啊。
“难道杨小姐这是在刻意制造和在下独处的机会?孤男寡女,啧啧,杨小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奔放啊。”端木越施施然走到凉亭,还是同上次一样还没等主人家说话就径直坐下,自己倒了茶喝了起来。
“得了,”杨妙妙白端木越一眼,走到凉亭坐下,“端木公子这次爬墙而入又有何贵干啊,难道是又想和我打赌?”
端木越毫不客气地坐在杨妙妙对面,双手撑住下巴对着杨妙妙一个劲儿地放电,一双桃花眼眨得频率那是相当的高,“杨小姐愿赌不服输,在下自然是不能再与杨小姐赌了。”
“那你是想要干吗?”杨妙妙没好气地问。
“告诉杨小姐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足以让杨小姐用全部家当来换。”端木越用纸扇遮住嘴巴故作神秘地说。
“哦?我倒是想听听,你开个条件吧。”有一句叫什么来着,好奇害死猫。
“我要杨小姐跟我许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帮我保一个人不死。至于这个人是谁,以后自然会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端木越要保的人无非就是哪家小姐,谁家姑娘的,更有可能是某家妓院的花魁,这些人跟她一点儿都不沾边,她自然是答应了。
“杨小姐可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说完这句话,端木越用他那所谓的武功飘出去很远,留给杨妙妙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
她的父母自然是相爷和相爷夫人,端木越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不是吗?这怎么可能?杨妙妙开始回想从她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五岁之前的记忆竟然一点儿都没有,而且钱姨以前也从来没有提过她五岁之前的事情,难道这和她的身世有关?不行,她不能胡思乱想,她就是爹的女儿,绝对没有其他父母,一定没有。
“小姐,小姐——”
“哎哟,红儿,咱能不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小姐,少爷请您和他一起去逛庙会。”红儿的性子一直如此,什么小事她都能咋呼起来,杨妙妙早已习以为常。
“他不是和柳如烟一起吗,叫我干吗?”
“是柳小姐让您一同去的,听说楚大人也会去。”
“楚风轻会去?我马上就去,红儿你去备马车。”听到楚风轻的名字后,杨妙妙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消失了,只要有楚风轻在,她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杨妙妙兴奋地奔回房间想要好好打扮一番,完全无视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端木越。
端木越一副受伤的模样看着佳人离去,和进来的时候一样,纵身一跃飞回了墙头,跳下去的时候还不忘对红儿抛一个媚眼,谁知让红儿这个粗鲁姑娘狠狠地剜了一眼。
这次逛庙会是柳如烟和杨凌事先商量好的,听说楚风轻和杨妙妙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所以柳如烟提议一起逛庙会。虽然杨凌不喜欢楚风轻这个人,可是为了妹妹的幸福仍然是豁了出去,发了帖子邀楚风轻一起去逛庙会。楚风轻这人虽然傲慢,如今和他们是一派的了,相爷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小姐看,是楚大人。”距离楚风轻还有好远,橙儿先吆喝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就是那个以彪悍闻名的杨妙妙。
其实杨妙妙早就看到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有楚风轻的地方,她总会第一眼看到人群里的那抹青色身影,周围萦绕着淡淡的光晕。每次看到他,她总是想到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杨大人,杨小姐,柳小姐。”楚风轻看到杨凌一行人后,快步走了过来客套着。
“都即将成为我妹夫的人了,还这么客气,楚风轻你还真是个书呆子。”杨凌大言不惭地说着,全然不知书呆子这个词儿最经常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楚风轻一阵干笑,柔和的目光落在杨妙妙身上,她今天又穿了一身红色罗裙,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偏爱红色。
“楚大人,我和如烟要去山顶许愿,你带着妙妙先四处逛逛。她回京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有带她玩过,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今天这个重任交给你了。”说着,杨凌带着柳如烟顺便拉着橙儿悄悄离开,只留下楚风轻和杨妙妙俩人。
“你想去哪儿?”杨妙妙有些局促地小声问。
“随便走走吧。”
“嗯。”
俩人沿着山路往上走,路两旁是各个卖杂货的摊位,琳琅满目的东西让杨妙妙挪不开眼,偷偷瞅着身边只顾往前走的楚风轻,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觉得不太好意思停下来买东西,只有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小抱怨,可看到他就会觉得开心,很开心。
终于,楚风轻感觉到身边少了一只麻雀唧唧喳喳,才转身看到满头是汗的杨妙妙跟在他身后小跑。终究还是个小丫头,楚风轻轻笑,伸出手,风扬起他的长发,给平日古板的脸增添了一分柔和还有温柔。
杨妙妙将自己的手很慎重地放在他的掌心。她突然想到,楚风轻可能会后悔拉她的手,急忙反握住那只手,生怕他抽了回去,然后扬起脸微笑道:“我们一起上山吧,听说这里求签很灵呢。”当然她还有自己的小私心,这里曾经有个传说:若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求签,然后站在山顶的鸳鸯树前诚心许愿,就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这有点骗小女生的成分在里面,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她今天一定要和楚风轻一起站在树前许愿,那样他们就可以一辈子都不分开。
“这位姑娘命运多舛,情路坎坷,此乃下下签啊。”
杨妙妙睥睨楚风轻一眼,故作正经地说:“看吧,解签人都说我情路坎坷了,你还不赶快对我好点儿,我的未婚夫。”
“迷信而已,不可信的。”说着楚风轻转身就要离开,结果被杨妙妙一把抓住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开,“你算一下嘛,你就当给自己找个乐子呗。”
杨妙妙学着书中的样子摇晃着楚风轻的胳膊,书上说这种情况叫做撒娇,一般来说是比较亲密的人才会容忍对方做出这样的动作,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楚风轻是她亲密的人呢?想到这里,她摇晃得更起劲儿了。
“这位小娘子,你也不怕把你家相公摇昏了?”最后还是解签人看不过眼,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
杨妙妙白了解签人一眼,闷声道:“多管闲事。”不过她还是停止了摇动,嘴里还是一直碎碎念着,“你就算一下吧。”
“走吧,听说山上的枫叶都红了,应当是一番美景。”楚风轻从来不相信命运一说,对算命这种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真无趣,真死板,真……”她屁颠儿屁颠儿地扯着楚风轻的袖子跟在他身后,似乎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她就不会觉得累,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她还是精神奕奕,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啊。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