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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论残忍

对别人的痛苦很容易动恻隐之心的人,会不分场合的在人前情不自禁地流泪。事实上,再没有什么比眼泪更能引出人的眼泪的了,不论是什么样的眼泪——真情的、虚假的或做作的都一样。

死去的人是不需要同情的,相反应该庆幸他的离去,因为他摆脱了苦难的人生。但是,那些垂危的人是值得可怜和为他们难过的,因为他们正承受着苦难。

野蛮人烤死人的肉充饥,并不是最残忍的,那些折磨和迫害活人的人才真正让人气愤。不论如何有理由,都使人无法正视这类事。

有人为了说明恺撒宽大作这样解释:“他复仇也是挺温和的。海盗把他抓了去进行勒索,恺撒逼得他们向他投降,他虽然还是按照他事前的威胁把他们送上了十字架,但是先把他们掐死以后再钉的。他的秘书菲莱蒙企图毒死他,凯撒也仅是赐他一死而已。”这位拉丁作家的名字不提也罢,把冒犯过自己的人处死已经可作为宽大的例子,可以想象这些罗马暴君平时施行的暴政,如何叫他感到恶毒和可怖。

事实上,一切超过简单一死的做法都是纯粹的残忍,尤其我们基督徒很看重灵魂平静地升天,忍受折磨和苦刑后的灵魂是不可能平静的。

不久以前,一名囚禁的士兵从他的塔楼上,看到广场上有几名木工正在竖立死刑架,人群围了起来,意识到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他绝望之余无计可施,拿了意外得到的一辆生锈大车上拆下来的旧钉子,在脖子上狠狠捅了两下。看到这样还不足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又在肚子上一戳,这下子他昏了过去。一名看守进来看见他倒在地上,把他唤醒,趁他还没有昏厥过去,对他宣读砍头的判决。这个判决他听了非常称心,同意喝他原来拒绝的送别酒,向法官道谢,他们对他的判决是意想不到的温和,并说,他决心自杀是害怕会受到更加残酷的刑罚,因为广场上的这些布置,更使他胆战心惊……他完全是逃避一个更难忍受的刑罚才出此下策的。

这些严厉手段应该用来对付罪人的尸体,欲使老百姓循规蹈矩,那就别让这些尸体埋葬,把尸体肢解和煮烧,同样可以警戒普通人。就像给活人上刑罚,虽然实际上几乎不起作用,像上帝说的:“那杀身体以后,不能再作甚么的。”诗人们奇怪地渲染这种场面的可怖,还把它置于死亡之上。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群人在惩处一个著名的盗贼卡泰纳。他被掐死时,群众无动于衷,但是当大家要把他的尸体肢解时,屠夫切上一刀,群众中发出一声呻吟、一声喊叫,仿佛这堆腐肉牵动每个人的神经。

这些不人道的极端行为应该施行于躯壳,而不施行于活体。因而,阿尔塔薛西斯在多少相似的情况下,改变了古代波斯法律的严酷性。根据他的诏令,贵族犯法,不是按照惯例接受鞭刑,而是脱下衣服,让衣服代为受过;不是按惯例拔去头发,而是摘脱高帽代替。

埃及人非常虔诚,认为画几头猪的图形就算是伸张了神的正义。用图画向奉为主宰的神许愿,这是大胆的创新。

人类,类似于这样残酷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从古代历史中找不出我们天天看到的这种穷凶极恶的事,但是这决不能使我们见多了而不以为然,倘若不是亲眼目睹,真让人难以相信人间有这样的魔鬼,仅仅是为了取乐而任意杀人。用斧子砍下别人的四肢,绞尽脑汁去发明新的酷刑、新的死法,既不出于仇恨,也不出于利害,只是出于取乐的目的,要看一看一个人临死前的焦虑,他可怜巴巴的动作,他使人闻之泪下的呻吟和叫喊。这真是到了残忍的极至。“一个人杀另一个人,不是出于怒火,也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仅仅瞧着他如何死去。”

看着人家追杀一头无辜的野兽,我们心里满不在乎,这其实也是一种残忍的行为。野兽毫无防御能力,又没有冒犯我们。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糜鹿感到筋疲力尽,没有生路,会跪在追逐的人面前,用眼泪向他苦苦哀求。

这种场景对有着同情心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情形。

毕达哥拉斯从渔夫和捕鸟人手里买下他们的猎物,总是把它放回到旷野。

滥杀动物的天性也说明人性残酷的一面。

自从罗马人看惯了杀害野兽的演出,进而要看人杀害人、格斗士杀害格斗士的演出。看到动物相亲相爱,没有人会喜欢;看到动物相互残杀,没有人不兴高采烈。

有这样一种说法,指出我们跟动物十分接近的相似点:它们具备我们大部分的特长,它们跟我们相比毫不逊色,我们这类自负的话大打折扣。对于有人夸口说我们胜过其他生物,对这种所谓的王者气象,我们应予以抵制。

虽然对事情不能做得面面俱到,还是应该说有一种尊敬,或者说人类的一种普遍义务,不但对于有生命有感情的动物,并且对树木花草都要有爱惜之情。我们对人要讲正义,对其他需要爱护和珍惜的生物要爱护和珍惜,生物与我们之间有交往,有相互依赖。

土耳其人有动物的慈善事业和医院,罗马人普遍关心鹅的饲养工作,因为鹅的警惕性曾使他们的首都免遭一场浩劫。

勇敢的灵魂,寄托在狮子的身上;贪吃的灵魂寄托在猪的身上;怯懦的灵魂寄托在鹿或兔子的身上;狡猾的灵魂寄托在狐狸的身上;如此等等,直到经过惩罚的洗涤,灵魂又重新回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赏析

蒙田说:在一切罪恶中最痛恨的便是残忍,无论是直觉上还是判断上,都把它当作罪恶。他连看到杀鸡也会满心不快。

是啊,一个人太过残忍便会失去人性。残忍的心性会使他无视礼仪,此类人以折磨别人为乐事,这是需要予以谴责和惩处的。做为一个人,我们应该不仅对于有生命有感情的动物要有感情,并且对树木花草同样要有爱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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