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基也明白了车、李二人的意图，禁不住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李荷，只见她双眼紧盯着盘面，心无旁骛，神情十分专注。杜念基的心里禁不住涌上了一片怜惜之情。
果然不出车钟信所料，八百万的抛盘顷刻间被鲸吞掉之后，市场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大量的卖盘出现。想必是胡达成那面一定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停止了抛售。
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几分钟过后，车钟信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附身一看，见来电显示的是胡达成的手机号码，就沉着地笑了起来，说：“胡达成这个老混蛋沉不住气了，想到我这里打探消息了。”索性任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就是不接听。同时，还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关了机。他示意杜念基也把手机关掉，却让李小强开着机，如此这般地交代给他。
过了一会儿，李小强的手机果真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正是胡达成的手机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嘴里一边喊着“抛，抛，都给我抛掉！”一边接听电话：“喂？哪位？”
“小强，我是老胡啊，胡达成。”电话里，胡达成笑嘻嘻地说。
“去你妈的，你给我滚远点儿！”李小强兀自骂了一句，合上了电话。几个人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荷指挥十名操盘手，以一万股为单位，以越来越高于市场价格的价位，梯次抛出汽车股份，合作伙伴立即接盘。再看盘面，果然慢慢地形成了一波小幅回档的反弹行情。待股价曲线形成波峰之后，李荷迅速打出一百万股抛单，再次击穿支撑线。那情形，果真造成了庄家试图拉高出货的架势，只诱得盘面上再次出现散户的大量抛售。
但是，一个波浪下来，胡达成那面仍然没有动静。李荷俏丽的鼻尖上禁不住渗出了细汗。她抬起头，用询问和求助的眼光看着车钟信。
车钟信紧绷着嘴唇，紧张地思考着。过了好半天，终于说道：“再做一波行情，我就不信压不垮这只老狐狸！”
于是李荷再次如法炮制，又做出一波回档后再被击穿的行情。盘面上，汽车股份已经进入了两次回档、两次大幅度下探的下降通道，股价曲线变得相当难看。
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毫无动静。
李荷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手中的筹码快用光了。”
杜念基抬腕看看手表，距离收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了，心里禁不住焦急了起来。
几个人都附过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
突然之间，一滴鲜血“嗒！”的一声掉在了电脑显示屏上，把几个人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原来李小强急火攻心，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鼻血。众人“轰”的一声笑了起来，李小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捂着鼻子往外走，一边说：“革命先烈血沃中华，我今天是血沃股市啊！”
杜念基笑着对车钟信说：“派人搞点儿水果什么的来——就是死，也要死得潇洒点儿嘛！”
很快，工作人员送来了水果、鲜花、香烟、饮料和小食品，铺排了满满一桌子，倒像是开上茶话会了。
李荷抓过一袋小食品，撕开就吃，还故作轻松的样子，挥着拳头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本姑娘今天跟他斗到底了！”
众人正在说笑间，突然盘面上出现了异动，一笔一千万股的抛单像猛兽一样冲了出来。那情形，好像是带着呼啸的飙风，带着大海的怒潮一样，向众人滚滚扑来！车钟信大喝一声：“来了！买啊！”
刹那间，只听得键盘声像万匹野马的奔腾声，响作一片。十名操作员的一百只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跳跃着，奏响了一曲没有旋律的交响乐！
而此时，李荷却轻松地伸出两个手指，俏皮地向杜念基做着胜利的手势。
