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知道,想来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他接着说下去,声音已转低沉,“我已经将此处更名为‘桃色夭夭’,很快铭牌就会挂上。”听到这里,我微微有些动容。
就詹元柏这人而言,他说起这些,虽然语气平淡,我却听出了他的某种深情。与我了解的詹元柏相比,这已是他对女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他看着我,幽幽地说:“我想,总有一天,无论你在哪里,都会再来的。”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轻微的自嘲,“夭夭,你曾在这里遇到了秦尉。”
是的,他此刻平淡的语言,倒比过去那些蜜语甜言,更让我熨帖。但我不喜欢他此刻的语气,秦尉是我心目中的禁忌,任何人不可触及。
我刚刚升起的亲切感,立刻荡然无存了,抓起手袋说:“我要走了。”不容置疑地站起身来。
詹元柏一把攥住我,圆睁着眼,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走。”
他变了,以前的他是不会有这样强烈的举动,也不会用这种坚决的口气。他总是温柔地尊重你的意愿,虽然那尊重毫无诚意,不过是要等你主动投怀送抱。
我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放手吧,如果你想问我是否还恨你的话,我没资格恨你,错误在于我自己。”
他松开了手,直视我的眼睛,说:“并不是这个,我惟愿你恨我,只怕你不肯废这个力气。”
他顿了顿,潋滟的眸子流露出少见的情绪,玉白的脸涌上红晕。
“三年多的时间,已足够我想明白一些事儿。我要你知道,我爱的女人,在你之前还是之后,都唯有你一个。”
可惜,这话虽然称得上回肠荡气,可是他却晚说了四年。时过境迁,如今,任谁的蜜语甜言,也无法再动摇我的心。
回家狠狠地泡了个热水花瓣澡,我才感觉恢复了几分精气神。所以我跟珍妮花通电话时,我的语气并不客气:“珍妮花,出卖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珍妮花似乎一早预料到了,一点也不意外,说:“夭夭,你告诉我,我还需要什么好处吗?唉,我真是为你好。”
她提高声音说:“他已经走了三年多了,你为什么不明白?你还要等多久?三十年?”
她顿了顿,用坚定的口气说:“听着,姚淼,秦尉他不要你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的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怒气勃发,也大声地说:“听着,珍妮花,温玉伦早不要你了,他要结婚了。”
于是我们两个同时摔了电话。
趴在床底假寐的奔奔惊的挺直上身,竖起耳朵。
我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我并没有哭,只是说不出来的悲沧。
珍妮花怎么可以!三年以来,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小小的期盼,想象着有天他回来,一脸浅笑地说:“我想看看我的小姑娘怎么样了,我想你了。”
奔奔跳上床,用毛茸茸的身子蹭着我,用舌头舔舔我的脸。我抬起头把脑袋埋进它的脖子,它很安静地让我抱着,直到我平静下来。然后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奔奔趴在我身侧,安静地靠着我。
我疲倦地笑了,十分地疲倦,不明白自己为何对珍妮花发那么大的火。她说的都是事实,秦尉,我的秦尉,他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他永远不要我了。
不论我如何伤心,不论我如何逃避事实,我的秦尉他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而且他永远不再属于我了。
秦尉再也不是我的秦尉。耳边回响我曾经流着泪读过的诗句,“我们曾经的欢笑,曾经的拥抱,曾经的亲吻都烟消云散了吗?还记得那次风起,你微笑着握住我的手。”
“你的手是如此的温暖而厚实,现在是否已经握着别人?如果可以,请你静静聆听,每次风起时的呜咽哨音,每一次的幽幽回声。那都是我,那都是我……”
我躺了很久,久久难以入睡。就那样平静地,睁着眼睛,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滚落。
第二天起床时,我有点头晕脑胀,即使我做了冷敷,眼皮依然肿胀着。昨夜愤懑及深受刺激的我,以聚会吃太饱为由,一回家就躲入了房间。
此刻睿云一见我的样子,就嘲笑地说:“女人是水做的,我提醒你,水流光了,留下的就是衰老。”
我羡慕她的洒脱。她对****一直看的比较淡,常说:“我不会为男人伤心。”很多女人说这句话不过掩饰内心的脆弱,睿云却似乎是真的。
至少我跟她同居以来,没看过她为哪个男人掉眼泪。但是她常常自称失恋,只要一失恋,她就会拉着我到处去吃好的喝好的,还说:“我失恋了,你得请我吃饭。”
她失恋时,胃口总是特别好。一个能顶两个,我的钱包大受其害。我想起我失恋时,成天躺在床上哼唧着,连口粥都喝不下。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可真是大呀。
在我与睿云同居的前两年时间里,她大概平均三个月失恋一次,但我没见过她跟一个男人出去。终于有天,讲究尊重隐私的我,为了我的钱包着想,忍不住逼问起来。
她懒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有种恋爱方式叫网恋吗?”
我张大了嘴,反问她网恋能叫失恋吗?
