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就是个极鲜明的例子。
为了验证我不是得了妄想症，史音专门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在看到我畅通无阻地进入柯氏大楼之后，她瞪圆了眼睛。
柯氏啊，比NV还要牛上几十倍的公司啊！他们的薪金是多少我还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相亲的时候，柯氏的女员工，只要在煤堆里能找到，且能高出地面，就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在柯风驰宽阔的大办公室里，人力资源部经理在诉苦：“总裁，的确没有空缺岗位啊！这一年多了，根本就没有人肯辞职啊！”
柯风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但更像是在为难。
我就像一条骨瘦如柴的哈巴狗，看着自己眼前空了多日的饭盆发呆，既然期待施舍，就只能默不作声地等待。
但这种沉默越长，我的被羞辱感就成长得越迅速，“柯总，不用为难，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一再告诫自己：就算饿死街头，也绝不做趴在别人脚上的癞蛤蟆！
柯风驰依然没有说话，我突然觉得他和焦逸真是父子，两人如出一辙地让人愤恨。
我决定连告别语都省了，拔腿就走。
“庄姜，”柯风驰叫住我，又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在考虑，是让你去综合部合适呢，还是留在我身边做助理合适？”
我一脸的哭笑不得，心想：只要你肯出声，就是把我留下扫厕所都合适！
“还是给我做助理吧，马经理，你去安排一下。”柯风驰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大人物说话的分量有多重。
马经理看我的眼神立马提高了一个级别，总裁身边的人啊！
但我不喜不悲，还是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本就善于察言观色，所以留在柯风驰身边的日子并不难过，有鱼得水般的自在，牛得草般的知足，鸟得林般的安逸。
这种平静工作和生活，让我的戾气渐渐化为乌有，几乎忘记了仇恨。我不是越王勾践般的人物，没必要效仿卧薪尝胆，所以在混沌中自我享乐。
如果不是焦逸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我的耳畔，这种快活的日子仍然还会继续。
“庄姜，准备一下，晚上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柯风驰头也不抬地吩咐。
“好的，和什么人会面，什么规格，我去准备。”十来天的功夫，我已经成功塑造了自己专业助理的风格。
“NV公司，陈东建，还有……”柯风驰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还有焦逸。”
我的心跳突然没来由地少了一拍，如果可以使性子，“我不去”会脱口而出。
“我会准备好的，您放心吧！”我强压住内心的抵触，给我的老板回以职业的态度。
“庄姜，你说这个晚宴焦逸会是什么态度？”这是老板第一次向我问问题，这个问题亦公亦私。
不用柯风驰明示，我自然清楚这个晚宴的寓意。柯风驰的大单虽然盖了章，签了字，但仍然是废纸一张，因为焦逸不会要，温辛想要，可惜柯风驰不愿意给。于是，某些枕头风就从这个床上传到了另外一个床上。这个晚宴，想必是陈东建给焦逸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向我的老板摇了摇头，虽然曾经和焦逸相交甚密，但柯风驰的儿子我真的看不懂。
晚宴如期，当我和柯风驰一同进入晚宴大厅的时候，他强大的光环果真把我也映衬得异常明艳，突然像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气势附上了我的身。
虽装作不经意，但我还是第一时间关注了焦逸的反应，他依然淡定，我却恍惚从中窃取到一丝欣慰和心安，不由得暗骂自己：果真不能见他，奴性又抽风似的迸发了。
对于我，众人的眼中皆闪过一种“眼见为实”的惊叹。我听说过，他们曾认为“庄姜入驻柯氏”是本年度最可笑的谎言。
晚宴规格甚高，NV自上而下的精英们对柯风驰如众星捧月一般，我也难免从中得利，收获了以前在NV从未敢想过的崇敬和笑脸。
我厌恶这种沾光的方式，宁愿去卫生间照镜子。
镜子里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才是我。
门吱呀一响，不等镜子里的另一个身影变清晰，戒备就像游戏里的装备自动附体。我想，在职场的时间越久，我的装备就会越高级。
让我惊讶的是，镜子里出现的竟然是杜纯那张貌似无害的小脸，今天晚宴上没有看到她，她不够级别。
我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她，默不作声，时间教会我的只有一条：以不变应万变。
“庄姜，我想求你件事。”杜纯娇柔的声音响起。
但她用错了地方，我不是男人，更不是焦逸，看到她的楚楚可怜，我只有一肚子的气。
“说吧！”我面无表情。
“你能出面向陈董事长解释一下天展的事和你被辞退的事吗？”杜纯的眼里全是希骥和憧憬。
“解释什么？”我很难再无动于衷，因为她的话让我很惊讶。
“说天展的事是你破坏了焦总设的局，他只是按规定处理，而你是引咎辞职，焦总并没有公报私仇。还有柯氏的大单，那上面柯总的签名和印章都是你假造的，焦总识破了你的……”
我断定杜纯铁定早就打好了腹稿，不然不会流利地说出如此幼稚和不靠谱的话。
我突然对着镜子哈哈大笑，吓得杜纯像见了鬼一样的惊悚。
我阴恻恻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反问：“照你说的，你能做到吗？”
她挺了挺胸脯，“我能。”
“但，我，不，是，你！”我一字一顿地打击她。
“这样说，对现在你的位置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杜纯急得眼眶都红了。
我知道她想不明白，这样利人不损己的事，我为什么就不能积点德呢？
“杜小姐，请你给我一个我可以帮他的理由。”我逼近她，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无知的面孔。