沪深两市收盘前十五分钟，胡达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指挥手下，大量打出抛单，贴着市场现价仓皇出逃。此时，李荷和合作伙伴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行踪了，面对迎面而来的抛盘，一律通吃。刹时间，双网齐张，双箭齐发，牢牢地缚住了这只困兽！
直至收盘，仍有一百多万股汽车股份悬挂在抛盘上，来不及成交。胡达成大势已去，手里仅有的这点儿汽车股份，也只好留作纪念了。
收盘半个小时后，车钟信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听电话。
电话里，胡达成疲惫不堪地说：“钟信，我刚刚得到信息，是你指示李小强做了假的年报，出了假的公告？”
车钟信笑了笑，故作严肃地说：“没有依据的话，不要乱说。”
“我还是败在你们的手里了。”胡达成的语调有气无力。
“你不是还有一百多万股没有成交嘛？”车钟信故意挑逗着胡达成。
“算了，我不想再留着了。明天早上开盘，你就按市价接收吧。”
“这一趟折腾，你亏了多少？”车钟信不失关心地问。那边，胡达成已经放下了电话。
李荷指着李小强的脸，笑着说：“你的脸怎么又白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李小强有气无力地摊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白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他挣扎着坐起身，硬撑着说：“我……我……我是让你给气的……”他已经为这场空前浩大的战役耗尽了心力，嘴上却还努力地强硬着，跟李荷斗着嘴。众人听了他的假话，哄笑了起来。
李荷终于从电脑桌旁站了起来，可是她的身子一软，晃了两晃，终于昏倒在座位上。
第二天早饭后，赵局长再次跟省公安厅联络，对方答复的手机方位仍然没有变化，于是按既定方案开始了行动。曹平林坚决要求跟着去，赵局长也就由了他。
几个人仍旧分成两组，赵局长带着小张和曹平林，三个人重点排查菜市场和商店，其他的人主攻居民住宅。
平时一脸严肃的赵局长，这时忽然变得像个笑面虎，努力地学着当地的方言，态度十分谦卑地拿着王志刚的照片四处询问，有时还跟小业主们拉拉家常，提出的问题却始终围绕着抓捕的需要展开。市场里杂七杂八，卖什么的都有，三个人一路打探过去，赵局长却总是在卖面食的摊床前停留很长时间，花一块钱卖上几个馒头，婆婆妈妈地跟摊主聊个没完。曹平林心里就明白了——白州市盛产小麦，当地人的饮食习惯，也以面食为主，起码每天早上要吃一两个馒头。王志刚一个人出逃在外，不可能费那么大的劲儿去发面蒸馒头，只能到面食摊去买，所以赵局长就重点排查面食摊。曹平林心里便暗自佩服他的机警。
一口气走过两三个市场，毫无线索。小张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操他妈的，如果这小子有反侦察经验，总是跑到很远的地方买东西，那我们可就惨了。”
赵局长就骂道：“别他娘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几天的艰苦摸排，已经搞得人神经兮兮的了，大家都努力着，绝口不说那些让人泄气的话。曹平林也噤若寒蝉，手里拎着两三兜赵局长买来的馒头，碰上要饭的乞丐和看似贫穷的老人，就塞给他们几个，心里暗笑着：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中午就在小饭店里点了两个菜，把买来的馒头吃了。呛了一上午的冷风，吃着饭，三个人就禁不住叮叮当当地放起屁来，引来旁人侧目。
赵局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张扯着：“他们那边也没有消息啊？”
“可不是，也没有消息。”
“姚局长他们也没有消息啊。”
“可不是，他们也没有消息。”
“这一上午，我们仨把这个圆环也走了大半拉了吧？”
“可不是！走了大半拉了。”
赵局长好像跟小张商量着说：“要是今天一整天还没有线索，我们明天就撤？”
“就撤？太便宜这小子了吧。”小张放下了筷子，“要不，明天再干一天！”
“再干一天？行！就依你的，再干一天！”赵局长高兴地点了点头。
“好歹咱们不能比姚局长他们早回去啊，那可太熊了！”小张说，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曹平林也笑了，心想，这个赵局长还蛮会做思想工作的嘛。
没想到，下午一开始就有了线索。在一个非常热闹、人头攒动的马路市场的面食店里，卖馒头的老头儿拿着王志刚的照片，琢磨了好半天，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见过这小子。那天他拿着一百块钱的大票子买我六个馒头，我刚开门，哪有零钱找他？只好出去换零钱，走了好几家才换来。他买了馒头，不住地说谢谢，小伙子挺好的。”
赵局长听了，变戏法似的又把好几张照片递给老头儿看，都是王志刚的照片，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远景的，有近景的。老头儿看了，更加肯定。
