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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天的最后,莫向晚运气不大好,莫北在马路边上站足一刻钟,都没有叫到车。

她远远靠着墙,看他这么热心的模样,就生出了些愧意。

足足九年了,她印象里的Mace都快要变得模糊不清了。刚才看着这位莫北在宴席上,和于正这些圈内人很能唠嗑打诨,打成一片,喝酒划拳也是样样精通的。只是态度始终浓中有淡,这点和于正像,总和一般人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等闲是近不了的。

只是他和煦的脾气一如既往,她想起当初她骂他“你这个流氓”,他答“我哪儿流氓了”,那时的一脸无辜。

莫向晚想一想,不由自主就笑了一声。

莫北又是一脸无辜看住她。这位女士的态度反复,他想,他该原谅她的醉酒失态。

但是实在是叫不到车,莫北进退两难,回头对莫向晚说:“得,我不收你叉头费总行吧?”

这是玩笑话,用作下台阶的。莫向晚当然是懂的,她被夜风一吹,酒劲又退了几分,觉着自己行动过分,好像是在欺负别人家好脾气,这样不厚道。

她清一清喉咙,对莫北说:“那麻烦你了。”

莫北过来扶她,她将手搭在莫北的肩上,这么多年头一回,两人又挨这么近了。

莫北一转头,似乎是凝神看了一看她,看得她立刻就低头。

莫北忽然就问:“莫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莫向晚抬起头时,已是能把笑容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她说:“应该没有。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失态,冒犯了。”

莫北扶她进了车,说:“没关系。”

一路也没什么话,莫向晚闭着眼睛养神。莫北放了音乐,偏偏就是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这首歌曲九曲回肠,纠结人心,把莫向晚听得生生睁开眼睛。

他还问莫向晚:“不打搅吧?”

莫向晚忽然回忆起来,他们统共在一起的那两天,他对她这个陌生的妓女,算是温柔的。看来这个人脾气真的是天生的好。

“现在很难听到这么好听的歌了。”莫向晚说。

“娱乐圈依旧兴旺。”

“已经盛极而衰了,现在能好好做音乐演电影的少了,人人浮躁,炒作盛行。大众习惯以后,便道是正常。”

莫北笑:“干一行怨一行总是有的。”

“是呵,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这样一句话,让莫向晚在这晚没有睡好。

她由莫北送到小区门口,真诚道了一声谢,并再三道了歉,莫北忙说“不客气”。她看着他的车开走,忽然觉得是真的不认得这位Mace,或者说这位莫北。

这并不是她需要去解开的课题,莫向晚迅速上楼回家。

家里的卫生间里仿佛发生了一场灾难,莫非正手足无措地拿着报纸铺在地砖上吸水。整个卫生间一地的旧报纸。

莫向晚低叫:“莫非,你把地砖都拆了吗?”

莫非见母亲回来了,把脸涨一个通红。他并非不是个怕家长的孩子,尤其还被现行抓。

莫非决定坦白从宽,他苦着一张小脸,讲:“妈妈,是我不好,我今天和于雷他们去公园爬山了。我的运动衣弄脏了,我想妈妈上班很辛苦的,所以我要自己洗衣服,但是洗衣机太难用了,妈妈,原谅我吧!”他说完就蹭到莫向晚怀里撒娇。

莫非今年八周岁,个子有一米四,身板因为练足球比一般孩子厚实,这么厚咚咚钻莫向晚怀里,差点撂她一个踉跄。

这瞬间她的念头竟然是,如果莫非往莫北身上撞过去,莫北大约是不会像她这样还往后退了两步的。

但迅速就被她打消了。她板起面孔:“妈妈讲的话都成了耳边风了对吧?你以为拍两句马屁事情就过去了是吧?”

