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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述而(2)

以上四言:传承而非创新,发现而非发明,复兴而非革命,持平而非进步,是孔子“述而不作”的意思。孔子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束脩就是腊肉(朱子注曰:脩,脯也),孔子收学生是为了传道,也是为了吃肉。你且说,这吃肉之事是进步还是无所谓进步不进步?应该老实说,吃肉就是吃肉,无所谓进步不进步。古往今来,其味一也。君知肉味矣,我再问你,孔夫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孔夫子从吃肉到忘了肉滋味,是不是进步?从境界上来说是进步,从生命本身来说是退步。这退步好,婴儿中吃肉,婴儿只吃素,婴儿最幸福。我们如果有一天复归于婴儿,一直退,一直退,重回原点,就回到了大道母亲幸福的怀抱。

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古2,窃比于我老彭3。”

1,述,传述旧闻。作,创始,创作。故作非圣人不能,而述则贤者可及。

2,信:崇信。好古:喜欢过去,即好周公礼乐。好,去声。

3,窃比,尊辞,私比,私下比较之意。老彭:殷朝贤大夫。据说,这位老彭,笃信好古,对殷朝只传述先王之道,而不是自己创制。

子曰:“默而识之1,学而不厌2,诲人不倦3,何有于我哉4?”

1,默:无声。识:音同智。记住。默识,就是朱熹说的默记于心。钱穆说,默识不同口耳之学,可以心蓄仁德。

2,学:学文。指学礼制典章。不厌:不厌弃。

3,诲人:教人,育人。不倦:不怠倦。

4,何有于我:此三事之外何能有于我?孔子的谦辞。

子曰:“德之不修1,学之不讲2,闻义不能徙3,不善不能改4,是吾忧也5。”

1,德:德性。修:修行,修身。

2,学:学文。讲:习的意思。钱穆说,古人读书习礼都是讲。朋友讲习,讨论习行亦是讲。

3,闻义:听了道义。不能徙:不能迁徙,指听到道义而不从的意思。

4,不善:不道德的。改:改正。这里指发现了不善之处,而不能改正。

5,吾:孔子自言。忧:忧虑,担心。

子之燕居1,申申如也2,夭夭如也3。

1,子:孔子。燕居:闲暇无事的时候。

2,申申:伸张舒适的样子。

3,夭夭:脸色愉悦的样子。朱熹说,这是指孔子的中和之气。

子曰:“甚矣吾衰也1!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2。”

1,甚矣:过甚。吾衰:我衰老。

2,久矣:很久了。吾不复:我不再。梦:梦寐。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鲁国的始祖,周礼之制的创始者,孔子最敬服的古圣人。朱熹说,孔子盛年之时,有志于施行周公之道,故而在梦寐中,有见周公。

子曰:“志于道1,据于德2,依于仁3,游于艺4。”

1,志:心之所向。道:道义。天道。朱熹说,此处的道就是人伦日用中所应当实行的。

2,据:据守。德:德性,仁德。朱熹说,德:得的意思,即指得其道。

3,依:依照,不违背。仁:仁德之心。朱熹说,私欲去尽,心德健全。这是在理学范畴上说的。

4,游:游览其中。朱熹说,这是指玩物要适情而来。艺:指六艺:礼乐和射御书数。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1,吾未尝无诲焉2。”

1,束修:修是肉脯,肉干。每一条肉脯又叫一脡(音同挺),十脡为一束。束修就是十条肉脯。古人相见,持此作为见面礼。但此礼菲薄而不厚重。

2,未尝:从没有。无诲:不与以教诲。

子曰:“不愤不启1,不悱不发2,举一隅不以三隅反3,则不复也4。”

1,愤:有心获求时而达不到。启:启发,启蒙。

2,悱:音同匪。有口要说而说不出。发:引导开发,以使能达辞意。

3,举一隅:举一个例子。隅:地方。三隅:三个例子。反:反复论证。

4,不复:不再。指不再教诲。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1,未尝饱也2。于是日哭3,则不歌4。

1,子:孔子。食:用饭。有丧者:有丧事的人。侧:身边。

2,未尝:没有。饱:饱足。吃饱饭。

3,日:白天。哭:哭丧,哀悼。

4,歌:吟唱乐曲。

子谓颜渊曰1:“用之则行2,舍之则藏3,唯我与尔有是夫4!”子路曰:“子行三军5,则谁与6?”子曰:“暴虎冯河7,死而无悔者8,吾不与也9。必也临事而惧10,好谋而成者也11。”