她反问我,网恋不叫恋爱吗?然后自嘲,IT从业者忙的只能在网上谈谈恋爱了。
我当时嗤之以鼻,说那你以后也在网上结婚好了。鉴于她网恋的次数过于频繁,我单方面宣布,失恋次数达到3次以上才有吃饭的可能。
不料半年不到时候,各大网站纷纷推出网婚。这种时髦怎么可以少了睿云,她很快地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同时举行了网婚,并且得意地说,在网上终于实现了蕾丝梦。
后来,睿云让我请吃饭的理由,就顺利成章地变成:“我离婚了,你得请我吃饭。”
睿云现在正对一个网络宠物游戏入迷,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听到以下的话:“我的儿子长牙了,我的儿子夭折了,你得请我吃饭云云……”
假如以上这番话,让大家误会睿云十分好玩,那是我的误导。事实上,睿云工作非常勤奋,她参加这些网络游戏,多半只是为了体验游戏特性与吸引点,从而改进我们网站的游戏内容。
比如说我们的同性网婚,就做的比其他网站出色,吸引了现实生活中一批女同志者在我们网站宣誓相伴一生。
中午时候,珍妮花给我打电话了。听声音就知道刚睡醒,她向我道歉,承认不该不经我允许,把我个人情况告诉韩森。但最后,她还是强调了一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接受她的道歉,并对昨晚自己发怒表示歉意。珍妮花很夸张地笑,说没有听出我昨晚发怒了。
我也微笑,觉得珍妮花有时候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其实,我与她在某些地方是同病相怜的。
我们闲扯了一会儿,然后珍妮花闷闷不乐地说:“温玉伦这混蛋还真结婚呀。”
“对了,我这两天哪天可以见见我的未婚夫吗?”她提醒了我,温玉伦的婚礼就在周末了。
想起张冬键的某些偏执习惯,我提前给珍妮花打个预防针,告诉她一个我和睿云早已麻木不仁的事儿。在张冬键小伙的眼里,只有他青梅竹马的小桃配称为女人,而我们这群都市女人,都是发育不良的怪物。
珍妮花扑哧一声笑了,说:“听起来蛮有挑战性的,我倒是想挑战一下。”
我顿时哭笑不得,狠狠地骂了她一句说:“女色狼。”
“去。”珍妮花说:“我想和他聊聊天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否则一起出席婚礼怎么扮亲热呀?”
我觉得她说的有理,想想还要做一下张冬键的工作,于是让她明天再来接张冬键出去聊天。
上班的时候,何兰给我送来了几份拍写真集的摄影室报价表,想来知道我的习惯,看上去都比较便宜。我与睿云商量一番,考虑到一个保密的问题,决定抛开价格的因素,选择一个个人工作室。
睿云通过校友关系,找到一个高中同学的朋友,一个独立摄影师。我跟睿云百忙中,还抽空去他的工作室看了看。看了看他历年的作品,纠缠了一下价格,然后交了定金,日期定在温玉伦婚礼的第二天。
我与睿云忙碌了一天,准备着炒作之前的一系列准备事项。张冬键似乎也感觉到大战前的硝烟,这几天特别自觉配合各种任务,就连洗碗都洗的特殊投入。
与奔奔遛弯回来,随着季节的转换,天光日渐变短,此刻夜幕已随着秋凉一起悄悄降临。
我和奔奔沉浸在小区最后胜放的小蔷薇馥郁的香气里,它热衷于在篱笆和花枝下圈画地盘,我则沉醉在飘渺的情绪里流连忘返。
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詹元柏。我很诧异,转念想到昨晚分开时,他那番反常的表白,也就释然了。
我接起电话,例行公事的一句,“你好!”
他在电话里问我最近在玩什么,而不是在做什么,话语仍旧是如沐春风般和煦。
这就是詹元柏,以为人人的生活里只有玩乐这个重要事情。昔日的“桃色夭夭”也与他一样,曾经将玩乐当成了生活。
在时光流逝里,谁能保持最少的变化?想必只有詹元柏这类人了。岁月催人老,他却依旧的漂亮,依旧的浅薄,连对我的亲热也跟从前一样。
记得他与林菱上床后,还是如常坐在吧台前看我调酒,逮空儿跟我说着话。他跟林菱虽然不是同一类型人,但对于性爱的态度,却是高度的一致。
犹如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绝不拖泥带水,破坏自己的自由生活。
只是我不同,我对他放弃了,偶尔有点同情他的意志薄弱。那种曾经一度的美好感觉,烟消云散,不复再来。
他虽然已经察觉,但仍想挽回,依然每晚坐到打佯然后送我回家。一停好车,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跑开几步,才回头摇手说再见。
再也不可能会有花荫下散步的事情发生了,花香依旧,他人漂亮依旧,但我不再心动。
詹元柏在电话那端连喂了几声,问:“夭夭,你怎么不说话?”我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走神了,淡淡地说:“嗯,我在遛狗呢。”
他哦了一声,又说:“林菱很想见见你,其实我也想见你。”我一愣,然后异常坚决地说:“不,我不想见她。”
他的后半句,我当做没听见。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我不得不见,可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林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