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峰
一
半月前，梁晶接手了一个古怪的案子：中国南方一个最新开发的风景游览区，云遮雾障，怪石突兀，到处是参天的古树，然而开辟不久，风景区就出了一系列古怪的事，一些游人在风景区相继失踪。
旅游管理部门慌了，急忙采取措施，到处搜寻失踪的人，可都无济于事。后来，当地政府派公安部队封锁了道路，各种专业人员组成的搜索队隐现在翠绿的群山之中。
上百个人整整搜寻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在一座山崖前发现飞瀑后隐隐露出一个黝黑的山洞。一群勇敢的青年人穿过飞瀑进入黝黑的洞中，打着火把到处搜寻，整整摸索了半天时间，到了山洞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洞外竟是一片绿色的小平原!
放眼望去，只见一条银白色的小河从对面高山上淌下，把绿色的小平原一分为二，小河上赫然有一座青石桥。搜索队的众人蜂拥下山，十分惊讶地走过石桥，这里到处是绿水青草。踏在一片野草丛生的小山坡上时，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原来，前面的地面上，竟然密密麻麻排满了脚印。
整个搜索队的人都兴奋了!
可很快人们又惊异不已，因为经过观察，这些脚印绝不可能是那些失踪人的脚印，这密密麻麻的脚印显然要比普通人的脚印大得多。
一阵凉风吹过，人们顿时毛骨悚然。
搜索队的人把各种资料集中起来带回去研究，一些专家认为：这是古猿或野人的脚印。这个消息震动了国内学术界，人们意识到这可能是二十一世纪人类最重要的发现之一。
没几天工夫，发现脚印的绿草地上，各种精致的帐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各类搜索队纷纷建立基地，决心大规模搜索考察。
站在基地上朝四周望去，可以看到四周群山环绕，小平原四面有许多山口，通向草长树密的深山。很快，一些搜索队选择了几个山口，开始进行实地考察。
叫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出现了：考察队无论拥入哪个山口，人们眼前立刻就会闪露出许多小路，大都是巨石铺成；当人们一踏上这些小路，内心立刻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压抑感，耳边呼呼风吼，金石撞击的声音乒乒乓乓传来，人们都开始感觉到不同寻常的耳鸣头晕；再走下去，竟然都又稀里糊涂地走出了山口。
这下，国内学术界引起更大的震动，有人预言：风景区一定存在着又一世界难解之谜。
二
公安部门指示梁晶来到小平原时，参加考察的绝大部分学术专家因身体无法适应已经离去，留下的极少数年富力强、富于冒险精神的科学工作者，也都不敢轻易踏入山口。
梁晶在帐篷中听别人介绍情况，他浓眉微蹙，心神不定。
这天早晨，阳光和煦，梁晶全副武装朝山口走去。
踏上了青石板路，他的身子果真晃了晃，只觉得身边阴风四起，眼前景色模糊，头昏昏沉沉。他拼命定了定神，顽强地朝前撞去。再往前走，四处都是岔路口，风声越来越大，耳边竟隐约响起金属撞击声，偶尔还传来人群喊杀的声音。他到处张望，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就在日落西山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梁晶居然也像其他人那样，撞回了山口，浑身衣衫褴褛。
第二天，精疲力竭的梁晶回到X市。
整整三天，梁晶都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地出神儿。终于，一直在苦苦思索的梁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立刻赶到市图书馆的古旧书堆里，在那里又整整翻了三天。
三天时间过去，公安局的几个干部简直怀疑梁晶大概准备改行研究考古学了。梁晶每天很晚才从图书馆最深处飘出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匆忙坐上汽车，去拜访市内的几个着名考古学家。
梁晶推测，平原周围的山口决不是什么世界难解之谜，而是中国古人的一个伟大创造!那可能是中国汉朝末年三国时期的产物。凡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军师诸葛亮摆过一个八卦阵，当刘备打了败仗逃走，东吴大将陆逊追赶时，误入八卦阵。梁晶觉得，书中的描写颇有他进入山口中的那种感觉，他认为诸葛亮所摆的八卦阵中，能形成一种神秘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破坏了人们已经习惯的地球固有的磁场，给人造成生理紊乱。因此，凡进入阵中的人无不有各种奇怪的感觉。
