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也没有规定我的话非得是我这种解释。我发现我和林菱的思想永远不可能跳跃在同一个波段,我只能认输了。
于是我不无嘲讽地回了一个结束语,“那么,预祝你成为第二个韩太太!”
她心情看来很好,一会儿我照样收到了回信,“如果可以,我将在长城饭店举行的婚礼,请你务必做我的伴娘!”
伴你个头呀!再的婚礼,能掩盖你将成为两个半大孩子继母的事实吗?我被她的雄心壮志雷得外焦里嫩,赶紧终止了这令我崩溃的交流。
睿云启程去法国的行期定在正月十六,我掐指算算自己的时间,打算亲自去一趟广州。无论如何,我不放心她怀里揣着一个谜题,就这样只身远渡重洋。
南京之行,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好兆头。连续阴了一周的天气,在我出发那天,出人意料地放晴了!
为了应对南京和广州这一路愈来愈热的天气,我摒弃了厚重的羊绒大衣,改穿了俏丽的羊绒外套和羊毛裙。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腰肢窈窕的我,如早春枝头刚萌发的一抹新绿。
卢远航从机场看到我那一刻,就一直若有所思,微笑不语。我一直跟随着他进了车里,在他专注的眼神里,我渐渐觉得疑惑起来。
“你今天怎么啦,这么沉默?事情有什么变化吗?”我有点忧心忡忡。
“哦,不是。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你,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呢!”他瞅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什么想法嘛,你不要让我猜了!”我被沉重的使命压抑着,对他没什么耐心。
“你不要那么担心,好不好?”他被我逗乐了,“看着你从人群中走出来,我突然觉得,原来你还这么年轻呀!我不是有老牛吃那啥的……嫌疑呢?”
“知道自己老还要吃!”我恶狠狠地说。
他突然将头凑了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听你的口气,那天晚上你记起来了?记得被……”
我一贯性地出手干净利落,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他连连呼痛不止,倒是及时制止了他更出格的话。
我在陶玉梅的工作室见到这个服装界的传奇人物,也就是陶玉梅女士本人。尚在青年时期的她,就创造了陶玉梅这个品牌。身为公司首席的设计师及管理者,将家族的服装事业到全国,继而走出了国门。
可她什么时候生下了秦尉和卢远航这两兄弟,媒体从没有报道过,我当然也无从猜测。
我在会客室等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卢远航说出去接一下人。我没法笃定地坐在那里,就站起身来不停地来回走动,以此缓解我内心的紧张。
所以,当卢远航推着轮椅进来的时候,正在来回转悠的我,已来不及坐回去,站在那里愣住了。
一个利落短发的女士正坐在轮椅上端详着我。她身后除了卢远航,还有一位婉约漂亮的女士,也正认真地打量着我。
这一次我不用任何人介绍,我也知道谁是秦尉的母亲了,秦尉的长相与她实在是太像了。面对着这样一张曾经刻骨铭心的脸庞,我的心骤然柔软起来,亲切感油然而生。
“你就是姚淼?”她的声音很冷淡,眼神很锋利。这一点上,卢远航倒是继承了十足十。
“是,我就是!”我用眼神瞟了一下卢远航。他则用眼神回应了我,示意我顺其自然。
“你倒是厉害呀!将我的两个儿子都收服了,居然还要帮着你说服我,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呀!”她冷飕飕的话一出口,我顿时呆住了!
这是同意转让服装厂吗?我怎么觉得,她是在兴师问罪呀!
陶玉梅身后那个漂亮的女人立刻站了出来,“梅总,人家小姑娘第一次见你,可不像我们这样脸皮厚,可以随便训。您差不多行了,还是正事重要!”
卢远航立刻向她竖了竖大拇指,她则向我俏皮地挤了一下眼。咂摸出点意思来,我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陶玉梅回身扫了一眼卢远航,对着那女士说,“菊影,你也好好替我看看,到底她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否则,我都觉得不服气呢!”
