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并没有因为常笑的拒绝而萌生退意,反而激发了他更多的挑战欲望,自此之后,他更加大张旗鼓地追求常笑。有很多精彩浪漫的桥段轮番上演,比如在女生寝室楼挂出“I LOVE YOU,常笑”的条幅;寂静的教室里突然飞来一只遥控飞机,上面悬挂着一朵玫瑰花;夜晚在女生寝室楼外用许多烛光摆成常笑的名字……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加上有时间和精力,自然而然可以做到尽人皆知。
寝室女孩被他挥金如土的气势所迷惑,眼睛纷纷做桃心状:“我说笑笑,你咋那么好的运气呢,赶紧抓住啊!”唐柯和谷穗也说:“要不要考虑一下,至少以后不会那么辛苦。”
若说没有一丝感动,那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谁不虚荣,但不要忘了自己。在欣喜之余,那个冷静的常笑便会跳出来劝阻她。薛晨如此待她,不是因为她是她,而是因为她的拒绝挑起了他的斗志,当她走在他的身侧,她的命运恐怕跟那个被他赶走的金发女孩无异。如果当她沉沦之后,而他及早抽身而去,让她上哪里自救?
连她一直深信不疑的李哲都会在最后关头退缩,更何况是玩世不恭的薛晨?
“我有喜欢你的自由,你有拒绝我的自由。”薛晨看到她依然不为所动,得意洋洋地说,“不过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点头。”
那一天到底在何时,常笑不知道。如今,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用于其他地方,她像一只蜗牛,有温暖的居所便已满足,能够顺利完结学业便是她的愿望。
可即使这样简单的想法,也会被生活中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打破。
谷穗的继父史蒂芬想来看她,没想到在下楼梯时滑倒在地,骨折加上中风住院了。史蒂芬的儿女们本来就不同意父亲的婚事,这次在旧恨之余又添新仇。他们一致要求必须让宋女士回去照料史蒂芬,不然便将两母女从这幢房子里赶出去。常笑回家时正好赶上他们争执得最为激烈之时。
见常笑回来宋女士将她拉到一旁,指指谷穗的房间,她会意地点点头。谷穗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粒粒在她怀里瑟瑟发抖,这样的狂风暴雨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宋女士不是吵架的好手,况且以一敌三,宋女士渐渐处于下风,常笑听到宋女士说:“我女儿这样,我怎么能够离开?”
“你要不想离开也行,”史蒂芬的子女威胁道,“那就从这里搬走,这也是我爸吩咐的。”
“不可能,你爸不会那么做!”宋女士厉声制止了继子女的胡说八道。
“你看看,这是爸爸当初签署的文件,这是我们同意他再婚的条件,就是转出这幢房子的产权。”史蒂芬的大儿子扬扬手里的文件。
宋女士慌乱地打开,抬头时已经是欲哭无泪。条款写得清清楚楚,上面还签有史蒂芬的大名,白底黑字看得她眼前一阵昏花。怪不得当初他们要结婚之时,他的子女开始竭力阻止到后来却不了了之,原来这就是条件之一。
“现在我爸都这样了,让你回去照顾他,不算过分吧?给你们十五天时间,要么回去,要么走人。”
话音传至楼上,谷穗闭上眼,睫毛颤抖。
常笑握握她的手:“谷穗,你还好吧?”谷穗勉强笑一下,却如同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常笑也是愁肠百结。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个人,都想让别人理解自己的难处。
“有时候,我真想自己就这样死了,可是又好像舍不得。”谷穗黯然地说,“舍不得粒粒,舍不得妈妈,舍不得你们,也舍不得……”她望向天空中的某一处,这个时候,她在思念着谷粒的父亲。他还不知道地球的某一处,他有一个女儿。
史蒂芬儿女的到来刺激了谷穗,她支撑到第三天,便晕倒在了起床的那一刻,宋女士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和常笑一起扶起谷穗,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天黑了吗?你们怎么把灯关了?”