1,子孔子。谓:告。颜渊:孔子子弟,即颜回。

2,用:致用。即有用我的。行:实行。指将此用之道行于世。

3,舍:上声。指弃之不用。藏:收藏。指将此道收藏于心。

4,唯:唯有。我:孔子自言。尔:你。有是:是这样。夫:音同扶。

5,子路:孔子弟子。子行三军:倘若先生带领军队。朱熹说,子路好勇,见孔子独去赞美颜回,所以才发此问。

6,谁与:谁与共事的省文。

7,暴虎:徒手打虎。冯河:冯,音同凭。只身渡河。

8,死:赴死。无悔:不后悔。

9,不与:不相与。指不同其共事。

10,必:必然。临事而惧:临危而惧。

11,好:去声。谋:谋略,思考。成者:成事者。

子曰:“富而可求也1,虽执鞭之士2,吾亦为之3。如不可求,从吾所好4。”

1,富:富贵。可求:可以求得。

2,执鞭:手执皮鞭为君王大夫们开路的差事。朱熹说,这是贱者之事,即下等人的差事。钱穆说,《周礼》中地官和秋官里面皆有这种职务。

3,吾:我。为之:做去。

4,不可求:求无所得。吾所好:做我想做的。

子之所慎1:齐2,战3,疾4。

1,子:孔子。慎:谨慎。

2,齐:音同斋。朱熹说,指祭祀前的斋戒须有谨慎之心。。但朱熹却形而上地说,这是在将祭祀之前,去整齐心思混乱的思虑,然后交给神明。

3,战:战争。

4,疾:疾病。

子在齐闻韶1,三月不知肉味2。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3!”

1,子:孔子。齐:齐国。闻:听闻。韶:舜时代的古乐名。

2,三月:三个月。不知:感知不道。肉味:肉食的味道。在《史记》里亦有此句。但在三月之前有“学之”二字。指学《韶》三个月。

3,不图:想不到。为乐:为了古乐。至于斯:达到了这种地步。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1?”子贡曰:“诺2。吾将问之3。”入4,曰:“伯夷、叔齐何人也5?”曰:“古之贤人也6。”曰:“怨乎7?”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8。”出,曰:“夫子不为也9。”

1,冉有:孔子弟子。夫子:孔子。为:去声。赞助。卫君:卫出公,名辄。辄是卫灵公之孙,太子蒯聩之子。太子蒯聩得罪了卫灵公的夫人南子,逃在晋国。灵公死,立辄为君。晋国的赵简子又把蒯聩送回,藉以侵略卫国。卫国抵御晋兵,自然也拒绝了蒯聩的回国。

2,子贡:孔子弟子。诺:应声之辞。好、是的意思。

3,将问:试问,问问看。

4,入:进入。指进入孔子的屋内。

5,伯夷、叔齐:孤竹国君的两个儿子,两人禅让君位,皆逃至周地。前面已经说过。

6,贤人:践行仁德,不求富贵者。

7,怨:怨恨。

8,求得:追求仁德。

9,夫子:孔子。不为:不赞助,不支持。指不支持卫出公。

子曰:“饭疏食饮水1,曲肱而枕之2,乐亦在其中矣3。不义而富且贵4,于我如浮云5。”

1,饭疏食:吃粗粮。食:音同嗣。水:白水。

2,曲肱,弯曲臂膊。指曲臂当枕小卧。枕:去声。

3,乐:音同洛。喜乐。

4,不义:不合道义。

5,于我:对我来说。浮云:飘浮的白云。孔子比喻为轻视而疏远它,不为己有。

子曰:“加我数年1,五十以学易2,可以无大过矣3。”

1,加:训为假。给与的意思。

2,五十:五十岁。学易:学习《周易》。朱熹说,此句在《史记》作为“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加”字正解当作假,而没有“五十”两字。大概在当时,孔子年已近七十,“五十”两字为误。但钱穆却说,孔子言出此语,当时年岁该尚未五十。又说,孔子四十岁以后,阳货欲强迫孔子出仕为官,孔子拒绝了,因谓如果能够再给我数年,学礼制典章至五十岁,然后出仕为官,才可以没有大过。