“因为……”杜纯急得脸都红了，“因为……你也爱他。”
杜纯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爱他吗？我拷问着自己，一丝抽痛划过我的心，如果算作爱，我只能是那种盲目的爱。
“如果你能让他爱上我，你的问题，我可以考虑。”
我用无厘头结束了这场无稽的谈话，我觉得现在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已然没有了共同语言。
冲出卫生间，蓦然发现拐角处站着我的“仇人”，他微垂着头，左手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
他扭头，看到了我，时间就在对望的那一刻停止……
女洗手间门的响动惊醒了我，我挺直腰背，迈步向他走去，“焦总监，想到什么谋略了吗？”
焦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挤出一丝苦笑来，他抿了抿薄唇，无奈地摇头。
我努力积聚恨意，回以冷冷的斜视，“只要您肯签约，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或许你还可以顺便向柯总提个条件，让我滚蛋，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焦逸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
尽管我一副斗牛的架势，却丝毫激不起他开战的兴趣，而我再坚持两秒钟，就有缴械投降的危险，于是我自动把他的无语自动归结为负罪感，趁自己还具备骄傲扭身离开的能力，迅速逃离。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滚蛋了，你会不这么恨我吗？”迷人的低声再次撞击了我的耳膜。
我身子猛地一震，他这话什么意思？离开NV吗？他不是想当了总监好和柯风驰斗吗？他放弃了？为什么？为了不让我恨他？
哼，这个笑话太冷！
得出结论后，我异常优雅地转身，笑道：“我为什么要恨您啊？您倒是说说看啊。”
焦逸翻了翻白眼，他绷了绷唇，“我打算离职后去柯氏，你不高兴吗？”
我的脸瞬间变蜂窝煤，不但黑而且千疮百孔，不假思索地回道：“不，高，兴！”
焦逸忍俊不禁。
“你……”牙痒痒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可除了怒目而视，我又没了还击的力气。
“你不是一直在帮他完成认子计划吗？如果完成了，我岂不是又成了你上司？”一提到认子计划，焦逸的脸色暗了许多，我能读出他的纠结和抵触。
“我不会在你手下死第二次，计划完成了，我会走，也算是对柯总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我的回报吧！”我的话如壮士跳崖前的壮烈。
“如果……我愿意亡羊补牢呢？”焦逸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亡羊补牢？
我眼前又展现出那个猜字谜的夜晚，那个捧着手机窃笑不已的我……
恰逢冷风吹来，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所有的柔情都瞬间幻灭，我又呈现出铁娘子本色，“对不起，我的答案是为时已晚。”
失望在他的眸色里越来越深，我想吃后悔药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希望你以后的日子会一帆风顺，更希望你只是长在温室里的一朵小花，不经历风雨也能见到彩虹……也许，我的话你听不懂，但我会一直祈祷，祈祷我的祝福会在你的身上实现……”
无奈明显呈现在他的唇边，淡淡的苦笑夹杂着些许的不舍，那眼神让我觉得虽近在咫尺，却即将远在天边。
“你想走？去哪儿？”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要走了。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唇角那抹淡淡的苦涩深深刺痛了我。
“不行！”我冲口而出。
他眼里那抹惊喜似乎在张开手臂鼓励我，但我却被压得缩了回去，“我的意思是，你走了，还怎么帮你妈报仇？怎么和柯风驰斗？”
焦逸淡淡地苦笑。
“其实人之所以勇猛，之所以擅斗，是因为无所畏惧，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有怕的东西了，我怕碰到他的亲近，他的忏悔，他的苍老……”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眼中已是热潮汹涌，想起早逝的父亲，喃喃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会觉得让他来打你骂你，都是一种奢望！”
他慢慢靠近我，鼻音浓重但唇角带笑地说：“其实，我还有更怕的！”
我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我更怕父子相认，还得给你当上司！”
他这个笑话好冷，冷到让我的泪扑簌簌落下，像闸门大开的水库，一时间大沟小渠全部水满为患。
恍惚间，他修长的手指离我越来越近，而我像被定住般地等待着他帮我抹去脸上的泪水……
洗手间的方向又传来一声响动，我猛地一僵，怪不得总觉得后面阴风阵阵，我们的举动，看在别人尤其是杜纯的眼中，铁定是贴上了“打情骂俏”的标签。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句扑面而来，我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谁能保证这不是焦逸的另一场“最后的晚餐”？上次打的是温情牌，这次演的是苦情戏！
我不想再树敌，于是大声说道：“焦总监，在你的所有倾慕者当中，杜纯对你是最忠诚的！说实话，我不希望看到你众叛亲离的下场，所以别负了她，好好珍惜吧！”
不解钻入他的双眸，停留片刻，伴着眸光的暗淡，渐渐被一抹无奈的释怀所替代，“谢谢你的忠告。”
他转身离去，我竟然惆怅满怀，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觉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酸得很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