常笑用手蒙住嘴,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癌细胞扩散得太快,肿瘤已经压迫住了谷穗的视觉神经。她失明了。
谷穗愣了一下,但旋即明白了一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早已经坦然,说道:“你们也别太为我难过,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早已经看淡生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两个亲人。再次入院之时,她的嘴角有平静而凄楚的笑,像做最后的告别。
谷穗的病,来势凶猛,又反复无常。宋女士去看了一下史蒂芬,老头子状况也确实不太好。她两头照顾,疲于奔命,心力交瘁。史蒂芬的子女去医院看过谷穗一次,宋女士生怕他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幸好他们只是单纯地探望,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老头子那边,我们几个请假轮流照顾,你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算了。”语气依然硬邦邦,却不再咄咄逼人,宋女士对此感激不尽。
一年的末尾很快到来,伦敦冬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推开窗便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原来是下雪了。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的谷穗回家了,常笑、唐柯围在一起看国内芒果台经典的快乐组合,欢笑声洒满整个房间。谷穗不能看,只能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谷穗精神很好,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有好几次唐柯和常笑都满脸担忧地想要叫她进去休息,她却执意将话题继续。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热得窗玻璃上的碎冰融化流淌下来,好像一行行的眼泪。
不知从何时开始,三个人的话题引向了各自的感情。
“唐柯,你和丹尼斯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过两天把各自的东西清理干净,就算是画上句号了。”唐柯说。
“常笑,你呢?听说你那高富帅可是穷追不舍……”
“他是想拿钱买爱情,可我还不想卖。”常笑淡然地说。
“如果你们有一天回去,帮我把粒粒交给她的父亲。”谷穗淡淡地,笑容里也罩上一层死亡的阴影,她如此平静,平静地交待身后事,“告诉他,我离开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不拖累他。”
这就是谷穗的爱,深沉如海、炽热如火。章凡只是看到她决然的背影,却不知道谷穗在离开他时眼里不舍的泪。
没想到几年之后,在谷穗的爱情故事里,在她拿出来的照片上,常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命运是多么奇特的事,即使在离开他几年之后,也会和他扯上联系。
三个女孩哭着、笑着分享了她们的爱情故事,这是常笑在异国他乡,第一次和别人分享她的往事,那些对她来说,全是不好的回忆,她恨不得遗忘得干干净净。
谷穗说:“来,我们一起许个愿吧!让我们都能够找到幸福。”
幸福到底是什么?对于谷穗来说,她能够每天微笑,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就是一种幸福。只是这种幸福对于别人来说是如此平淡,对谷穗却太过于奢侈。
那天之后,谷穗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在再次入院的第十六天,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告别了这个世界。
虽然宋女士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让她整个人猝然老了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伤心才是最大的杀手。常笑和唐柯都失去了哭泣的力气,只有粒粒,睁着懵懂的眼睛问妈妈怎么睡着了,无论怎么叫也叫不醒,让人不忍回答。
来伦敦快有五年了,和谷穗相依为命走过的日子还在眼前,转眼音容笑貌就只能在回忆里遇见,常笑每每想起,便觉得心痛不已,她的天空布满阴霾,很久都不能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
菲亚太太也感受到了她的这份低迷。人的生命,脆弱如烟花,转瞬即逝,她、谷穗、唐柯又何尝不是红尘中的蜉蝣,身不由己又如何,身世堪怜又如何?终有一天,大家都有着共同的命运,属于自己的那颗星黯然坠落于世间的某一处。
“笑,你还在为你去世的朋友担心?”菲亚太太问道。
常笑没有否认。
“你们太年轻,”太太感叹,“年轻得经受不起命运的风雨,而我已经老了,见得太多,经历太多生离死别,如果不开心那就哭吧,痛快地哭一场,哭完生活还是继续。”
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常笑流了太多太多眼泪,如今,她反而哭不出来。
说完之后,菲亚太太的手里递过来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这个月的薪水早就付了。”常笑疑惑地问。
“你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