做出判断后，梁晶决心找到真正的三国时期诸葛亮流传下来的八卦阵图。工夫不负有心人，梁晶经过苦苦搜寻，终于找到了五份上古流传下来的八卦阵图。
三
梁晶又一次回到风景秀丽的小平原上。
公安局的帐篷安扎在距离小河不远、对着小石桥的一块高地上。这天傍晚，在帐篷中，梁晶在电池灯下专心致志地看着几份发黄的阵图，希望能发现更多秘密。
他实在是疲倦了，慢慢立起身，踱出帐篷，朝小河上的石桥晃去。
这时，一钩新月隐现在薄薄的云层中，群山沐浴在白纱帐般的月光之下，山石树木影影绰绰。小石桥上，梁晶望着剩下不多的几个帐篷，不由得暗自发笑——记得前几天这儿还是人声鼎沸，如今剩下的除了公安局的帐篷外，只有古生物研究所几名研究生的帐篷。
梁晶漫不经心地扶着石桥的青石栏杆，抬头望向月光下的几个山口，双眼忽然大睁，悄声嘀咕：“怎么，眼花了吧?”只见远处绿树森森，怪石突兀，山口处好像有人影闪动。梁晶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去，人影消失了。
这时，帐篷方向忽然传来尖叫声，梁晶大惊，飞身朝驻地奔去。
只见古生物研究所的帐篷周围乱成一团，几个人正气喘吁吁地嚷嚷着，一个公安人员正在询问一个研究生：“不是你的眼花了？”
这个梳着偏分头的男青年激动地挥手说：“我敢发誓，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高大的怪人闯了进来。小刘可以作证，我和小刘的床相距最近。”
梁晶冷静地观察着人群，然后问这个青年：“那小刘呢？”
青年人朝人群中搜寻小刘，脸色变了：“啊，不好，他……”几个人什么也来不及说，几乎同时扯开了帐篷虚掩的门。
小帐篷内已是乱七八糟，书籍和毛毯扔在地上。梳着偏分头的青年指着一张空床尖叫了起来。人们望去，只见那张床上，只有一本印着一个鲜红血手印的书——小刘不见了!
一个公安人员嚷了一声：“这里有几个脚印。”
梁晶猛然想起什么，悄然出了帐篷，身子一伏，如一缕黑烟，朝着一个山口奔去。
他刚跑上一个高坡，就见朦胧的月光下，前方的岔路口上，一个高大的黑影一晃，腋下挟着什么东西，拐个弯不见了。
梁晶迅速地拨开树丛朝前飞奔，追过两个岔路口，仍是搜寻不到。
这时山风呼啸，梁晶耳边又隐约响起喊杀声，头又开始昏昏沉沉。他不敢怠慢，纵身攀上一棵高大的松树，坐在树杈上俯视观察，已经记得烂熟的八卦阵图开始映现在他的头脑中。
许久，梁晶终于看清了迷阵的路径，他定下神，慢慢滑下树，强忍着头疼，踏上青石板路，细心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当梁晶跨过记忆中最后一个路口时，耳边的喊杀声忽然没有了，头脑中的压力似乎也小了。
前面是一片树的海洋。他拨开树丛，刚刚朝前迈一步，一脚踏空，整个身子往下跌去。他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响，眼前景物变幻，然后他感觉自己跌到一个松软的草垛上，就晕了过去……
四
好半晌，梁晶才清醒过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身子从草垛里探出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双眼瞪圆，浑身一哆嗦。
他深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可前面的景象太过奇怪，竟然是古典小说里的景象：大大小小的宫殿，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琉璃瓦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微风中，偶尔传来清脆的梆子声。眼前竟是一个古代城市模样的建筑群!
他刚要踏出一步，忽见一座巨大院墙拐角处猛然一亮，赫然转过来几个明晃晃的灯笼，影影绰绰的灯光映照下，一队古代铁甲武士模样的大汉正朝他拥来，铁甲的闪亮和长矛的闪光不时映入眼帘。
梁晶悄无声息地缩到草垛的后面。几个铁甲武士在前面停住，一阵沙哑、带有浓厚方言色彩，几乎叫人听不懂的怪声怪气传过来：“哦，神的护佑……”
这几个武士挺立了一会儿，高举灯笼照了照草垛，缓缓转身离去。铁矛撞击石板路的声音和铁甲铿锵的摩擦声在深夜显得格外响亮。
梁晶悄悄转身，刚想追踪那几个武士，忽听身后有人咳嗽，旁边一间草屋的小窗子透出亮光。他吃了一惊，蹲下身子，竟然听见屋子里有他所熟悉的普通话声音。
有人说话：“要不明天答应吧?”
立刻有人反对说：“呸!答应什么?落后的家伙们。就是死也不干!”
“可惜，”有人长叹一声，“我的猎枪没有带来。”
梁晶心里一热，悄悄立起身，伸手把暗黄的窗纸捅了个洞，古生物研究所小刘的面孔映入眼帘!
