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好，”莫雨也就止了那恶作剧般的嗲音，温然地一笑，“那我可就讲笑话了。”
“不用了，本小姐怕一个不小心被你的笑话给噎到了。”公孙绿萼连忙摆了摆手回绝了，就怕喝口水也呛到了，受罪的还不是自己，还是不跟她明里暗里斗的好。
身为同一路上的人，她会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若是各自为营，她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庆幸的是，现在她是自己的丫环，怎么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跟自己为敌呢。
只是世事难料，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她一定会趁早结果了她，免得日后发生那么多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可恶之事，只是从来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到以后，哪怕是明天。
“姐姐，您可是取笑我了，莫雨的笑话就那么登不上台面吗？”莫雨故意蹙起眉头，撅着嘴闷闷地说道，那模样儿像极了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天真顽皮，烂漫灵动。
“好了，好了，姐姐乏了，先歇一会儿，你也安分点行吗？”公孙绿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了，居然想到要以姐妹互称来拉拢她为自己卖命，肯定是糊涂了。
“嗯，那姐姐好生歇着，莫雨给你守着。”莫雨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以为多聪明呢，还不是扳不过自己，还让我安生些，公孙绿萼你不让我自在，我莫雨也不会让你自在的。
如此二人之间的言不由衷才停歇了，一个倚在车壁上合着眼睑休息，一个则时不时挑帘看车厢外的乡野风光，至于其中存了什么心思也就不为人知了。
晃晃悠悠过去了一个时辰，假寐的公孙绿萼才闷得慌自动打破了所谓的“沉睡”，假意呢喃出声，转了下身子，无意识地抬起纤纤玉手揉了揉一丝不乱的鬓发，抚了抚眉心，眯了一会儿琉璃大眼，才缓缓地睁开来，眼中乍现清明，有如雨水刚洗过的山水，清新水润。
莫雨耳尖自然是听到了这些细微的响动，定神看了一小会儿，才甜润一笑，轻启朱唇：“姐姐醒了。”简单的四个字，却是笃定万分的。
“嗯，小憩了一会儿，心里也舒坦多了，妹妹要不要也休息一下。”哼，要不是懒得与你说话，自己何必辛苦地装睡呢，这么久了，反而更加不舒服，面上却是不露一丝不耐的，很淡的语调，很轻的尾音。
“多谢姐姐关心，莫雨方才已经休息过了，真闲得慌呢，不如我们姐妹好好地聊一聊，你看怎样？”莫雨拨了拨垂至腰际的长流苏，温声细语地说道，一脸的诚恳，看不出一丝不妥之色。
“嗯，那你起个头，我们好好地说上一说。”公孙绿萼别过头皱了皱眉，现在就没眼色地与自己作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让你先得意一会儿。
“承蒙姐姐好意，莫雨就先说上一说了。”莫雨温顺地俯首应承了，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岂不正合自己的心意，心里一片澄澈，一荡一荡的。
“那些大道理呀诗词歌赋，莫雨是一窍不通的，不如我就给你讲讲乡野里的奇闻趣事吧。”莫雨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眉眼含笑，别有一番风味气韵，如小家碧玉般的雅致流窜在眉宇间。
“这个故事我也是听家乡的老一辈们说的，也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一代一代传下来这么一个故事。传说崇山那一带有一个青岩洞，美丽幽静，洞内别有洞天，一个大大的庄园，院内有耐冬树木高达两丈，大数十围；一株牡丹高达丈余，花开时节璀璨似锦。有个书生叫子楚在窗下读书，读得久了，有些眼乏，就转向窗外看看，发现一素衣女子掩隐在百花丛里。他心里就存了疑惑：此地偏僻怎生冒出个女子呢？开门出去细看，却是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而后他总是能够看见那名素衣女子，可是出门又寻不得。”
“怎么如此奇怪，既然相见了，为何那女子又逃走了呢？”绿萼听得专注，见莫雨顿了顿，便抛出了心中的疑惑，微蹙着秀眉，显然是纠结于故事中的人物了。
“姐姐莫急，故事还没完呢，你且耐心地听下去。”莫雨嘴角一抿，挂着一抹浅笑，眼神有些深邃不明，大凡闺中女子没有不喜欢这些曲折幽幽的故事，如公孙绿萼般高傲的女子也是不能免俗的，呵呵。