菊影!?她就是宁菊影?我的脑袋仿佛被重锤敲了一下,立刻有些发蒙。
这个如此漂亮、如此斯文、对我如此友好的女人,就是秦尉的前女友吗?
我有点无助地看向卢远航,这场景有点狗血了。虽然一切早已成为往事,没有谁成为最后的赢家。可骤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还是令我觉得尴尬。
菊影大大方方地推着陶玉梅到沙发前,对我招招手,“梅总,这还用看吗?你要相信秦尉和远航的眼光,姚淼一定是个真性情的姑娘。这些年了,您还看不开吗,感情的事情,哪里能用道理来讲清楚?”
陶玉梅“哼”了一声,暂时算放过了我。我抓紧时机,双手将资料递给菊影,十分清晰镇定地回答了菊影针对收购案的各种提问。
关键的几个问题谈完了以后,也许我的功课做的不错,陶玉梅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将资料拿过去翻着,第一次正视着我的眼睛,主动提问:“你觉得网购公司的前景在哪里呢?唯一能吸引顾客的无非就是价格。价格如果一味的便宜,质量做不上去,一个好的产品和品牌,如何能够做大做强?”
我想了想,“我觉得不仅仅拘泥于价格,价格便宜也不能以牺牲质量为代价。譬如您公司旗下的主打品牌,陶玉梅的系列成衣,也一样可以走网络销售的路线呀!您如果将设计图授权给我,我就包工包料批量生产,您按总销量提取知识产权和代理费用即可。”
陶玉梅可能从未想过,她旗下的高档成衣品牌也可以到网上销售,闻言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譬如,咱们以这件真丝棉袄为例吧!”我指着菊影身上的外衣,继续说,“您实体店的面料是重磅真丝,价格不低于数千元。网络上销售的面料,可以采取92%的桑蚕丝+8%的氨纶,即降低了面料的打理难度,又保留了真丝的手感,成本几乎降了60%以上,显然会有更大的受众人群。”
我这些年在内衣上摸爬滚打,虽然是屡战屡败,鉴于内衣用料至关重要,舒适度、环保及成本均是必须考虑的因素。对于面料的知识和眼光,倒是被金钱和失败培养出来了。
陶玉梅和菊影的眼睛霎时都亮了起来。背着母亲,卢远航悄悄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当然,其后的数年,陶玉梅的中档成衣成了我公司的主打品牌之一。网络销售的总额,在2012年光棍节大促销时成功追上实体店的销售额。之后,就一骑绝尘,将实体店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少网络忠实拥趸,甚至认为实体店的商品才是山寨版,将我亲爱的梅总几乎气晕了。
卢远航一看时机成熟,立马跳了出来,“妈妈,剩下的事情,您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尽心尽职,站好最后一班岗,以后换姚淼同志伺候您这个大股东了!”
陶玉梅瞟了他一眼,“你巴不得将我们的事儿甩出去吧?当年若不是秦尉逼你,你哪肯回来呀?你的事儿呢?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卢远航神色有点紧张起来,瞄了我一眼,“天地良心,除了没有亲自投资,您的事儿我哪敢不尽心?我的事儿,就不要在这里晒了吧?我也没打算隐瞒您啊!”
“你不是要和安妮离婚么,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去?你和她那种婚姻我也看不下去,孙子都抱不上。你可听好了,今儿我当着你们的面把话说清楚了。你要是再结婚,没有孙子,就没有婚礼!”
卢远航立马喜笑颜开,冲上去握住了他妈妈的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喜讯。“您这是同意了?那太好了!您老要孙子还不容易,就凭您儿子这身板,给您生个一打都不成问题!”
