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秀有些失落,只得道:“外面还在下雨,奴婢去拿伞。”
她坐在桌前望着一桌的菜肴,仍旧没有饿的感觉,反而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胃里有些翻涌,想吐的感觉如此强烈。
院中的迎春花早已被风雨摧残,花瓣散落在泥泞的污水之中,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绿秀为她撑好了伞,披风遮住了凉意,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微微垂下眉眼,终究迈出了步子。
谁知刚走两步,就见郑阿春惊惧的跑来,她的衣衫已经湿透,雨水顺着掩面的轻纱飘落面颊,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姐姐,我错了,是我错了,河苑郡主杀了沅儿,她真的杀了沅儿!她将刀子插入了沅儿的胸口,血流如注,怎么办……他们见死不救,他们都不肯救他!”
她已经不再相信她了,可此刻的她如此的恐慌,那种濒临绝境的惊痛如此真实,她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究竟是谁,司马睿?河苑?还是另有其他人?她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她跪在自己脚边绝望的哀求,突然觉得极其讽刺,心里宛如割开了一个口子,血流不止,偏偏冷冷的退后一步,残忍的看着她:“郑阿春,那是你活该,虞沅是你的孩子,即便死了也轮不到我来收尸。”
“姐姐。”她顿时手足无措,眼中有着濒死前最后的希望:“我错了,我向你磕头认错,你杀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救沅儿,他是田四的骨肉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她的目光有些怜悯,看着她重重的磕着响头,殷红的额头渗出血迹,看着她疯了一般痛苦万分的模样,心里徒然生出几分恐惧,她原以为这又是她陷害自己的阴谋,可万一沅儿真的出了事……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绿秀很快的扶稳了她,轻声提醒:“娘娘不要信她。”
正了正神色,她才缓缓开口:“我待沅儿视若己出,是因为他是田四的孩子,但眼下我不愿意救他,田四在天之灵也必不会怪我,跟着你这样的母亲,我倒宁愿沅儿去陪死去的田四。”
郑阿春不敢置疑的望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惧的流着眼泪:“你,你要沅儿去陪田四?你要他死?”
“是,我要他死。”她直直的看着她,每说出一个字,心都像刀绞一般:“但你要记住,虞沅是被你害死的,而不是我!你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你活该痛苦一生!”
她说着,径直转过身去,在这一刹那泪流满面,死死咬着嘴唇,最后道:“那是你的儿子,就算死了你也不该来求我,你该求的是上天,保佑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屋檐上是雨滴敲打的声音,噼里啪啦,重复着沉闷的轮回,她就这样背对着她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翻江倒海的疼,清晨喝的中药残留在胃中,除此之外空空如也。恶心的感觉这样强烈,她终于捂着嘴蹲下,胃里泛起反酸,难受了很久却什么也呕吐不出来。
绿秀慌了神,急急的为她拍着后背,明显的不安:“娘娘,娘娘怎么了?”
她摆了摆手,同时扶住她的胳膊,艰难的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郑阿春已经不在了,绿秀有些迟疑道:“郑夫人淋着雨离开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她已经不知心里是怎样的惶恐,脸色苍白至极,半晌才道:“走吧,这一天谁也逃避不了。”
王府前东苑,她在绿秀的陪同下赶来,虽然遮着伞,披风上还是湿了一片。前堂的门是开着的,除了两侧站着的守卫和宫人,里面并没有几个人,记得不久前,她还在这里口口声声的为静夫人伸冤,就是在这里,她使华菱和宫人玲珑无辜丧命。这便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如今,那躺在地上被郑阿春哭着抱在怀中的孩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没入一半的镶银匕首,那是河苑一直带在身上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衣襟,那个面色惨白的孩子,紧闭着双眼没有半点生气,真的是沅儿吗?
这一刻,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双腿差点倒在地上,绿秀扶着她,同时又惶恐的说道:“娘娘,郑夫人说的是真的。”
正坐在茶椅上喝茶的河苑,看到她后眼前一亮,仿佛一切都像做梦一般,她向平常一样笑逐颜开的跑来:“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她的面上有着担忧之色,转而却是对绿秀轻责道:“雨下的那么大,你不该叫姐姐过来。”
她的神情那样坦然,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她却突然抓住她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望着不远处的郑阿春母子:“沅儿,你把沅儿怎么了?”
“死了。”她不甚在意的瞄了一眼,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把他杀了,现在误会解除,再没人可以陷害姐姐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孟央全然懵了,抬起头望了一眼坐在正前方饮茶的司马睿,他是那样的悠然自得,甚至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笑意:“河苑说了,她是你妹妹,如果她亲自将这孩子杀了,足以证明这孩子非你亲生,本王现在知道了,你是清白的。”
一步步颤抖的走了过去,她最终停在郑阿春身边,看着她抱着怀中的虞沅哭得死去活来。怔仲了很久,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那种难受的感觉真的就像针扎一般。再无支撑的力气,她终于一下跪在地上,望着仿佛睡去的虞沅,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柔软的小脸,希望他下一秒就睁开大大的眼睛,稚声甜笑:“姨母。”
可她的手触碰不到,郑阿春已经撕心裂肺的紧抱住他,望向她的眼神恨意交加:“是你见死不救,你不肯救他,你害死了沅儿!你不得好死!”
心里的恐惧那样深,真的,是她害死了沅儿?她慌乱的不成样子,下意识的喃喃自语:“不是,不是……”
话音未落,已经克制不住的捂住嘴,想也不想的冲到门前,恶心的难以自制,终于将胃里唯一的汤药吐了出来。司马睿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将手抚在她的背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