她虽然常常严词厉色训莫非,但此时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她的声音又尖刻,威慑力巨大。莫非被吓住,娇也不好撒了,人也呆住了,愣愣看住莫向晚。

莫向晚拿掉眼镜,揉眉心。她有低度近视,戴不戴眼镜都没大碍,但自从上班之后,她就眼镜不离脸了。今天的Mace依旧是戴眼镜的,她看着莫非天生圆溜溜的大眼睛,想,真要命,难道要莫非以后也会是小四眼?这太可怕了,她的心没来由就“怦怦”跳了两下。

莫非察言观色,看母亲骂了一句之后没什么下文了,就抓紧机会说:“妈妈,下个礼拜你有空了教我用洗衣机,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误了。”

莫向晚叹口气,说:“得了得了,你先睡觉去。”

莫非小心问:“妈妈,你不生气啦?”

莫向晚在他脑门上弹一个毛栗子:“妈妈再生气,卫生间也不能变干净,生气能有用吗?”

莫非马上接口:“有用的,我以后就知道洗衣机不能乱用,要用也要学会了再用。”

莫向晚只好摇头笑:“就学的油嘴滑舌。”这或许是遗传,她想。

这天夜里,莫向晚蹲在卫生间收拾了报纸,擦干了地砖。莫非不晓得怎么让洗衣机进水,龙头的管子没插好,这才流了一地的水。好在孩子还算聪明,懂得用旧报纸吸干。只是他留在洗衣桶里的衣服实在太脏了,不知道疯去哪里玩的,把蓝色的运动衫穿成了咖啡色,上面黏着一块土一块泥的,足足用掉两大勺“奥妙”。

等将一切事务做完,已经是半夜两点了。莫向晚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酒却是完全地醒了。她扶着沙发手柄慢慢坐下来,轻轻吁气。

手机上突然就收到了管弦的短信:“小姑娘,姐姐郁闷。”

她拨电话过去:“管闲事姐姐,你怎么郁闷了?”

“于老四回来多久了?”

原来是查岗,她如实说:“有一个礼拜了。”

“小姑娘,你去找个男人。”

莫向晚没有力气失笑,只是问:“你是怎么了?”

“如果莫非长大了,娶了老婆,你去哪里?还和儿媳妇抢儿子不成?”

“我进养老院。”

“你得了吧!”

“这问题我真还没想过。”

管弦说:“我想过了,我不能一辈子当小三。你看北京张小三,都被人批成啥样了?

莫向晚说:“你又在哪里喝多了吧?我过去。”

“算了算了,你还有儿子,我有什么?我今朝就喝了几杯忘情水,明朝我就能醒过来,醒过来我还是一美女管。”说完她那边就挂了电话。

莫向晚不放心,再打过去,显然是关机了。她打去“MORE BEAURIFUL”,接电话的人说找不到管姐。

她还想打给于正,想了一想,还是罢手。

莫向晚就端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静冥思。

如果莫非以后娶了老婆,她怎么办?那该是二十年后的事情,可如今想一想,竟让她心慌意乱。

莫非这么大了,大到她都快要抱不动了。她以为这个孩子是唯一属于她的,可以后也许不会是。

忽然就惶恐。

莫向晚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房间,扭亮了台灯,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妈妈,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

莫向晚一口气又回到心头,又暖又甜。她把字条捧在掌心。

莫非的字写得方方正正,但总不能写到一条直线上去。葛老师说他“一心要好几用”。这个孩子天生就是好动的,总是定不下来。写几个字都跳脱。

莫向晚看好了,把字条塞到抽屉里小心放好。里头有莫非给她写的各种字条,从他学会写字开始。

莫非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妈”,后来他学会写“爸”,不是没疑惑过的。他大约在五岁的时候,就问过莫向晚:“爸爸呢?”