陶玉梅可能并不太习惯他如此失态,使劲抽出自己的手,白了儿子一眼。
她母子俩旁若无人,一唱一和,完全无视于我和菊影的存在。虽然我并不认为卢远航说生一打孩子就和我有关,但我依然感觉手足无措,脸也渐渐滚烫起来。
一直令人如沐春风的菊影,此刻却以一种复杂不明的眼神看着我。这一眼令我难过起来,似乎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是谴责我再次光荣地成为了第三者?
我觉得我无须向任何人辩白,因为我内心无愧。秦尉承认是在和女友分手后才和我在一起的,只不过那时他口中的女友,不像今日这般,活色生香地出现在我眼前。
与卢远航的关系,重大转折点源于一个意外,至少我并没有想当第三者的主观故意。截至目前,我也依然恪守着朋友的底线。至于别人的想法和决定,我当然无法改变。
不管怎样,面对同样臭屁的陶玉梅大人,我总算侥幸过关了。我的使命顺利完成了,我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我的心里就是十分得不痛快。
卢远航和我之间,本就有着一个彼此难以触及的雷区,这种雷区的存在无形中就让两人疏远。而今日拜他所赐,我又再次荣幸地成为了破坏他人婚姻的急先锋,无论我怎样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相,可我就是难以开怀。
卢远航显然心情不错,带我去吃了南京著名的咸水鸭。可任他百般迁就我,到底也没能令我高兴起来。他继而提议夜游秦淮河,也被我以疲倦为由拒绝了。
他将我送回酒店,脚没踏进房间,就被我冷冰冰地撵了出去。
卢远航约略知道我为了什么不高兴,大概也觉得我需要冷静下来。于是也没再坚持,只说明天一早再来接我去逛逛。
他粘着我不肯离开,我一定会生气。可他一点也不争取地甩甩手走了,我反而更生气了,我都不知道我这样作是为什么。
折磨了半天,结果却是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心里狠狠地埋怨着卢远航。埋怨他竟然如此地不解风情,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生闷气。
突然,我听见了门铃的声音,心情立刻飞扬起来,飞奔着去开门。
“你舍得回……”我一拉开门,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菊影正静静地站在门外,抬头看见我,温婉的说,“吓着你了吧?姚淼,能请你去楼下咖啡厅坐坐吗?”
她的眼神温柔如一汪深潭,令人不忍拒绝,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们进去的时候,一楼的咖啡厅里有一位红衣少女,正在弹的是一首名曲《少女的祈祷》,光是那名字足以惹人浮想了。一个少女瑰丽幽雅的内心,便在叮叮咚咚的琴声里流淌,似水般淹没了幽暗里每一个人。
菊影将我领进一个房间,请我入座后,未等我开口,她直接说,“姚淼,对不起,其实并不是我要见你。想见你的是温燕妮,大家都叫她安妮。”
安妮这名字我并不陌生,在他们的想象中,是我现实中活生生的情敌。我并未对菊影说什么,眼里不由自主掠过一丝失望。
从她与秦尉相伴八年的经历推算,宁菊影显然已过了青春韶华的年景。可从灯光下看上去,她的清雅漂亮依然令我惊叹。
“我不想隐瞒你。我和安妮一见如故,五年下来,早已成为朋友。今儿她求我要求见见你,站在我的立场,确实也无法拒绝。不过,姚淼,你也可以选择不见,我会劝她离开。”菊影很坦白,坦白地让人无法反感。
我静静地看着她,仍旧没说话。
“不过,我想,你会见她的。从我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会逃避任何事。该来的,总会来的,你总得面对。从秦尉与我分手那天,我就坚信任何事都是注定的,我们即使想逃,也是逃不掉的。”不经意地,菊影提起了秦尉,语气十分自然。
这话说中了我的心。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菊影则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能问你一件私事儿吗?”我想了想,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我。
“菊影,你结婚了吗?”我轻轻的问。
“还没有!你也应该了解,秦尉并不是一个随时可以忘掉的男人。”她沉默了几秒钟,“不过,我可没因为一棵树,就打算放弃整个森林!”她突然对我笑了一下,友好地眨了眨眼。
今天下午那个可亲的菊影又回来了。我突然释然了,对她友好地挥了挥手道别。
两分钟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呼吸开始紊乱。
一个纤细的人影推门进来,一步也没停留,径直走到了我面前的光影中,才停下脚步。
温燕妮个子偏高,人也偏瘦,却骨肉停匀,一种恰到好处的娇弱。她歪着头看了我一眼,“你是姚淼吧,我打扰你了吗?”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喃喃说了一句,“你好!”
