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早晨,突然想起秦余汇的款,去了趟银行。款已到帐,一分不少。因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只能等着他跟我联系。
离开银行的时候,看到一群孩子被一名年轻的老师带领着井井有条的过马路,突然想起孤儿院的院长,在孤儿院生活的那几年,她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慈祥,我从未看见她生气过。
“心,我想去一趟孤儿院,一起去吗?”我给亦心拨打了电话。
“几时出发?”
“下午一点。”
“汽车总站见。”
“好。”
挂了电话后,我犹豫着要不要给林夕去电话,因为大学毕业时,林夕曾说她不愿再回到孤儿院,因为那是她的人生的污点,她不愿意任何人知道她是孤儿院长大的人,这段经历被她焚烧并且用厌恶细细粉碎后深埋在她的心底。
人生每一段都是衔接和铺垫,任何一段被抽离,都无法成为现在的人生。
“夕,忙吗?”
“刚开完会,什么事?”林夕说话总是那么干脆利索。
“下午一点我跟亦心要回趟孤儿院,一起去吗?”
“我很忙。”
“知道了。注意照顾好自己。”
“好的,挂了。你们一路平安。”
挂断电话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回家,收拾,吃饭,出发去汽车总站。到达时亦心也刚好到达,买了票我们两个人直接上了开往孤儿院的汽车,总路程需用时4小时。
“林夕还是不愿意去孤儿院?”路上,亦心问。
“是的。”
“我觉得也没必要勉强她,她有她的想法和考虑。”
“或许吧。”我说,“那天酒醒后头疼没有?”
“疼。”
“第一次喝那么多酒,能不疼吗?”
“那天跟你说的事。。”亦心欲言又止。
“嗯。”我很随意的回应了一声,不想给她太多的心理负担。
“我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他们,问问他们为何不要我。”
“如果你找他们不是为了能跟他们续亲缘而只为了质问或者寻找你自认为重要的答案的话,我建议你放弃。”
“为什么?这么多年,把我丢弃,如果不是被送到孤儿院,我不知道我现在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最终不是在孤儿院长大吗?而且现在的你不是挺好的吗?”
“但心里依然有某部分是缺失的,妍,你应该能懂。”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完整无缺,有缺陷是正常,不能成为消极的借口。”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做不到。太多年压抑的情感,把缺失的那部分撑得越来越大,我想再怎么样都填补不了。”
“或许某天你自己找到答案,就自然释怀了。”
“妍。”
“嗯?”
“打自跟你认识的那天起,我总感觉你身上有一种不同。”
“什么不同?”
“不知道,说不上来。”
“睡会吧,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嗯。”
亦心很快睡了过去,我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树木,听着她安静而又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想起她,一个陪了我12年的人,在让我离开的时候,她对我说没有她的允许不能回去见她。我由心的遵守着对她的承诺,但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会等那天的到来,希望不会太久。
不知不觉眼泪盈满眼眶,迅速溢出,止不住的泪我任它们在我的脸上尽情地奔跑。这种控制不住的泪流从我记事时起就已存在,时间不定,一般一年总会有三至四次如此。很多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这种突然流泪而不知所措,以为我遇到什么伤心事。
“妍,我们快到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亦心醒了过来,“你又流泪了。”
“快到了,过了这座桥我们就该下车了。”我擦干眼泪,此时泪水已收干。
“这是今年第一次流泪吗?”亦心递给我一张纸巾问。
“第二次。”
“你每年就只留这几次,其他时间你不会流泪吗?”
“不会。”
“妍,从小到大,对你我有一种说是担心又不是的感觉,描述不出来。”
“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已经过了桥了,马上要下车了。”我不想继续我不自觉流泪而给别人困扰的话题。
下了车,不行半个小时我们两个人来到了孤儿院的门口,孤儿院的牌子已经没有我当时来时那般光鲜亮丽,时间的洗礼让它多了几分沧桑,上面每道条纹都刻画着孤儿院的历史,散发着让人驻足的气息。
“你们找谁啊?”看门的大爷换人了,他看见我和亦心大声招呼着。
“熊大爷人呢?不在这里干了吗?”亦心问。
看门的大爷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熊大爷刚去世不久,前天才火葬,我是刚来的。”
“什么?熊大爷死了?”亦心情绪有点波动,曾听她说过,孤儿院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是熊大爷。
“死了,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看门的大爷摆了摆手,“你们是来找熊大爷的吗?”