莫向晚并没有想好该怎么答,莫非已能自问自答:“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离婚了?小丽的爸爸妈妈就是离婚的。”

莫向晚默认,不得不如此默认。

她想,这一份尴尬不管如何遮掩,总是贯穿在孩子的成长中的。她的确在掩耳盗铃。好在莫非成长得很快,到了六七岁,就不太问关于“爸爸”的问题了。

莫向晚还是没有办法把昨日看见的莫北,或者说是九年之前的Mace等同于莫非爸爸这个角色上。只有互相倾心爱恋的男女结合生子,才能成为孩子名副其实的父母。而莫非之于父母的关系,也许只能称为交易的附属品,算做Mace买一还一了。

莫向晚考虑的头痛了,拉了被子直接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次日一大早,就有一双小手在摸她的额头,莫向晚迷迷糊糊张开眼睛,是莫非那张放大的小脸,带着一种严肃认真的神情,正专注地等待她醒来。

莫向晚坐起来,问莫非:“你又怎么了?今天倒是很乖,没有赖床。”

莫非点点头,小大人似的,然后,他朗声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有让莫向晚从床上跌下来。

他讲:“妈妈,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我看到你做家务很累的,那么就这样吧,你去谈一个男朋友,以后回来可以让他做家务,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我好几个同学家里都是大男人做家务,做妈妈的坐在沙发上指挥的。妈妈,我建议你一定要找一个上海男人,葛老师讲全中国就只有上海男人会帮老婆做家务。”

莫向晚骇异地看住儿子。

莫非还皱着小眉头,一副深思熟虑过的模样。

莫向晚不禁笑道:“如果你长大了,不就是一个大男人,也可以帮妈妈做家务啊!”

莫非对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下,然后答:“那么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把那个男人赶出去,我来帮妈妈做家务。”

莫向晚笑得前俯后仰,看得莫非益加把眉头皱紧,一本正经说:“妈妈,我在跟你讨论严肃的问题,你不要敷衍我。”

好吧,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她的思维都跟不上了。

直到莫向晚把莫非送去了学校,她走在路上依旧是带着满面春风。

莫非的话有两个重点:他体谅母亲,要求母亲找第二春;他很好地规避了别人家的爸爸的这个角色,统称“大男人”。

儿子贴心起来,不比女儿差的。

莫向晚真的认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老公这个角色真是无关紧要的。

她到了公司,先到人事部去查了一下年假记录,今年还能再休一个年假,她可以带着莫非去爬爬山钓钓鱼。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她已经要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莫北说的。

邹南见她的心情不错,先是笑着打趣:“今天所有的老大都奄奄一息,就你精神焕发。”

莫向晚摸摸脸:“我昨晚过两点才睡。”

邹南笑:“心情好,果然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眼神有点暧昧,莫向晚忍不住还是笑着赶她:“去去去,快快把今年的合同全部整理好,下个月我们得配合法务部做样本合同。”

邹南兴趣立消,讲:“Merry,你就没一点绯闻填补你的生活空间。”

莫向晚开始整理手头的文件,边说:“我老了,没年轻人精力旺盛。”

邹南递过来一副合同:“这是人事部转过来的,下个礼拜来报到。”

莫向晚拿来一看——“梅范范,女,23岁。毕业院校,北影学院。”她问:“没有照片?”

“Judy没有给,说把人直接带来。”忽然压低声音,对莫向晚说,“听说她是‘睡遍北影无敌手’。”

莫向晚瞥了邹南一眼:“好了,快干你的活儿去。”

下一刻,电话灯闪烁,是内线,邹南帮她摁好,于正在那头说:“Merry,关于格式合同的事情,你同法务部的许淮敏以及人事部一同跟进,今天给我一个进度表。下个月要签一批新人,我希望用新合同。”

莫向晚呆半刻,说了一声“是”。

邹南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法务和人事管,关我们什么事?”