3,大过:大过错。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1。

1,执,执守礼事。雅言:朱熹说,雅,常也。他认为这是指日常用语。不过,钱穆说,古时西周人语称雅,故雅言又称正言,犹如当今的国语。又说,孔子为鲁国人,日常操鲁语。惟此三者必语雅言。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1,子路不对2。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3,发愤忘食4,乐以忘忧5,不知老之将至云尔6。”

1,叶:音同射。古地名。叶公:指楚国叶县长官沈诸梁,字子高,公是僭越的称呼。

2,子路:孔子弟子。不对:不应答。朱熹说,叶公不知孔子,必然有非常事要问,故而子路不答。

3,女:汝。奚:何。其为人:他的为人。

4,发愤:用功。忘食:忘记用饭。

5,乐:音同洛。欢乐。忘忧:忘记忧愁。

6,不知老:不知衰老。将至:即将到来。云尔:如此之说。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1,好古2,敏以求之者也3。”

1,非:并非。生而知:生来便知。

2,好古:崇尚古代礼乐。

3,敏:勤勉。求:求知。

子不语怪1,力2,乱3,神4。

1,子:孔子。不语:不说。怪:怪异。

2,力:勇力,强力。

3,乱:悖乱。

4,神:鬼神。指巫觋之语。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1。择其善者而从之2,其不善者而改之3。”

1,三人:多人。行:出行。我师:我的老师。指从其学优。

2,择:选择。善者:好处,优点。从:跟从。

3,不善:弊处,坏处。改:不随坏处而改。不过,钱穆却说,不善的改正。古人亦多从此说。然此“其不善”是他人之不善,未必在我。故而我理解为,见不善者,不随其而改之。

子曰:“天生德于予1,桓魋其如予何2?”

1,天生德:天赋予我如此的德性。

2,桓魋:宋国司马向魑。宋桓公时,又称桓魋。《史记》里说:“孔子过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桓

魋伐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为此孔子才说了上面的话。予何:能将我怎么样。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1?吾无隐乎尔2。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3,是丘也4。”

1,二三子:指孔子弟子。以我:以为我。隐乎:有所隐匿么。指为学。朱熹说,诸弟子以为孔子之道高深不可及,故而以为孔子有所隐。

2,吾:我。无隐:没有隐匿什么。

3,吾无行:我没有将所行的礼制典章。不与:不授与。

4,是丘:是以此为我孔丘。

子以四教1:文2,行3,忠4,信5。

1,四教:教授四个方面。

2,文:典章礼乐。

3,行:去声。践行礼乐思想。

4,忠:忠于事。

5,信:诚信待人。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1;得见君子者,斯可矣2。”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3;得见有恒者,斯可矣4。亡而为有5,虚而为盈6,约而为泰7,难乎有恒矣8。”

1,圣人:富民育民而有大德的人。如尧舜、周公、孔子。但朱熹说,圣人为神明不测的名号,言辞不清楚。不得见:见不到。

2,君子:有德性者。斯可:就可以了。

3,善人:长久为善而无恶的人。

4,有恒者:长久持一而无不二之心的人。

5,亡:无,没有。而为:装作。有:有其实。

6,虚:空虚。盈:充盈。

7,约:穷困。泰:富足。

8,难乎:难于。有恒:指践行礼乐恒有不二。

子钓而不纲1,弋不射宿2。

1,纲:结绳的大网,用来截断河流捕渔。

2,弋:系在箭上的生丝。射:射箭。宿:宿鸟。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1,我无是也2。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3,多见而识之4,知之次也5。”

1,不知而作:不懂得而去妄自造作。

2,我无是:我没有这样。

3,多闻:多听。择善:选择好的。从之:跟从学习。

4,见:看。识:音同志。记住。

5,知之次:次一等的认知。朱熹说,因为这样做,只是随从,并未能认识道理,所以孔子说这是次知。不过亦有人说,次知与“生而知之”相对。

互乡难与言1,童子见2,门人惑3。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4!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5。”