“我们来找慕院长。”
“进去吧,她现在应该在开会,你们晚点再上去找她吧。”
“好的。”
我和亦心走了进去,看见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亦心快速的狂奔过去,坐在秋千上大声喊我,“妍,快过来,一起荡秋千。”
“你已经是大人了,赶紧下来,秋千扛不住你。”
亦心从秋千跳下来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你记得吗?”
“记得。”
随即,亦心伸手指向不远处,“那里的草地,原先是我们种菜的地方,现在变成草坪了,这里当时还放着几只木马,现在都没了。。”
亦心开心的指着各个地方,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脑海里快速的拼凑出往日回忆的片段。点滴浮现,让我温暖溢满内心。
“你们是谁呀?”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我们两人转身,看见一个年龄大约5岁的小女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亦心此时潜藏的母爱泛滥,跑到小女孩面前蹲下问。
“我叫蒋妮,今年6岁。”小女孩慢条斯理的说,“你们又是谁啊?”
“我们是蒋妮的师姐。”亦心说完自嘲的大笑几声回头看我,“我们离开这里都有六年了,姓氏都排到蒋了。”
“时间过得真快。”
因为每一个来到孤儿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姓氏,所有孤儿院从创立以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按照百家姓,每年排一个姓氏,哪年进来的小孩就姓当年排的姓氏。我、亦心、林夕、宣都属于吴姓,而我本身在来到孤儿院时就姓吴,也就无需更改了。
“师姐?什么是师姐呢?”小女孩挠着头问。
“以后你长大就明白了。”亦心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说。
“小妮子,跑哪里去了,该吃晚饭了。”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而严厉的声音。我和亦心默契的往声源处望去,确定是老巫婆,才几年不见,她头上已有白发,看见她老了许多,我鼻子不自觉的发酸。
“巫大婶,我在这呢。”蒋妮朝老巫婆挥手。
老巫婆走到蒋妮的身边说,“你们来啦。”
“嗯。你过得还好吗?”我说。
“挺好的。你们呢?”
“挺好。”
“计划回来多久?”
“明天就走。”
“走吧。一起吃晚饭去,院长已经忙完在食堂,看到你们她应该很高兴。”老巫婆露出笑容,以前她很少笑。
老巫婆领着蒋妮往前走去,我和亦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已经有点微躬的背影,内心有点感慨,岁月很不可思议,过去几年时光竟然磨去了她身上很多棱角。
刚踏进食堂,看见院长正在打饭,我们的身影挡住了投影在她身上的夕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望向我们,在看到我们的那一瞬间,她拿着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我和亦心走过去,轻轻的拥抱了她,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您瘦了。”
“老了,瘦了健康。”
“过得好吗?”我说。
“好,好,人老了不中用,只能在这个院子里转悠,即使想念你们也走不出跟你们见见,你们回来,我高兴。”
我和亦心松开手,亦心伸出手帮院子拭泪,“不哭,对眼睛不好。”
“好,不哭,高兴不哭。”
晚饭,我们在一起边吃边聊,整整吃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老巫婆给我和亦心安排了住处,但我和亦心赶在院长睡觉前抱着被褥去敲她宿舍的房门。
“院长我们今晚要跟你挤着一起睡。”院长开门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好,好,进来吧。”院长笑着把我们拉进屋。
这一晚,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聊至凌晨院长和亦心才睡过去。记忆里,我们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和亲密,时间和距离总能让曾经沉淀的情缘在短暂相见时发酵而让彼此更加亲近。借着月光看着我身边熟睡的两个人,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我满足的闭上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