莫向晚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莫向晚顾自琢磨了片刻,还是先给许淮敏去了一个电话。许淮敏说:“我下个礼拜要去律师事务所做沟通,至于人事那里忙不忙,我是不晓得的。反正我时间定了。”

莫向晚只好叹气,这才是关节之所在。

她再致电人事经理张彬,张彬听后叫起来:“开玩笑,下个礼拜我要办多少人的入职?还要陪宋谦去艺校看学生。”

这两人有夙仇,向来是火星和地球。

许淮敏是从市里的检察院内退下来的,前任上级乃于正的岳丈,张彬则是同为电视台里跟着于正一起出来的。最初的张彬并不十分通人事,在用工合同的起草问题上,没少被许淮敏折腾。

这些莫向晚都通透。她好声好气对张彬说:“张大经理,新人入职也要签新合同的是不是?如果没有新合同,届时重签合同有多麻烦?”

磨了好几句话,总算把张彬说通了。恰好管弦来电话,她先问:“你没事吧?”

“你就当我昨日唱歌。”

莫向晚稍稍放心,问:“你同老——他好好谈。”

“我们谈的不要太好,都谈了这么多年了。”管弦在叹息,“小姑娘,像你这样也挺好,乐得干净。”

莫向晚只好岔开话题:“我的工作也很烦。”

管弦又能岔回去,还能猜一个八九不离十:“他又把你当万能胶使?你就一螺丝钉,放在哪里哪里放光彩。”

莫向晚不得不又岔开去:“行了,螺丝钉请你吃饭。”

管弦又开心起来:“吃饭我乐意,金钱豹吧?我最近胃口好,吃自助餐绝对不亏。”

“我可亏了。”莫向晚笑。

这样说一阵挂了电话。

下午莫向晚吩咐邹南买了宜芝多的下午茶,她亲自拿去许淮敏的办公室。许淮敏嗜甜,她买的是蓝莓芝士,两个人据案大嚼,说了一阵八卦。

这时有人敲门,莫向晚以为是许淮敏的助理,她嘬了嘬手指头回头。门口站的竟然会是莫北,他说:“吆,不巧,打搅你们下午茶了。”眼神一溜,在莫向晚身上打一个转,让莫向晚马上从嘴里撤下自己的手指头。

许淮敏倒是同莫北熟,也许是一个系统出身的缘故,她熟络地招呼:“莫少爷,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莫北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书生气很重,手里抱着大摞的文件。

“给你们于老大送助手,许姐,以后听你差遣。”

许淮敏眉开眼笑:“这感情好,我下个礼拜还要上你那儿呢,你倒是先把人给派来了。劳你大驾。”

莫北又同许淮敏寒暄了几句,忽就对着莫向晚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莫向晚会意,又觉着窘,用左手往嘴角擦好几遍。可是莫北开腔了:“不对,是右边。”

莫向晚恼怒,轻轻“啧”一声,表示不满。她想,这人怎么和管弦一样爱管闲事,他当没看见会死吗?

许淮敏看在眼里,开一个玩笑:“莫少爷,你不要欺负我们莫经理。”

莫北也笑:“哪里有?于老四手底下的人,我哪儿敢哪?”

莫向晚听完就虎住了脸,莫北立刻就看见了,他又加多一句:“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自然不好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竟然明白了她的忌讳。

实则一脚踏在这座圈子里,怎样的浓油赤酱都有可能泼到身上。一两个绯闻傍身简直是正常。且莫向晚长得美,用怎样的老气扮相都不能完全遮住的。她的年纪资历又浅,被于正提到这样一个位置,早就招人眼目了,各种流言蜚语至今未断。

好在她能低调,又是与人为善的,时间长了,也可一一化解。

类似莫北这样的话,她没有少听,可唯他口里说出来,竟意外地不爽到极点。当下根本没管他是不是有心或无心,就是一个白眼不自觉地过去了。

莫北愣一愣,他刚才发觉一时口误,已是及时弥补。这莫向晚竟然在面子上没领情。他讪讪地,也没意思同她搭腔了。

之后还是许淮敏接了几句话,送走莫北,回头对莫向晚说:“于总的老丈人和他爸是战友,人这回是被于总特特请过来,等闲不接娱乐圈的案子,还挺帮忙的,派了人专门跟咱的合同,面子里子总要好看点。”

原来他是这样的身份。

莫向晚想起上一回他和蔡导一起出现的事儿,问:“他上回不是帮蔡导打官司?”

