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发现,冷漠刻薄的卢远航我应付自如。论起尖酸和刻薄,我自信也不逊色半分,算得上种子级的选手。可带着几分孩子气对我撒娇的卢远航,犹如奔奔一样,让我难以招架,溃不成军。
我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卢远航,你让我相信你的心意,对吧?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你的心意是让我升级成你的小三吗?”
时间似乎一下子在此刻静止了。
卢远航长呼一口气,右手轻轻移到我的后背,有节奏地上下抚摸着我的背,“是珍妮花告诉你的吧?原来就为了这个,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听说你已有了宝宝才划清?”
卢远航摇了摇头,左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那么,珍妮花只是告诉你我结婚了?她如此懂得把握分寸,倒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无视我的反对,甚至堂而皇之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姚淼,我的确在五年前就结婚了。不想告诉你,当然有着我的某种私心,不过却不是你说的这种不可告人的龌蹉心思。我只不过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二婚,你更会拿我不当回事儿了!”
“你什么意思?”我被他的话绕进去了,更晕了!他是不是二婚,与我谈得这件事儿有什么关联吗?
还是说,他暗示我他离起婚来不费吹灰之力?对于他这样商业精英人士,婚姻显然不至于仅有爱情那么简单。
不过,他对于现存的合法婚姻的冷淡态度,让我萌生了一种不良的预感,但那显然也与我无关。我还没有到泥足深陷的那一刻,猴急到催着别人赶紧腾出那个坑儿。
“姚淼,你要相信我,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会解决这些问题的。嗯?”他热切地盯着我的眼睛。
这是小说里、言情剧里负心汉、中山狼们欺骗纯情小姑娘常见的台词,我突然感觉很疲惫,很疲惫。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既然我无意去争抢那个位置,我也不想再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也许三个月过后,人家早已对我失去了兴趣。也许三个月后,世界发生一个大地震,大家都一股脑地打包上了天堂或地狱,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于是我点点头,漫然应道,“好!”
也许感觉到了我的疲惫和某种失落的情绪,也许为了加深这句话的效果,他又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我搂在怀中。
“姚淼,你知道吗?第一次你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我竟然被吓醒了,那一夜都没法再睡觉了呢!”他懒洋洋地说。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沐浴后的清新味道混着体温,令早已倦怠的我开始昏昏欲睡,应该及时开车离开的想法逐渐萎缩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什么噩梦?我化身为白骨精要吃了你?”我闭上了眼睛。暂时封锁了自己的理智,让自己沉沦这一会儿的温暖。
他嘿嘿一笑,嘴巴凑近我耳边,说了两个字,“春梦!”
我的倦意立刻被羞臊冲跑了,习惯性老毛病又发作了,我抬脚狠狠踢了他小腿一下。“流氓!”
这次他猝不及防,斐然中招。他低笑了一声,“姚淼,你大概忘了我的警告了,这可不能怪我了!”
他在电话里警告我的话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眼前一黑,他已吻上了我的唇。
我立刻晃着脑袋,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将他往外推。同时低声叫起来,“卢远航,不要……不要!”
我的手猝不及防袭上他的胸口,T恤下触摸到的肌肉手感相当好,有一定的弹性和硬度,他摸上去明显要比看上去更健壮。此刻,我的手下就舞动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耳边能感受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还混着熟悉的夏日草地的气息。
卢远航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将这个吻继续深入下去。他温润的唇瓣从我的唇上恋恋不舍地划过,犹如蜻蜓略过湖面,浅尝则止。
然后他抬眼看我,见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不要,不要什么?姚淼,你倒是说说看。”
然后,他哀叹一声,对我狡黠地眨眨眼皮:“为了早一天赶回来见你,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差不多20个小时没休息,本以为可以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是当头一棒。这会儿就是你说想要点什么,我也折腾不起了!我看是你思想复杂了,一个晚安吻罢了。”
谁家的晚安吻吻在嘴上?这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偏偏这个话题我无法深入,被他噎得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我的脸涨得通红,只能恨恨地一掌将他推开。
论毒舌和激辩,我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轮无耻和脸皮厚,我更不是他的对手,碰上他我除了自认倒霉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卢远航却又将我拉了回去,他的左手执住我的右手,放在他的胸口上。然后,他举起右手说,“我,卢远航发誓如下:在姚淼同志不同意与我亲热之前,本人愿意为她守身如玉,直至终老,阿门!”
今晚第一次,我终于被他成功地气乐了,下意识地捶了他胸口一下,“如果你不能守身如玉怎么办?那让上帝怎样惩罚你?”
他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凝重起来,举起的右手改掌成拳,“如果我不能遵守誓言,就让上帝惩罚我追随秦尉而去!”
如果真的有心弦的存在,我的心弦在那一刻,轰然崩断。我的心一瞬间失去了任何依托,绵软如一汪水,飞扬如一片云。
我伸手抚上他的嘴,“卢远航,不许你发这样的誓言。你不能为我守身如玉,只是不够爱我罢了!可你答应了要替秦尉好好的活着,可比这个重要得多!”
