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端着木盆,他便上前想要接过:“我来给姐姐晾衣服,你去找师父吧。”
她赶忙将木盆移过:“哪里能要你来干这些,这样,我先将衣服放下,等会回来再晾开。”
说罢,她将木盆放在一旁的梅树下,起身对他笑道:“走吧。”
穿过梅林,路途一处长亭,冬日萧条的景象格外荒凉。她记得刚来那会,圣医谷里还是百花齐放,处处景色优美,如今已是冬日,再过不久一切又要重来,一年又一年,时光真是流逝的无影无踪。
出神间,已经入了很大的园子,清淡的药草味弥漫而来,这园内本该种满青嫩的草药,因着是冬季显得有些空旷。前方院门的台阶上,高高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眉目灵隐机智,见到他们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本着脸看了孟央一眼,对一旁笑着的苗子道:“马屁精!”
苗子一愣,无可奈何道:“小师妹。”
心里叹息一声,她依旧对她友好的笑:“杏子,几日不见你又漂亮了。”
小姑娘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身走入院内。
随后进了院内的房中,才见琳青正坐在正室的坐席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桌上的药方,顺手拿起一旁的药材闻了闻,微微皱起眉头,脸色有些疲惫。
脚步停驻在门前,良久,他才抬起头不经意的看到她,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以为自己是一扇门吗,站在那干吗,还不进来。”
孟央顿了顿,无奈的开口道:“你看得那么入神,我是怕打搅到你。”
“你这蠢女人,明明是我叫你过来的,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难怪忧虑成疾。”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即便习惯了他的口不择言,她仍旧忍不住叹息一声,问道:“你找我?”
琳青随手指了指对面的坐垫,她立刻会意上前坐下,疑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懒得看她一眼,又指了指桌上的腕枕,示意她将手放在上面。孟央仍旧不解:“这是做什么?”
终于无奈的抬起头,眼中有着小小的火苗:“你可真烦,把你叫过来诊脉,老是问东问西,己巳那秃驴就在圣医谷,我能把你怎么样!”
她当下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平日你都是去梅林为我诊脉,我……”
“路那么远,你还想我每天都跑过去,你以为你谁啊!”充满戾气的斥责声。
字字使她感觉冷漠,咬了咬唇,将手轻轻放了上去。琳青沉默着搭上她的手腕,良久,脸色更加阴郁了:“你每天都在想什么,警告过你多少次,自你从悬崖跌落早已心脉受损,又整日胡思乱想,心郁难解,你是找死吗!”
猛地提高了声音,惊得她飞快的收回手,眼中有着惶恐之色:“对不起。”
见她这样,他的声音禁不住缓了一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保了你的性命,你可不要砸了我圣医谷的名声,要死也等我医好了你再去自刎。”
沉默着不再说话,半晌,才迟迟的低声道:“你不开心吗?”
琳青本欲发火,听到她的声音怯怯的,不由得软了下来,木着脸道:“是啊。”
正要开口询问原因,忽听门外传来一弟子的声音:“师父,那女子在外怎么也不肯离开,看着脸色都成青紫色了,弟子们半点法子都没有。”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被摔落在地,接着是他怒火冲天的声音:“要她等下去,等到老死,等到我也老死,回去告诉她,要我去救那个男人,除非我死了!”
门外小童慌忙离去,她的心不由的紧张起来,担忧的望着他越加苍白的脸色:“琳青……”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表情生冷僵硬,犹豫了很久,她才低声道:“芸娘她等了一宿了。”
“你见过她了?那么她一定央求你来劝我了?”冷漠的嘲讽声。
孟央鼓起勇气:“不管发生了什么,改变不了她是你母亲的事实,况且,她是真的很疼你。”
“别说了,我不会见她,让她滚,我永远不想再见她!”
厉声打断她的话,她也禁不住皱起眉头,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我原以为你不是世俗之人。”
琳青深深的呼吸着,最后竟然红了眼圈,抱着头闷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在嫌弃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一个八岁的雏妓所生,生下来被遗弃山里,多年后的重逢发现她做了十几年的妓女……她的经历是这样的不堪,我的身世亦是这样的不堪,我一直在努力的接受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接受她,我以为我做到了。”
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孟央禁不住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背,才发觉冰凉一片。“我为她赎身,努力洗清她的过去,虽然无法把她当做母亲,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可现在她求我救那个男人,她竟然求我救他。”
凄然无助的声音,她忍不住劝慰道:“琳青,你可以三番四次的救我,为何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半晌,他才微微抬起头,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神色惶恐:“她一定没有告诉你,那男人是个半死的糟老头子,正是很多年前将她拐入青楼的禽兽,她竟然这样作贱自己,瞒着我与那人在一起缠绵数年,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终于低低的哭出声来,死死握住她的手,似是在寻求最后一丝温暖:“别劝我,求你别劝我救他,这是天理报应,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冲过去杀了她,我怕自己会把她杀了。”
琳青是这样清傲的人,他喜欢穿纯白色的衣衫,他容不得一丝的瑕疵,他的身边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洁癖到这个地步的人,他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孟央真的相信他会杀了芸娘,在他努力的想要洗清一件东西,却发觉无论怎么洗上面都是脏的,哪怕心里万分的喜欢,他仍会不顾一切的毁了它,这便是琳青,他容不得自己的周围出现任何污点。孟央的眼圈微红,感觉到他深深的痛苦,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轻颤的肩:“好,我不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