许淮敏说:“是啊,长鼻子那儿死的两个群演是部队里的新兵娃子,可不得上下走关系吗?”

莫向晚“吆”了一声,说:“那么莫律师可管的真宽。”

那几个礼拜,莫向晚和管的宽的莫北见面次数不出意外地就多起来,她同许淮敏或张彬分别都因合同的事情跑过几次律师事务所。

莫北这个人做事,效率极高,很快就能把条款列清,同“奇丽”方面沟通好,再交给助理草拟具体内容。前后不过就五个工作日。张彬也好,许淮敏也好,都表示满意了。

最后一次确定会议是由张彬同莫向晚一同前往,做一些收尾工作并打个招呼套套关系。

那天莫北正好在,管理“奇丽”法律事务的小助理把人领到他们的大办公室时,莫向晚眼睛一尖,正看到莫北电脑上的MSN对话框开着,上头的字迹五彩斑斓,看得眼花。

他回头,同他们打好招呼。莫向晚不闲不淡说了一句:“莫律师还挺非主流。”

莫北扶一扶镜片,讲:“见笑了见笑了,我们平时的工作已经够无趣了,只好跟着潮流耍一把。”

说完就对住她笑一笑,基本纯良,又让莫向晚感觉自己又小人了。

这天莫北似乎有约,拿着合同列了一些基本要点就先走了,其余事情交代他的小助理。

也许他平时平和惯了,小助理也能闲侃他一句:“莫老师,祝你走蜜运。”

莫北笑纳。

张彬听了说:“难怪撤的比兔子还快,原来去轧女朋友了。”

正好他们事务所的头儿江主任出来,听得这话,他同张彬熟,又是莫北的长辈,听的这个话题,接口就说了个八卦:“有了倒是好了,他一年相亲要相好几个,要求高的很,都不知道能看上谁。急得他妈就差没给他报名《相约星期六》。上回宣传部里一个领导把闺女介绍给他,我给做的媒,他跟人家去大剧院看《吉赛尔》,结果中途睡着了,把人姑娘给气的。”

张彬接着话茬:“可不是呢,现在条件好的都市男女谈个朋友都成老大难了。”

江主任一转眼看到莫向晚,笑眯眯问:“小莫啊,看你在‘奇丽’好几年了,就没见人说过你有男朋友,改明儿江叔叔给你介绍一个。”

说得莫向晚汗趟趟滴,张彬状似解围说:“您老这眼神,人小莫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江主任眼神老辣,一看莫向晚的年纪,就略略吃了一小惊,但掩饰得极快也极好:“儿子啊,那小莫是好福气。”

莫向晚勉强自己笑一笑,说:“还是谢您老关心。”

回公司路上,莫向晚一路闭着眼睛养神,没有同张彬讲话。

刚进“奇丽”那会儿,大家并不知道她有个儿子,有一回莫非发烧,她急得请假,到人事部填请假单。管请假单的阿姨多问她几句,她稍稍答了下,第二天就变成了全公司皆知的秘密。

人的刻薄,不过就在琐碎的事件上头体现。她是低学历,年纪小,又带着一个父不详的儿子,还得到老总的提携,别人不想歪都不可能。想歪也只不过是腹诽,放在明面上头说,就是明刻薄了。

张彬是可以用其他方式给她解围的,而他没有。

这一口气莫向晚生生吞了下去,在心里转一转,逼着自己睁开眼睛,开始同张彬讨论此次重新修正好的合同。

梅范范是在五月初到“奇丽”报到的。

莫向晚没有记错的话,她也是在十六岁那年的五月再次遇见了范美。

梅范范被于正带进办公室,各个格子间里的同事们站起来打招呼。

邹南嘀咕:“太隆重了。”