见莫雨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神色，公孙绿萼才抿了下唇，端起新沏的雨前龙井轻呷了一口放松一下心神，这故事倒是新奇得很，居然让自己有些着迷了。
莫雨了然地瞟了她一眼，低下头拈了个蜜饯海棠，放在嘴中轻咬了一口，澄黄的汁液顿时溢了出来，酸中带甜，回味无穷，确实是上好的秘制海棠。
“那书生心里有些愁苦，一夜心生一计。翌日他偷偷地躲在花丛里等待天仙般的女子到来。不一会儿就见着那名女子与一红衫女子一同过来了，心里窃喜，总算见到了。那两名女子说笑着走近了，忽然红衣女子顿住了脚步道‘有生人’，携着素衣女子转身就走了，二人过处香氛四溢，蝶飞翩跹。子楚立刻就钻了出来，急忙追去，追而不得，内心的爱慕无处述说，便在外墙写下了一首情诗‘无限相思苦，含情对小窗。恐归不得见，何处觅仙踪。’，隔了几天，素衣女子便亲自前来了，‘那时只以为你是登徒浪子，见了诗方知是个雅士，唐突了公子’，二人便冰释前嫌了，临行时名为香玉的女子题诗一首留念‘良夜更易短，晓风跃上窗。愿得梁上燕，期期自成双’，于是二人相约黄昏见，良辰美景，对影双飞燕，可谓是幸福无比的。”
“倒是郎才女貌，登对着呢。”公孙绿萼捏着手绢擦了擦嘴角，目有憧憬地慨叹道，有几分艳羡之感。
“可不是嘛，可惜——”莫雨面色沉静，忽而蹙了蹙眉头，幽幽地戛然而止了。
“可惜什么？不是幸福美满吗？”公孙绿萼自然是瞧见了她那副哭不得笑不得的模样儿，心里有些紧张，紧捏着帕子，探身问道。
“姐姐还是继续听吧，这故事还没完呢。”莫雨神秘地一笑，掀起帘子瞧了瞧外边的风景，细风拂面，散去了几分浊气，心里舒畅了些。
公孙绿萼只好收回搭在车壁上的手，端坐了姿势听莫雨继续说下去，心里有些纠结，这个可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是故事发生了变化。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以为一切都会细水长流一般安然，却总会冒出一些意外，而她却难以掌控，他会一直等着自己吗？可会因为自己与那人的亲密无间而新生嫌隙？
心念一转，面上已有凄然之色，淡淡的感伤爬上了眼角，挥之不去。
这一切，莫雨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原来她也有伤心的时候，是因为表少爷吗？事不关己，何必理会她呢？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转瞬即逝，不见了踪迹。
话锋一转，清润的嗓音一变，低微惆怅，娓娓道来。
“好景不长，忽而一日香玉幽幽道‘大难将至，奈何身不由己，奈何不能长久相随了，故而与君诀别’，痴情郎子楚再三追问也不得其果。一日，青岩洞内来了位多年不见的朋友，那朋友见园中的一株素白牡丹甚是喜欢，便求了去，那牡丹移到了朋友的院内便枯萎了。从此素衣女子再也不曾出现。”
公孙绿萼的一颗心随着香玉的那句话而紧了又紧，奈何不能长久相随，奈何身不由己，自己何尝不是呢？心在曹营心在汉，她的心里一直是装着他的，而他可曾想起她一点半点呢？会的，他会记得自己的，他说过欢喜自己一生一世，会的。
“姐姐，你的帕子——”莫雨错愕地看着她，也就一会儿工夫，这个故事有这么触动她的心吗？她有那么爱表少爷？
公孙绿萼抖了一下身子，顺着莫雨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手中的帕子已经被自己抽出了四五条丝线了，看来是废掉了。有些焦躁地捏了捏帕子，索性便赌气地丢在了车板上，那素白的锦帕上的红艳牡丹孤独地仰视着车厢内的两位各怀心事的丽颜女子。
“心里有些烦躁便绞了这帕子，反正只是一条帕子而已。”公孙绿萼掩饰似的说道，掩藏在宽袖里的手紧握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指尖流窜。
只是一条帕子，帕子千千万万，自己从来不缺，也无所谓，可是人只有那么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只有那么一个，真的可以握住他的手吗？千山万水，此刻他又在何方呢？愁意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绞成一团乱麻，扯不得，放不下。
“呵呵，是啊，只是一条帕子，只要姐姐心里舒畅即使毁了千条帕子又何妨。”莫雨也不说什么，点到即止，心里却是欢喜的，也就这么点耐心，还以为会多么有心计呢，倒是抬举她了，到底是个只能看不能用的花瓶而已。
“故事还没说完，姐姐还要继续听吗？”莫雨面上乖顺，眨了眨眼睛，温和地探问道。
公孙绿萼小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嘴角有些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