1,互乡:地名。朱熹说这里的人以恶出名,很难与他们讨论为善。

2,童子:少年。见:音同现。

3,门人:孔子弟子。惑:疑惑。

4,与其进:与人一起进步。不与其退:不随人退步。甚:太过。

5,洁:修治。指至善、求善。与:许。不保:不要保守。往:过去。

子曰:“仁远乎哉1?我欲仁2,斯仁至矣3。”

1,仁:仁德。远乎:很远吗。

2,欲:想要。

3,至:到来。朱熹说,有人近仁德而不追求,故而说远。若是追求,便能得到。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1?孔子曰:“知礼。”孔子退2,揖巫马期而进之3,曰:“吾闻君子不党4,君子亦党乎5?君取于吴为同姓6,谓之吴孟子7。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8。子曰:“丘也幸9,苟有过,人必知之10。”

1,陈:国名。司败:即司寇,官名。昭公:即鲁襄公。昭为谥号。

2,退:退出堂内。

3,揖:作揖。巫马期:孔子弟子。姓巫马,名施,字子期,小于孔子三十岁。进之:进入堂内。

4,吾闻:我听说。君子:有德者。此处指孔子。不党:不偏袒。

5,亦党:亦偏袒。指孔子说鲁襄公知礼一事。

6,君:鲁襄公。取:娶。吴:吴国。此吴女与鲁国君王同姓姬。古礼同姓不婚。

7,谓:叫做。吴孟子:此女本该叫吴姬。孔子时,国君夫人的名号,是自己的国名后加本姓。显然此女与鲁君同姓。为此鲁君僭越礼法。改吴姬为吴孟子。

8,以告:以此相告。指陈司败所言。

9,丘:孔子之名。幸:幸运。

10,苟有过:若是有过错。知之:知道。此处是指陈司败指出错误。

子与人歌而善1,必使反之2,而后和之3。

1,子:孔子。与人歌:与人一起吟唱。善:好。指遇到吟唱甚佳之人。

2,必使:必然请。反之:返回。此处指再唱。

3,和之:与之附和。

子曰:“文1,莫吾犹人也2。躬行君子3,则吾未之有得4。”

1,文:指礼乐典章。古人将“文莫”为一读。

2,莫:无,或许。朱熹说此谓疑辞。犹人:指不能超过别人,但还可以赶上别人。

3,躬行:身体力行。此处指身体力行做个君子。

4,未之有得:还没有做到。

子曰:“若圣与仁1,则吾岂敢2?抑为之不厌3,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4。”公西华曰5:“正唯弟子不能学也6。”

1,圣:圣人。富民育民而有大德的人。朱熹说,圣是大而化之,语辞不清楚,有形而上的味道。孟子说,有仁有智的人为圣人。钱穆从此说。但这显然不是孔子说的圣人。仁:仁德。

2,吾岂敢:我岂敢为之的省文。孔子的谦辞,指不敢担当圣人和有仁德之名。

3,抑:只,不过。不厌:学而不厌。指学礼乐典章不知厌烦。

4,诲人不倦:育人不知疲倦。可谓:可以说。云尔已矣:如此而已。

5,公西华:孔子弟子。

6,正唯:唯此正是。不能学:不能做到。

子疾病1,子路请祷2。子曰:“有诸3?”子路对曰:“有之4。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5。’”子曰:“丘之祷久矣6。”

1,子:孔子。疾病:重病。

2,子路:孔子弟子。请祷:祈福祷告。

3,有诸:有此理么。

4,

5,诔:音同类。祈祷文。朱熹说,诔是哀死,而述其行之辞。尔:训为汝。神祗:古人说,神属天,祗属地。

6,丘:孔子之名。祷久矣:很久就祈祷过了。

子曰:“奢则不孙1,俭则固2。与其不孙也,宁固3。”

1,奢:奢侈。不孙:训为逊。不谦逊之意。

2,俭:节俭。固:固陋。陋简贫寒之意。

3,与其:与此。宁:宁可。

子曰:“君子坦荡荡1,小人长戚戚2。”

1,君子:有德者。坦荡:坦即平的意思。荡荡:宽广的样子。

2,小人:常人。长戚戚:常局促忧惧。

子温而厉1,威而不猛2,恭而安3。

1,子:孔子。温:温和。厉:严肃。

2,威:威仪。不猛:没有勇猛之气。

3,恭:谦恭。安: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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