这位小伙子站在屋子正中间，右手包着白布吊在胸前，气得面孔都变形了：“什么鬼地方？真笑话，落后的人群要奴役现代人。”
“不过，”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拍了拍小刘的肩膀说：“你是值得的，搞研究工作，这下看到了世界的奇迹。这可是逃脱了大自然的淘汰，从远古流传下来一群人。有朝一日能出去，你要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专家。”
一个青年忽然笑起来说：“前几天他们一个官员看我老实，给我送来一个女人，倒是柳眉细腰，可说起话来咿咿呀呀。她不乐意，呸!我还不要她呢。”
小草屋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梁晶悄悄地掩过去，把小草屋的门挤开一条缝，侧身闪进去。
棉油灯下，屋子里的人全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挤进来的人。小刘惊喜地叫了一声：“梁晶，公安局的!”几张面孔全变了，激动得眼泪汪汪：“你……”
梁晶挥挥手，说：“我来执行任务，营救你们。”
中年胖子气喘吁吁地抓住梁晶的胳膊问：“有枪吗？让这些野蛮人领教一下现代文明的滋味。”
梁晶推开胖子。小刘也连连摆手说：“不行，绝不能伤害他们。”
“枪也没用，他们人多；再说，这些人个个壮得像牛，简直是怪物，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古怪的手段？”一个满脸黑胡须的青年人说着，拉了胖子一把。
梁晶郑重地宣布：“我们主要的任务是逃出去。只要能逃出去，就是彻底的胜利。”
几个人的眼睛都闪动着泪光。有人切齿痛恨地骂了起来：“强盗，真正的强盗，把我们的东西全抢走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屋子里的几个人全愣住了，有人吹灭了棉油灯，一群人朝窗口围去。
草屋外的月光下，一个身穿长裙戏装的青年女子正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挨近门口，她忽然用长袖掩面，犹豫地站住了。
“我的老婆。”有人说着，吃吃地笑了，“她曾跟我鬼扯，说她的先人是大清子民，被这些人掠来的。”
中年胖子咬了咬牙道：“不错，是她。”不由分说，气冲冲地开了门。
门外戏装女子先是一惊，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一挥手，扔下一张纸片，转身离去。
中年胖子正在发愣，梁晶忙挤过来，伸手抓过那张黄纸片进了屋。屋子里早有人点亮了棉油灯，梁晶凑近低头看去，兴奋地说：“有救了，这是一张真正的八卦阵图!”
五
月光下，梁晶领着一行七人绕过古城市建筑群，悄悄地进入了一个茂密的树林。一行人穿过树林，眼前又出现了密如蛛网的青石小路。梁晶借着西坠的银月，又看了看手中的图，会心地笑了。
他刚抬起头，就听嗖的一声，一股凉风袭来，忙闪身，哗啦一声响，一柄尖刀扎在身边的一棵大树上。他手一松，手中的图纸被风卷跑了。
正前方绿树摇动，树丛中跳出一个手持钢刀的古装大汉。梁晶连想都没想，顺手拔出手枪。枪声响过，古装大汉尖叫一声，钢刀“当啷”落在青石上，抱着右手倒在地上。
刹那间，远处山头传来牛角号声。
梁晶什么也来不及说了，挥了一下手，凭记忆沿着树林中的小道飞跑，身后几个人紧紧相随。群山间，喊杀声又隐隐约约回响起来。
几个人跌跌撞撞一直爬过两座山头，耳边的喊杀声不断。梁晶闪身仔细朝后观看，发现并没有人追赶，这才把枪收起来。一行人气喘吁吁，攀着石崖朝前摸去。
天麻麻亮，梁晶估计他们已经快闯出八卦阵了，这才让众人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刚坐下，猛听身后传来惊心动魄的吼叫声。几个人转身看去，只见山崖下一个大洞，洞口是一些鸭蛋粗的铁条编成的栅栏，几只虎头从栅栏里隐隐露了出来。
梁晶长出了一口气……
六
几天后，梁晶坐在白云旅馆的客房里，国内几家大报及杂志记者蜂拥进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几个人正在争吵着。小刘声色严厉地说：“我们无疑正面临着一个伟大发现的边沿，能量场肯定是有的，可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这还……”
胖子忽然跳起来，兴奋地说：“我明白了!这些人不是简单的强盗，不是简单的落后，他们是明白近亲通婚的危害，到处抢人只不过是为了有效地延续他们特殊的生活方式。我明白了，哈哈……”
梁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吼叫：“你们脑子是不是都出毛病了?哪里有这些怪人!记者们都来了，看有谁信你们这弥天大谎!”
小刘和胖子等人怔了片刻，然后都再也不说什么了。人群一哄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