确实隆重,因为梅范范身后跟着口头禅是“为艺献身不为大米生”的第五代大导演,去年才去了一次嘎纳,差点又拿一个金棕榈回来。

大导演衣着低调,把很好的牌子穿得很民工。他身边的梅范范衣着高调,把二线的名牌穿的像国际大牌。

梅范范第一眼就看到了莫向晚,她颔首微笑。她的睫毛比莫向晚长了,眼睛里大约是戴了美瞳,笑起来更加动人心魄。

梅范范与莫向晚握手的时候,说:“请多关照。”声音轻轻的,有礼貌的,涵养很好的。一低头,低低的衣领里可以看见美妙的曲线,这不是莫向晚记忆中的曲线,却能令每一位在场男士都觉着丹田提出一股气流,辗转而难受。

大导演对于正说:“交给你了,记住,她的广告只能接4A介绍来的,演出绝对不能去省级以下电视台,综艺栏目能少上则少上。”

于正笑说:“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邹南对莫向晚咬耳朵:“她磨腮帮子了。”

这点莫向晚比谁都清楚。

这一晚莫向晚协同企划部策划了一个盛大的签约仪式,在中国第一高楼裙房的空中悬亭设了发布会的主席,人往上一坐,真是俯瞰天下了。

城里城外的记者请了百来人,红包都按翻一倍的规格塞。梅范范、大导演和于正笑靥满面地签了合同,后来吃饭的时候,上的大汤是火膧翅炖全鸡。梅范范当着好多记者的面,给导演盛了一碗汤,上头有一瓢特级青片翅,她说:“最近太辛苦了,吃好点补补。”

第二天就有记者写“希望不为大米生的大导演这一回真的谈一次恋爱”。

媒体也是可以天真一次的。

莫向晚和梅范范并没有直接交流过,她只是听到邹南和几个小企宣闲聊时说:“她怎么可能会是个八零后?都不知道打了几次美白针了。”时一哂了之。

人生有太多意外,譬如她最近频频遇见的这些人。那些本该远去的岁月,意外地又重新回到她的记忆中。

她就是觉得累,好在最近的工作还是顺利的。林湘推出了新唱片,主打歌叫做《爱上你给的伤害》,听的人热泪盈眶。

有人在公众论坛上发表言论,说:“怎么把女人唱的这贱?”但是不妨碍这首歌在多个电台榜单上叱咤风云。

罗风也通过某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对这位前女友送去真挚的祝福。

这个圈子里的风云,不过这样真真假假,一个机缘,也会改变困境。林湘的唱片卖的好,她请朱迪晨、莫向晚、宋谦和邹南在福临门吃了一顿饭,被朱迪晨夸赞:“木鱼脑袋总算开窍了。”

宋谦敬酒给莫向晚,说:“合作愉快。”

莫向晚素来在酒席上是豪爽的,干掉这杯酒,说:“都是同事,合作愉快沟通无碍才好。”

宋谦看她好几眼,她喝得有点多,头发乱了,宋谦笑着指了指她的耳朵。

她腼腆地笑笑,把头发顺好。心想,这宋谦今晚把目光放她身上的次数有点过了。

宋谦的声音也比往常关切:“你回家还要照顾孩子,还是少喝点。”

朱迪晨正在玩兴上:“今晚大伙高兴,谁都别扫兴。Merry,你儿子能不能先暂且放在一边?年纪轻轻被孩子侵占大把悠闲时光,惨不惨?”