他的唇吻上了我的手,若有所失。“姚淼,如果你不爱我,如果我失去了你,我就不可能替秦尉好好地活着,你明白不明白?你真的认为我是个随便的人,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么?”
“你让我看不清楚,让我毫无自信,我也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有一件事我很确定,突然听说你居然早结婚了,我很气愤。生你的气,也生我自己的气,我怎么就会认为你没有结婚呢。”我低下头,第一次毫不别扭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儿。
“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儿,姚淼,你都要记得我今日的誓言。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我的感情,更要相信我的心。”他的话语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沉重且充满忧虑。
我犹豫了一下,主动用胳膊环上他的腰身,将脸颊贴上他的胸口。他立刻紧紧揽住我,久久不肯放开。
金黄色的灯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笼罩着相偎相依的两个人。听着他坚定有力的心跳,我的心再一次感觉到如水般的静谧,如水般的温暖充盈了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偷吻我的眼皮,我下意识地躲避着,眼睫微微扇动。即使仍未全醒,我也睡得很不踏实。虽然凌晨我才睡下,可短暂的艰苦岁月中已成功磨炼出了勤劳的生物钟,我依然在太阳攀上窗棂时准时醒来。
我习惯性地翻身将面孔埋在枕头上辗转几个来回,以此将自己从酽酽的睡意中唤醒。刚睁开眼被眼前一张人脸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卢远航正半侧着身体,面对着我睡的正香,看样子他也睡得不太舒服,漂亮的眉毛正微微地蹙着。此刻他睡着了的模样再无一丝儿乖张,反而乖得让人心疼。
昨夜我上楼来就直接爬上了床,遮光的窗帘都忘了拉上。不过有一点我是很清醒的,人家卢远航是回了自己楼下的房间睡觉去了,他是何时睡到我身边来的?
透进纱窗的细碎阳光,影印在他的脸颊上,微微发青的下巴上钻出皮肤的小胡茬清晰可见。让他显出几分脆弱和憔悴,这两天他显然累得不轻。
如果我此刻将他推醒了质问他,为何不遵守承诺爬上了我的床?他一定会将这一切推到梦游的身上,表示他本人完全是不屑于做这样下流的事情。也许还会再次赖上我,要我对他负责也不一定。
我盯着眼前这张俊秀的脸庞,微笑着叹了口气。心田上一朵小花儿迎风悄然绽放,带着微微的欣喜。
知道秦尉有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替他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乍闻他英年早逝的悲痛也因此减低了不少。
秦尉对我的关怀已无微不至到了我的每一个神经末梢,甚至大概计算出了我的一段情伤,多长时间能够痊愈。即使我从此只能远远地祝福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也要对命运俯首感恩。
我一时心潮荡漾、情难自己,俯下身来在卢远航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他不满意地嘟嘟嘴,又接着睡去了。
我替他盖好被子,悄悄下床离开了温泉会馆。太阳依旧是昨天的太阳,世界看上去与昨天毫无二致,可我充盈着感恩和快乐的心告诉我,等待着姚淼的是崭新的一天。
一出门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告诉我今天是旧历的小年,按照旧俗是祭灶的日子,让我回家吃个晚饭。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感情似乎昨夜被秦尉打开了闸口,如今正大肆泛滥成灾。父亲一句平平常常的回家吃饭,差点让我落泪,我赶紧应了一声立刻挂断了电话。
回家这样的说法,如今只有睿云对我常常提起。父女之间上一次何时用到这个词,我似乎已经记不起。
我第一次从父亲殷殷的话语中,反思身为女儿的我,在过去六年的时光里,对于我日渐衰老的父亲,是多么的冷漠!我自以为干净利落地从父亲的生活中退出,正和了他们的心意,私下里则嫉恨着他年轻貌美的小妻子独占着他的宠爱。
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借着已逝母亲的名义,毫无顾忌地伤害着父亲。原来父亲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勉力吞下爱女给他的难堪。
驱车去商场的路上,又接到了珍妮花的电话,主要目的是告别,另外也是要关心一下奔奔的假期安排。看来这个即将再次结婚的准新娘不仅没有什么婚前忧郁症,还有丰富的感情空闲来关怀一条狗。
“夭夭,你要不要接它回去呀?你要是不方便,我有两个安排。要么我和冬键带它走,要么留在别墅交给留守的人,我们都会照顾得很好的!”