气氛就此凝滞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灯光彼此互相打量着。
站近了一些,我看清楚了眼前的女人,心头顿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果我没有用错词儿,那种感觉就叫惊艳。
眼前的女人身上有着江南特有的水色山气,令人想起古词里所描述的“白衣裳凭朱栏立”,尽管她穿的并不是白衣裳。
眼前的女子将我看了个通透以后,抿嘴微微笑了,带着些许的骄傲。我便在她的微笑里,似乎看到了五百年前的西湖,水气缭绕、碧荷初绽。
“认识一下吧,我是温燕妮,卢远航的妻子!”她朝着我,伸出一只皎白如瓷的纤手。
温燕妮自我介绍的方式,未能如宁菊影一样地豁达脱俗,于是迅速破坏了她的相貌留给我的好印象。
我点点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示意她就座。自己率先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茶汤的颜色,是陈年的普洱,秦尉的最爱。
她对我的反应似乎有点吃惊。大概在温燕妮的心目中,一个板上钉钉的第三者,看见原配的正妻,应该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态度才对。
她哪里知道,我心里正对他们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给我扣上侮辱性的帽子而气愤填膺。我心里没鬼,自然犯不上心虚。
不过,看见了她和宁菊影以后,我恍然大悟为何宁菊影给威严的梅总,总结我时只用了“真性情”的评语。
的确,与这样的两个女人比拼相貌和气质,我简直毫无半点胜出的可能,也怪不得梅总对自己儿子的选择如此地反感。
即使我以过来人的角度理智地回看,我也觉得秦尉和卢远航的脑袋,看上我的时候,可能是被驴踢了。
温燕妮施施然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能感觉出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初步的目测之后,可能觉得我和她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我甚至不配成为她这样的美人的对手。
“你和远航认识的时间不长吧?”她的双手优雅地叠在膝头,开口问我。
“不长,半年多点吧!”我如实地回答。
“你想嫁给他吗?”她问的很直接,也很犀利。
我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还没想过!”
“你觉得还有隐瞒的必要吗?”我的回答令她错愕。
愠怒在心头酝酿,我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但请不要质疑我。”
温燕妮蹙了蹙眉,可能感觉到我潜在的锋利。“可他提出了离婚,你能说与你无关吗?”
我说,“这事儿还真与我无关。你似乎找错了对象呀,你应该去找你丈夫谈!”
“呵呵!”她出乎意料地笑了一笑,果真有姣花照水的味道。“姚淼,你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我可不是第二个宁菊影,我不会将他拱手相让的。”
我叹息一声。
就凭眼前的温燕妮,确实与宁菊影无法相提并论。除了相貌的优势,就智慧和思想而言,温燕妮连她的半片衣角也沾不上。
“我都听见了,并且都听懂了,你还有什么要谈的吗?”我开始觉得这场谈话没意思了。
温燕妮看我的眼神流露出挫败的情绪,可能她觉得我太无耻了,决定将这个第三者进行到底。我只是觉得没法与她交流下去,她早已先入为主,对我抱有偏见,我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的。
“你了解卢远航吗?”在我看来,她不仅是改变了话题,而是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我警惕起来,“也不能说完全不了解吧!毕竟认识了不短的时间,生意上也有合作。”
“私生活上呢?”她有点挑衅的意思。
“并不太了解。”我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