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你不能丢下妻儿不管,你就这样死了,襄城公主怎么办?皎儿怎么办?怎么办?”
“你醒来啊,只要你醒来,随便你拿去我的性命,你不是等着杀我吗?”
就在她越来越慌乱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接着又沉重的闭上。孟央更加紧张,使劲的拍打他的脸:“不能睡了,快醒醒。”
见他再次没了反应,她使出了更大的力气:“听见没有,你都醒了,不准再睡!”
直到把他的脸拍的啪啪作响,这才听到一个微弱而恼怒的声音:“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见他醒了,她反倒有些呆楞,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回答:“不是,我……”
王敦虽然醒了,面色却是极其惨白,似是感觉寒冷,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迷迷糊糊道:“撑不住了,我太难受了,让我睡吧,若是我醒不来,就当我命该如此,你已经尽力了。”
他俊朗的面容有些深深的痛楚,仿佛真的难以承受,紧跟着就要闭上眼睛。孟央却是不管不顾的拍打着他的脸:“什么撑不住了,大晋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这点磨难都难以承受吗?求求你,撑过这晚,以后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声音有些恍惚,艰难道:“你,可不可以抱紧我,我很冷。”
孟央想也不想的将他抱紧,哽咽着在他耳边道:“你想想自己的妻女,不要睡,我一直跟你讲话,不要睡好不好。”
他困难的睁开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好,你要一直跟我讲话,不要睡着了,说些有意思的,我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
“好,我说些有意思的,你不要睡……嗯,王府的屋檐上有两只燕子,每年春天都会回来,我观察好几年了……”
“我要睡了,真没意思。”
王敦昏昏欲睡,她立刻用力摇了摇他:“我重新说一个有意思的,嗯……有一年冬天,王爷把一件上好的紫貂皮做成大氅,拿给我穿,那件紫貂皮真的很漂亮,可我一次也没有穿过……”
“这些女儿家的事,就跟吹眠曲一样。”他忍不住就要闭上眼睛。
孟央赶忙道:“你听我说完,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其实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我出生的时候气息微弱,被家人扔到了野山里,那年冬天,一只母貂子救了我,所以我对貂子有特殊的感情。”
“要你说些有意思的,你也不必胡编乱造。”他微微皱起眉头,勉强的笑了一声。
她含笑望着他:“我出生在江南,穷乡僻壤的村子,那里很贫困,村口有淮河流逝,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
不知疲惫的说着,她这一生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也许是心里确实需要倾诉,也许单纯的为了救他,总之她喋喋不休的就要将这一生娓娓道来。从出生时的怪异天象,讲到即会捕鱼又会种田的爹爹,从心灵手巧的娘,讲到可爱的二妹小小、乖巧的小妹河苑……从那个救过自己的神秘少年,讲到那块刻有“厚德载物”的玉佩,从田四讲到田五儿,从宝红楼讲到红舞坊……说到开心的地方会笑,说到不开心的地方回略作沉默,说到最后,王敦也禁不住愣怔的望着她,良久,又沉默着闭上眼睛。
孟央生怕他睡过去,赶忙摇起他,寻找着话题说道:“我说了这么久,你也说些有意思的给我听。”
半晌不见他回应,她有些紧张的去试他的鼻息,他却在这时悠悠的开了口:“你想听什么?”
她认真的想了想:“说说你跟襄城公主吧。”
端庄秀丽的高贵公主,俊朗不凡的琅邪国才俊,襄城公主每每提及他总是一脸的幸福,二人的结合必定是一段美好的缘分。
她含笑想着,不料王敦却本起了脸面,冷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孟央一愣,目光迟疑的望着他:“襄城公主她,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那又怎样?我王敦要的从来不是两情相悦的伴侣,我要的是一个可以成就我的女人,即便她是公主,那又如何?”他的语气淡淡的,无情的令人胆战。
见她愣怔的说不出话,他又开口道:“如果我是王爷,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待他日后成就霸业,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苦为了一个女人痴迷。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如同一只被重创的猛兽,心肝都撕扯的血淋淋的。”
孟央没有再说话,怔怔的望着即将再次熄灭的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堆积在被烧的漆黑的柴木上,看着说不出的难受。
寂静的深夜,她就这样不知疲惫的陪着他说话,说到最后,自己反倒有些撑不住的困意,耷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迷糊道:“不能睡,我看着你呢。”
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再也支撑不住的趴在他身上睡去,王敦先是一愣,被她压到的左肩火辣辣的疼痛起来,顿时睡意全无。强忍着怒气就要揪她起来,突然在这时闻到清香四溢的花香,顺着目光望去,洞口处竟然满满绽放着纯白色的昙花,花瓣舒卷着层层盛开,清幽秀美着亭亭而立。皎洁的月色下远远望去宛如飞雪飘落,流光溢彩,美的惊心动魄。
他平日并不是风花雪月之人,眼下这样难得一见的美景突然给了他怦然心动的感觉,面上难得的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急忙转过头对沉睡的孟央道:“快看,昙花开了……”
话未说完,他已经有些愣怔的望着靠在自己左肩沉睡的女子,想是累极了,她睡得极是安稳,黛发微微凌乱的垂落着,如玉的面颊上几道细小的划痕,微卷的眼睫每一根都泛起迷人的光华。恍惚间,他做出了一个自己想象不到的举动,缓缓伸出手轻柔的为她擦去面上脏兮兮的泥渍,触摸到她柔软的皮肤,心里竟然猛烈的颤抖起来,本应美好如斯的女子,是谁害的她一生流离?
睡梦中的孟央不安的嘤咛一声,他赶忙将手收回,故作镇定的调整呼吸。良久,见她并未醒来,深深的松了口气,目光随即望向洞口处的那片昙花,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绝美的花儿已经凋零,月色下只剩孤零零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