“别,千万别带它走,万一再绝食,难道我还要追你们到神农架去?你将它先留下吧,放假期间我会接它回来的!”我对奔奔绝食心有余悸,立刻回绝了珍妮花的提议。
“哈哈……”她在电话里大笑起来,“你能追来最好了,就当你来为我的婚礼观礼好了。你知道的,我没什么亲人,你会是我们最受欢迎的客人!对于我和冬键来说,你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反常的惆怅起来,我明白她想说的话。茫茫的人世间,珍妮花除了金钱,基本上算得上一无所有。
我嘴上依然笑着,心里却泛起了苦涩,我不知道这句话对我算夸奖还是讽刺。冲着如今珍妮花这么认真准备着当新娘的劲头,我权且将它当成夸奖笑纳了。
“夭夭,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你看看我准备的婚服怎么样,我们吃大餐去!”她对我提出了邀请。毕竟他们下午就要出发了,憧憬着结婚的珍妮花,迫不及待地要加入熙熙攘攘逃离城市的春运大军,奔向她的幸福。
“那些还用我看么,你穿什么不是顶级顶配的?咦,你不会是准备了凤冠霞帔吧?”我敷衍了几句,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她惊讶之极,“夭夭,你太有灵感了!既然要按农村的习俗,我们就打算干脆传统到底。我要坐坐花轿,拜拜天地,再入洞房,做一个纯东方的新娘!”
的确,她曾经有过一个纯粹西方的婚礼。她身着洁白的婚纱,在圣洁的大教堂前与心爱的男人结成夫妻,结果却是十年的噩梦。如今,她一心要改弦更张,用喜气洋洋的大红礼服,给自己这一次的婚姻送上吉祥的祝福,她也许害怕着另一次的噩梦。
我们,我们,听她用如此亲昵的口吻说起张冬键,我心里着实有点不痛快,却不知道这点不痛快到底来自哪里。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这一生都在后悔的决定。我借口要与员工们聚餐,拒绝了珍妮花的道别午餐。她虽然有点遗憾,却也想着我俩来日方长,并没有与我过分地依依惜别,就此定下年后再聚的约会。
本来我想着直接去商场的,拒绝了珍妮花的同时,我突然想到我家里的睿云。再过一个星期,她也要飞回父母的身边,我应该陪她过一个小年。于是我临时改变了路线,车子盘桥开上了西四环。
出人意料地我又接到了一个告别的电话,这回主角改成了林菱。如果她告诉我,她正准备飞回四川老家我当然不会吃惊。可当她告诉我她要飞去的地方,我惊地差点跳起来。
如果不是正戴着耳机听电话,我很有可能又将手机扔出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一点,你准备去哪里?”我提高了声音,她那边明显噪杂声一片。
今天的黄历不过是注明了过小年,宜祭灶而已,难道还宜告别吗?这些人是集体约好了给我添堵吗?
“我在机场,准备去伦敦过年呢!”她咯咯地笑着,显然很满意将我雷倒的效果。
我本来还打算找她聊聊秦尉呢!这个不靠谱的女人,一旦靠上男人就会全力以赴,将情妇这个角色演得万分投入。可一旦翻起脸来,又会毫不留情,让人爱恨均失据。
“你不会是跟着韩森去的吧?”我冒昧一猜,主要源于我对她的过分了解。
“淼淼,你让我无处遁形呀,我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瞒下来呢?”她毫不在意地笑,哪有半点想隐瞒的样子?
“你可别让我去伦敦救你,我现在真没那个能力了!”我叹息。这种毫不理智的行为令我扼腕,哪有职业情妇主动上门去挑战正妻地位的?到时候就怕那个男人都不敢护着她。
我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流行语,“耗子给猫当三陪”,大概就暗指这类行为吧?
“姚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去旅游的,有人全程负担我的费用,还有高额的佣金,我何乐而不为呀?”聪明如林菱,立刻听出了我的潜台词。
我愣住了,“韩森主动要带你去的?他,他已经离不开你了么?”
林菱沉默了一下,声音第一次沉了下来,“姚淼,你知道的,我从不产生这一类的联想。他怎样想我的,我其实一点也不关心,倒是你怎样想我的,我很在意呢!”
我的心微微痛了一下。
“那么,林菱,我祝你旅途愉快,早点回来!”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样吉祥的日子,只适宜送上应景的祝福。
想了又想,我还是忍不住将车停在应急车道,拿起手机给林菱发了一条短信:“爱情就是一场赌博,除非你有着十分的勇气敢于赌上一局,还抱着承受各种失败的风险。可是,如果你从不尝试着交付真心,你怎么可能找到真爱呢?”
也许,在傲人的青春华年,可以一直这样豪掷青春赌着明天。即使钱真的多到可以烧了取乐,难道真的要靠找乐子来渡过一生么?
就算我此刻做的全是无用功,可我还是有义务无期限地做下去。因为她在意着我,我在意着她,我们早已在彼此的生命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我推开睿云办公室的门,却发现她正背对着我,对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脑海,睿云这是得了什么病?我实在是太粗心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最近两周来,我看见她呕吐,这已经是第3次了。
每次我问她,或者要拉她去医院看看,都被她找理由拒绝了。可我实在是太粗心了,我过后竟然忘了,也没坚持带她去看病。
她显然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这一次毫不掩饰地,弯着腰吐得令人肝肠寸断。
好不容易吐完,单薄的睿云垂着头,趴在旁边的窗台上喘着粗气。我注意到最近她似乎更瘦了,腮边曾有过的娇媚颜色如残雪消融般褪去。我的心这一刻被羞愧和心疼蹂躏地体无完肤,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