“那他最近这次来，是在哪一天？”赵局长问。
“前天还是大前天来着。”老头儿有点拿不准。
“买了几个馒头？”
“六个，每次来都买六个。”
赵局长终于站直了身子。小张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把外面的人收回来。
三个人暂时撤出面食店，正好迎面走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赵局长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他，就把他那破烂不堪的棉大衣扒了下来。乞丐还想争辩些什么，赵局长一脚把他踢开，在附近的垃圾箱里找来几块膨化泡沫在地上铺开，往上面一躺，破报纸往身上一盖，俨然就是一个老乞丐了。
一会儿的工夫，外面的两个侦察员就赶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都变了身份，一个扮成卖报纸的，一个扮成卖小饰物的。小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辆破手推车，沿着市场来回地推，就这样布控完毕。
赵局长指着曹平林说：“你，找个临街的饭店，点两个菜，靠窗户坐着，也盯着点儿。”
曹平林听了就赶紧走开，在附近找了一个小饭店，照着赵局长的吩咐要了两个菜、一瓶啤酒摆在桌上，也没心思吃，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斜对面的面食店。
远处三个侦察员在人群里晃来晃去，就数赵局长自在，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破碗，时常还有人朝里面扔上一两毛钱。有时他也站起来走走，曹平林猜那一定是因为双脚被冻麻了。
就这样坚持到晚上七点，市场散了，估计王志刚肯定是不会出来了，几个人就收了队。
回到宾馆，曹平林赶紧点酒点菜。干警们也不再客气，高兴地吃喝起来。赵局长同在孟郭蹲守的姚局长取得了联系，那边似乎也有了眉目，众人终于眉开眼笑。
第二天仍旧蹲守，到了下午也没有见到王志刚的影子。赵局长就把一个侦察员撤了下来，让他对周边的居民住宅进行排查，其他人原地不动。一天又要过去了，曹平林算了算，这已经是来到常林市的第四天了，离开省行也有八天了，心里不住地乞求着老天爷帮帮忙，快点儿抓住王志刚。
正在恍惚之间，忽然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曹平林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张，但是他的手推车已经没有了，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着。曹平林再往前面一看，就发现了王志刚。
原来，王志刚的身高足有1.8米多，身材十分魁梧。小张一定是怕自己一个人弄不住他，就一路跟了过来，试图跟其他的人汇合。
曹平林一个健步蹿出了小饭店。没想到刚跑出五六步，小饭店的老板娘却追了出来，大声嚷着：“喂，喂，你这个人吃了饭怎么不给钱呢？”
不远处的王志刚也听到了，机警地向这边看着。曹平林懊恼地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了老板娘，刚要转过身，这时，鬼使神差地，赵局长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想要捂住已经来不及了，王志刚惊悚地回过头，看着这个有手机的老乞丐。
刹那间，曹平林只见小张飞身跳了起来，向王志刚扑去。与此同时，警醒过来的王志刚也同时蹿了出去。小张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赵局长一伸腿，正好绊住了王志刚，他也重重地摔倒了，但是马上又爬了起来，没命地向市场的另一头跑去。那边，另一个侦察员早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迎着跑过来的王志刚，狠狠地挥出拳头，王志刚被打得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满脸是血。
小张扑了过去，压在了王志刚的身上，赵局长和那个侦察员也扑过去，压在了王志刚身上，四个人滚作一团。但是王志刚非常强壮，他像一只疯狂的野兽一样挣扎着，两脚连蹬带踹，几次把三个人踢到了一边。曹平林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张挣扎着抬起头，冲曹平林喊道：“还不按住他的腿！”
曹平林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按住了一条腿。
没想到，赵局长从人堆里抬腿揣了他一脚，情急中骂道：“操你妈的，你按我的腿做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