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墨云尧的战斗实力，从天牢一路杀过去，他脚步未停淡然自若，明明是从守卫身上夺来的普通佩剑，在他手中却俨然变成了天降神器，出招即见血，寒光凛冽摄人心魄。
我从未见过这样姿态的他，带着三分潇洒七分果决，衣袂飘飞凛然生威，愈发显得风华绝代，直教人转不开视线。相比之下，我这个所谓的皇城第一高手就只有跟在后面打哈欠的份了，连出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还想喊两句“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闪开”之类的话来壮声势，后来觉得太跌份，干脆保持沉默，只负责欣赏墨云尧英姿。
一直以来，因为自己是习武之人，所以并不至于处于弱势地位，然而现在却真真实实觉得安定，有了被保护的感觉。
原来任何霸气的封号，都不如“尧王的女人”这一名义来得骄傲。
随着附近赶来的护卫被节节逼退，视野愈发宽阔起来，眼看着就要到达朱雀城门，墨云尧蓦然停住了脚步，我收势不稳，差点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前面的空地上已然密密麻麻布满了带刀武士，而为首那个骑着黑马的男人，正是墨司筝。
我们都忽略了这个太子的深沉心机，他怕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救墨云尧，所以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着瓮中捉鳖……靠，我何必要这么糟践自己？
而墨秋漓纵使暂时稳住了皇帝那边，却也来不及到这边来阻拦事态发展了……何况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墨司筝起冲突，也不现实。
只能靠自己。
“阮姑娘。”墨司筝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无比，“你可知道，擅闯天牢劫走囚犯是死罪。”
“用得着你告诉我么！”既然都到剑拔弩张的情势下了，我也没打算给他留颜面，“强抢民女，帝前逼婚，身为太子如此厚颜无耻，先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遭报应吧！”
“放肆！”
“喊什么喊！比谁声音大啊，死面瘫！”
眼看着墨司筝的神色在月光下瞬间变得扭曲，墨云尧懒懒把我扯到怀里，笑吟吟道：“何必与他白白浪费时间，直接杀出去不就好了。”
我环视一圈那些虎视眈眈的兵士，小小声问着：“你有把握吗？”
“你有把握吗？”
“当然！”我本能地一拍胸口，“阮女侠的功夫绝不是说说而已！”
“好。”他扫了一眼我腰间的笑风尘，淡声道，“我想看你用剑的样子。”
大概是我俩旁若无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激怒了寂寞空虚的墨司筝，他蓦然间拔高了声调，毅然决然朝身后一挥手：“给本太子拿下！”
四面兵士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刀光闪耀，气势汹汹。
我想，墨司筝的确是掌握相当兵权的，否则也不可能单为了抓我们俩人就动用这么多兵力……不过真是笑话，以为人多就能拦得住我吗？这又不是以数量取胜。
大开杀戒什么的真是不妥当，但为今之计，也只好残忍一回了。
墨云尧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拖着我冲进了战圈，我把左手交由他握着，右手往腰间一探，猛然抽出了沉寂许久的笑风尘。
一剑光寒。
记得很早以前师父嘱咐过我：“尘儿你要记得，无论何时都不要将自己完全置于危难境地之下，我不在身边，没人有能力保护你。”
可是师父啊，我现在找到了一个人，他有能力和我站在一起，并与我并肩而战。
这值得庆幸，对吧？
锋利剑刃穿过身体发出压抑的闷响，鲜血如花在身侧绽放，我闭上眼睛，清楚感受到来自心底久违的狠意。
渴望自由的情绪越强烈，这一刻便愈发不愿手下留情。
挡我者，杀。
墨云尧的剑尖轻巧抹过一人脖颈，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把照夜骑来了吗？”
“……”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他口中的“照夜”就是那匹被我叫作大白的千里马，登时汗颜，“带来了，你在这叫它，它应该能听见。”
墨云尧轻笑，果真伸出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清亮的呼哨，不一会儿，就听马啸阵阵，急促悦耳的马蹄声正越来越近。
大白就是大白，别看平时脾气犟，关键时刻真是不含糊，简直就像成了精。它左突右闪连续避开了数个兵士砍来的刀剑，眼瞅着就要到我俩面前了，墨云尧在我腰间一揽，两人同时施展轻功跃上了马背。
破风声刺耳，心中警兆顿生，我本能后仰，竟见一支羽箭紧贴脸颊呼啸而过……没想到墨司筝箭法还挺精准，居然想要我的命。
“墨云尧，阮枫尘，你们若执意反抗，休怪本太子手下不容情！”墨司筝一字一句带出恶狠狠的意味，“要知道，即使本太子将你们就地处死，也不过是杀了两个触犯皇律的大逆不道之人，父皇绝对不会多言半句！”
他说这话，我是相信的，说不定墨云尧被墨司筝杀了，皇帝反而会暗暗轻松……然而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墨司筝的阴谋得逞。
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的人，有什么资格争夺皇储之位？
后排弓箭手已经对准这里，想来再耽搁一会儿，皇帝方面的增援也该赶到了，到时把朱雀门围成铜墙铁壁，我俩当真是插翅也难逃。
思忖至此，我伸手在马背上用力一撑，身形如电，施展百里独行步旋风般朝着墨司筝的方向冲去。
擒贼先擒王。
由于墨司筝没来得及下命令，只有少数大胆的弓箭手稀稀拉拉放了两箭，均被我在半空中侧身躲过，四周惊叫连连，却没有救援机会，我转瞬已出现在墨司筝面前，一把将他扯到身前，笑风尘顿时横在了他的颈间。
“都给我向后退十步，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们太子殿下的安全！”我用脚踢了一下马肚子，驱使着它向墨云尧的方向靠拢，抬头便见墨云尧望向这里，笑意盈盈，似是赞许。
周围兵士果然忌惮地向后退了数步。
我重新跃回墨云尧怀里，任由他环着我的腰，手中的剑刃却始终没有离开墨司筝颈部半寸，两匹马亦步亦趋并肩前行，向城门方向走去。
墨司筝冷声道：“阮枫尘，你这是找死，跟着一个形同虚设的王爷，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在他们这些皇家贵族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可用“利益”二字衡量，无利之选择，即为愚蠢。
可我就是宁可愚蠢一次。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那日在中心城外我说了什么？”我正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说过，宁死不嫁进太子府，对吗？”
他脸色铁青，并不回答。
“其实还有一句话呢。”我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脸上笑意更深，“倘若有谁阻碍我嫁给尧王，那么，我会让他死。”
我希望他能听得很清楚，并由衷希望这句话刻在他心底，让他明白，我阮枫尘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说一不二。
墨云尧修长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他长发低垂，声音低沉而魅惑：“嫁给尧王这四个字，当真是最动人的情话了，小枫子。”
我抬起头看他，却只觉眼前一黑，他的唇已然覆过来，在我唇畔温柔辗转，情意绵绵。
笑风尘还停留在墨司筝颈间，马匹还在逐渐靠近朱雀城门，我和墨云尧却于众军之前，忘情地亲吻。
我终于确信，只要自己和他在一起，的确没有谁能阻挡我们离开的脚步。
自由，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