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使得她低垂下头,双手不安的相握,良久才下定决心道:“绿秀姐姐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也不准对娘娘提及此事,奴婢真的不知该不该说。”
她心里一沉,这才惊觉真的出了事,不动声色的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是王夫人那样的主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日后要仰仗的人是我,不是绿秀。”
她的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动容,嫣儿终于咬着嘴唇慌乱的开了口:“是郡主,奴婢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河苑郡主提着刀去找王爷了,听说,听说她跟王爷谈了条件……”
“她要做什么?”她赶忙追问,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
“河苑郡主说,王爷和娘娘因为虞沅少爷起了争执,她要亲自杀了虞沅少爷。”
她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什么时候的事?快说!”
嫣儿明显有些害怕,结结巴巴道:“一个时辰前。”
她只感觉胸口一阵窒息,想也不想快步上前,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昏天暗地,狂风横扫,夹杂着雨滴扑向院中的树木花草,横七竖歪的场景。她的脑中很是混乱,长长的木廊仿佛没有尽头,耳边是呼啸而凌厉的雨声,什么也听不到。河苑要杀沅儿?怎么可能?她不是最喜欢这个孩子?虞沅可是田四的亲生骨肉啊。
雨珠被风横吹而来,她感觉很冷,面上有些湿哒哒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真是糟糕透了,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糟糕,她的人生怎会这样,乱七八糟,昏天黑地,就如同这鬼天气一样。
可是虞沅,真的是她不能失去的……郑阿春可以不计母子情分,可她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时间过得真快,她想起十年前第一次与田四相识,她还是芳华之龄的少女,亦是可怜兮兮的丑八怪。那个傍晚,她拿着身上仅剩的铜板,买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在荒郊采了大把的胡蔓草,架起的破壶里烧了一壶的热汤。她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那样的乱世之下真的很难活下去,她甚至连乞讨也受人排挤,一个容貌丑陋的乞丐,费尽心机的想要活下去,最后彻底的绝望了。
胡蔓草,断肠草,荒山野岭皆是,只要她喝下一口热汤,不出半日便会烂肠而死。她已经下了决心,选择了人迹罕至的荒山,手中的馒头还是热的,她很久都不曾吃到这样可口的食物,落魄极致的孟央,污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那种绝望的心情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她想吃饱了上路,可是上天突然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在那个傍晚,残阳如血,她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馒头,就被两个逃荒的无赖碰到,他们夺去了她的馒头,将她狠狠推倒在地,见她是个脏兮兮的丑八怪,于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火架上的热汤。
她已经拼命阻止了,她甚至哭喊着告诉他们有毒,可是换来的是一顿耳光。那二人终究喝了热汤,不出一会,腹痛难忍,其中一艰难的走到她的面前,愤怒之下掐住她的脖子!那双手很冷、生硬、如此的令人恐惧,她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但绝不是这样凄惨的被人掐死。她真的想安然的离去。
可是那已经是她无法决定的事,她甚至尝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痛苦的无法忍受,却只能告诉自己,快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再也不会痛了……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是那双手在最后一刻突然松开,狼狈的咳嗽着,她抬起头,傍晚的阳光已经消退,可她还是在站在面前的田四身上看到了光亮,他将手中染血的石块扔掉,上前拍了拍她的脸,松了口气道:“终于找到你了。”
他曾偷了她的钱袋和簪子,她误会了斛律浚,公堂上她却没有指证他……而他从县衙出来后一直在找她。直到现在她仍旧记得,那个傍晚,他的笑容灿灿的,浓墨的眉眼,黝黑的皮肤,他一把将虚弱的她抱起,皱着眉头埋怨:“小丫头,你多久没洗澡了?”其实,他才是真的一身臭味,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从来不梳的样子,可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虽然语气不讨人喜欢,但他的怀抱很温暖。
他是城郊一带的地痞流氓,他有时会偷邻家的鸡鸭,偷完了鸡鸭会偷鸡蛋,然后在清晨将滚烫的鸡蛋塞入她的被褥。他会打人,常常将嘲笑她是丑八怪的人狠揍一顿……他从未怕过任何人,可是在她无数次的哀求中会最终妥协:“好吧,我以后不偷东西了。”
她改变了他,他也改变了她,他们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田四曾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他将她捡回家,用温热的毛巾擦去她面上的污垢,他的动作那样轻,笑容温暖:“我叫田四,你既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干脆就叫田五儿吧,以后有我田四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田四,田五儿……虞沅……
勾起的前尘往事,她的眼眶有些温热,视线也变得模糊,前方长廊的拐角处,猝不及防,突然就被一人撞到,尚未看清一切,那人已经慌张的扶住了她:“娘娘。”
是绿秀,她的眼中顿时泛起深深的泪光,几乎同时抓住了她的手臂:“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的。”
绿秀急切道:“奴婢回去再跟娘娘解释,娘娘现在哪也不能去。”
“河苑要杀沅儿,她要杀沅儿!”她颤抖着声音,方寸大乱:“你现在拦着我,就是要沅儿的命!”
她心急如焚,她却是快步上前,伸出手死死的拦着:“奴婢会跟娘娘解释的,总之娘娘哪也不准去,必须待在屋子里。”
孟央努力的想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她心里就像找了一团火,煎熬的失去理智,艰难的呼吸着:“绿秀,不要让我绝望,我不想等到一切来不及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我该怎么相信你!我现在无法相信你!”
她眼中的失望如此之深,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疼痛,雨下的那样大,倾洒入长廊,浸湿了她的衣衫,很冷,很凉,她的面色很是难看,眼圈红的厉害。这样的目光下,绿秀却一反常态的镇定,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却一字一顿道:“娘娘说现在无法相信我,其实你从来都不曾信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