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
中秋节的大清早,石坊村的住户们正忙着杀鸡割肉买月饼,刘县长的鳏夫老爹却在自家床上咽了气。村长胡大听闻消息,立马召集全村的男女老少,聚在刘家大院开会。
胡大扯嗓叫道:“乡亲们,刘老活了八十岁乘鹤西去了。按照村俗祖规,算是喜丧。所以,咱村要把丧事办得隆重些!另外,刘县长在外当官,给咱村增了脸面,咱村要知恩图报!刘县长独子,人丁不旺,咱村要给他捧捧场!我宣布,咱村今年的中秋节不过了!男人统统要臂缠黑纱,女人一律头扎白花。虽说我与刘家非亲非故,但情浓于血,我带头穿白袍戴白帽,当个孝子!”
胡大给村民们分配过任务后,先给闺女香香挂了个报丧电话。香香半年前去了县城,在刘县长家当保姆,刘县长的老伴死得早,儿子在美国。漂亮水灵的香香很得脸。胡大不敢直接给刘县长通报消息。一来身份低有自卑感,二来虽说是喜丧,毕竟也是晦气事。
给闺女交代完,胡大又不情愿地掏出手机,给乡长田二通报了消息。
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两个时辰,灵堂就设好了。看看一切就绪,胡大心中顿时轻快起来。他踩着哀乐的节拍,口中哼着小曲,钻进了自家的小楼。老婆早将活计赶制停当了,两套孝服整整齐齐叠放在方桌上。胡大忙不迭地抓过一套,往自己身上一穿朝头上一扣,站在镜前自我欣赏起来。
老婆在一旁撇撇嘴:“不沾亲不带故,穿戴这丧服,真晦气!”胡大鄙夷地对老婆嗤下鼻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哩,我这回表演好了,不愁日后升到乡里去当官!”
正乐滋滋地对镜欣赏,门外响起汽车急刹车声。紧接着,噔噔噔一阵急促脚步响,乡长田二钻了进来。田二喘着粗气问:“准备得咋样了?”胡大笑着点点头:“一切都办妥当啦!”田二吐出一口长气:“好!办过丧事我一定要召开大会表彰你!”许过愿,又急迫问:“孝帽呢?做好没有?”胡大笑笑:“做好了!”田二两眼一搜寻,目光落在方桌上的一顶孝帽,伸手就去抓。胡大眼疾手快先夺到了手:“这是给刘县长准备的!”田二打量一下胡大,冷冷地问;“只做了两套?”见胡大点了头,田二急得连连跺了几下脚:“怎么只做两套呢?应该多做些嘛!”胡大转转眼珠,做出一副恍悟表情:“哎呀!我忘了给乡长做一套了!”田二心急如焚叫起来:“快去赶制一套嘛!”胡大两手一摊:“村里没白布了!要买布还得赶到县城去!”田二不信任地盯住胡大问:“这么大个村子,还寻不来块白布!”胡大愁眉苦脸把头一勾:“村子大,但家家穷,实在寻不来!”
田二一听心中立时明镜,便挤了笑脸拍了拍胡大的肩头:“咱俩犹如兄弟般的情谊,把你身上的孝服借给兄弟穿穿吧!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胡大边听边点头:“咱俩比亲兄弟还亲呢!这几年,酒没让你少喝、肉没让你少吃,不过这回喜丧事,孝帽还是让哥戴吧!哥岁数比你大一轮,机会不多啦!”
田二听了,眉头一皱,又拍下胡大肩头:“兄弟花一百元买你身上的孝服!”胡大听了摇摇头。田二眉头皱得更深:“兄弟出五百元!”胡大听了仍摇摇头。田二:咬咬牙跺跺脚:“兄弟身上有一千元,统统给你了!”说完,抓住胡大的孝服就脱。胡大机灵地一闪身,抓过方桌上的孝服往怀里一揣,抽身便往门外跑。
胡大在前面跑,田二在后边追,一前一后两个人奔进了刘家大院。院子里已塞满了人。胡大气喘吁吁拨开人群,挤到灵堂前,发现闺女香香和刘县长并排坐着,香香浓妆艳抹浑身珠光宝气,俨然一枝富贵珊瑚。胡大不及细想,连忙掏出一套孝服双手捧给了刘县长,点头哈腰说:“刘县长,这是我给您准备好的,请笑纳!”
然后胡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哎呀呀!我的亲爹呀!你走得早了呀!”
胡大正哭之际,觉得身边有了动静,回头一看,田二也跪下了身躯。田二的哭号声又响又亮,分明淹没了自己的声音。胡大心中顿时恼怒如火,于是将浑身力气集中到喉咙上,吼叫一般恸哭起来。哭叫声尖利响亮直冲云霄。这时,觉得有人在拉扯他的胳膊,抬眼一看,正是刘县长。刘县长尴尬地轻声说:“老人家起来吧!”说着,又将他头上的孝帽摘了下来,递给了田二乡长。
胡大此时已然全身心进入了孝子角色,刘县长的搀扶,给他增添了无穷的活力。他一把从田二的头上夺过孝帽,重新戴到自己头上,然后额头连连撞地,发出敲鼓般的咚咚巨响,随着巨响又放悲声:“我的亲爹呀!你走得早了呀!”
这时,香香火急火燎地几步走过来,拎往胡大的衣领就往上拽。胡大抬头一望,只见香香正怒目瞪他,目光往下一移,香香的肚子高高隆起着,分明是怀孕的征象。胡大不由一愣,昏头昏脑脱口叫道:“咋啦?”
香香气恼地一把掀掉了胡大的孝帽,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刘县长要跟我结婚了!你哭爹喊爷地瞎折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