邹南和林湘一左一右夹着她,非要磨着她一同去Happy。宋谦朝她歉然一笑,显然无能为力了。

莫向晚只好打一个电话给莫非,吩咐又吩咐,莫非都烦了,嚷:“妈妈,你是年轻人,你要玩就好好玩,不要顾及我。”

莫向晚握着电话呆一阵,几乎就要想象出莫非那副装深沉的小大人样。她还是得保持严肃,讲:“你要快快完成作业,按时上床睡觉。我回来要检查你作业的。”

才说完又被林湘和邹南夹着拖去女厕化妆。

他们一行人是大约九点多去了衡山路的酒吧,也多是圈内人常去的。林湘和邹南都是习惯葡的人,一进去就进了舞池跳舞。

宋谦问朱迪晨和莫向晚:“今晚就放放开,一起吧?”

这里的音乐开得震耳欲聋,打到人的心脏上,能让心脏都跳得激烈了。这都是莫向晚熟悉的,她一直抵触这样勾人的节奏,抵触到几乎忘记。

但是朱迪晨把她一拉,她又跌了进去。

邹南舞到她身边,当是给老大护航。她一直以为这位盘发戴眼镜人又刻板的领导一定不擅此道,可是她错了。不过几分钟,她发现莫向晚的舞姿比舞蹈见长的林湘都要妖娆。连宋谦和朱迪晨都不由自主绕在她身边。

这是很久以前的情境,此刻重温,莫向晚在音乐中仍是自持的。但一些本能没有太过掩盖,这是过往的痕迹,并不能一笔擦拭。

几分钟后,莫向晚就悔了。她猛地停下来,邹南问她:“老大,你怎么了?”

“头晕。”

她头也没回就离开了舞池,在吧台坐好,向酒保要了一杯橙汁,酒保吹一个口哨:“美女,要不要‘绿野仙踪’?”

烈酒调出来的美妙颜色会让人堕落。很多年前,她把漂亮的小药丸放在这些颜色里,看着它们在漩涡中融化。她是好不容易从漩涡中跳了出来。

莫向晚对着酒保摇摇头。酒保无奈耸肩,说:“美女拒绝美酒,我好遗憾。”

莫向晚抱歉地笑,从杯子的玻璃壁上看到自己的笑脸,妩媚得一如当初,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今晚是放肆了,怎么就让邹南和林湘把她的头发放了下来,还把眼影涂得这么深,口红涂得这么诱惑。

这样不好,她得快点回家。

可是,对面的人在叫一个名字:“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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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做不了夫妻,我宁可抛下一切,和你做一辈子的情侣!!”她与他的旅途,也就此上路。
  • 道者无涯

    道者无涯

    山中不知岁月,世上早已千年。为救病重亲娘唯有一身稚子之心的孩童,一遭误入真仙泯灭之地,却不知自己所见乃是真仙,更不想一遭回归已是千年之后,世界之大,独他一人。纵他一双能见道之眼,强大灵魂,极佳根骨,前不能护自己在乎之人,后不能修行回恩报仇,只能拖着一身残躯,在道中挣扎前行。
  • 重生之原来爱你

    重生之原来爱你

    当年,你打击的我一败涂地,如今,我要让你身败名裂,可转过头来,我却发现,我还是爱你
  • 禅是一种人生态度

    禅是一种人生态度

    世间的人或为物所累,追求物质,追求事业的广大;或为情所困,忙忙碌碌,却不知道我们活着的终极目标是为了什么。我们以为,拥有自己想要的就会快乐。但是,正是这些过多的欲望,使我们离快乐越来越远。为何不停下脚步,阅读《禅是一种人生态度》,给自己的心灵一个修禅打坐的时间,看看禅能带给我们什么……禅能带给我们一种真正积极的人生态度,一种大无畏的生命勇气,一种看穿迷雾直透本质的眼光。禅能给我们提供智慧,解决我们内心的烦恼,把我们迷失的生活转变为觉悟的生活,把我们平淡的生活转变为艺术的生活,把我们染污的生活转变为清净的生活,让我们在无常的岁月里,活出充实自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