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出她的犹豫,简文溪很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她:“惠皇后说,虞妃娘娘若是不信卑职,就拿这封信给您。”
她接过,随即拆开,信笺上面是几行清劲的小字,下笔颇重,澿透纸张,一看便知是自幼习字的功底。
“鳖灵狠断肠,梁利心彷徨,杜宇今犹在,心与踯躅偕。尽得容颜毁,莫逆不相忘,子规啼血情,焉知深几许。生者望死别,直叫人泣血,杜鹃为汝竭,盼尔切切知。”
果真是羊皇后,她确实信了,但心也跟着颤抖起来,生者望死别,直叫人泣血,杜鹃为汝竭,盼尔切切知……
“绿秀,去沏茶。”
立刻下了令,绿秀便退了下去,她在这时握紧了手中的信笺,神情那样紧张:“惠皇后所言何意?”
简文溪这才开了口:“她要卑职告诉娘娘,千万阻止王爷前去东海国。”
她只觉有大事发生,竟然出了一声的冷汗,结结巴巴道:“为,为何?”
“东海王逝世,王衍护送其灵柩返回封地,昨日献容得到消息,石勒率兵于苦县宁平城追上王衍等人,杀了将军钱瑞,围困溃败的十万士众,用弓箭全部射死,其中不乏王孙贵族,均不能幸免,苦县宁平的百姓,全部被屠杀,石勒与其部下烧死了所有人,吃肉饮血,残忍至极。”
他说着,神色有些不忍:“石勒怀恨东海王,烧了他的灵柩,太尉王衍被抓,为了活命,投降石勒,更主动提出帮石勒杀死琅邪王,他密谋封锁消息,继续带着东海王的灵柩返回封地,等到琅邪王前去吊唁,密谋杀之。”
孟央吃惊的听完,尤不敢相信:“这消息当真可靠?惠皇后又是如何得知?”
说起来,石勒屠杀了全部的晋军和百姓,封锁消息也是有可能的,这样机密的事,也许连皇帝都无从得知,她不得不起疑,羊皇后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简文溪顿了顿,似是在犹豫,最终开口道:“不瞒虞妃娘娘,献容与匈奴大将刘曜素有交情,此事也是从他口中偶然得知,千真万确,她念及与娘娘的旧情,偷偷命卑职连夜赶来,娘娘一定要相信卑职。”
她信,当然信,那个眉目低沉的羊皇后,她没有必要撒谎,可是,不管她信不信,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来晚了,王爷清晨便离开了。”
微微颤抖着眼睫,她死死的握住手中的信笺,心里慌得不成样子,司马睿此去,仅带了王导与纪瞻,还有为数不多的护卫,东海国与琅邪国相邻,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眼下怕是已经到了东海封地。
简文溪叹息一声:“得到消息之后,卑职片刻也不敢耽搁,但还是晚了一步,洛阳即将沦陷,琅邪王此次在劫难逃,这建康城很快就成了匈奴人的天下,虞妃娘娘,您该提早为自己做打算了。”
“不会,他不会有事。”
像是安慰自己,更像是说服自己,她面色苍白的开了口,简文溪又是一声长叹:“若是从前扬州刺史还在,琅邪王定能平安归来,可惜,如今的王敦大人未必肯出手相助。”
此话一出,她果真一愣,下意识的望着他:“扬州刺史,王敦?”
“是啊,王刺史被贬湘州半年,几经生死,在王衍驻守洛阳之时,他成功的夺下湘州之地,而不久前,匈奴攻打洛阳城,趁着王衍头焦烂额之际,王刺史以静制动,重新掌控了整个王氏家族。兵权在握,且王氏世族就在东海国与琅邪国接壤之地,他若肯相救,琅邪王定能脱难。”
处仲,他怕是巴不得司马睿死,哪里会救他?她心里慌乱的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安东司马王导是王刺史的堂弟,他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于石勒之手,说不清会出手相救。”
话说完,不知简文溪摇头叹息,就连自己也是一愣,她真傻,怎么可能?王敦是怎样的人她怎会不清楚?他从不允许别人欠自己,也不允许自己欠别人,他与王导虽是族兄弟,但王导更是司马睿的心腹大将,他不欠王导,但司马睿欠他,这一次,他必定不会出手相救。
简文溪离开,她坐在院中,心里难以平静,更是怕的很。己巳师父临行前,说真正的劫难不久之后便会降临,是生是死就要看她与司马睿的造化了,如今,果真如此。石勒,神煞羊刃之星,他并不是不是司马睿的贵人,他就要扰乱这天下,屠杀汉人百姓,暴戾荒诞,天理何存?司马睿危在旦夕,她却只能在这里心急如焚。
正想着,就听绿秀上前附声道:“梁夫人求见。”
她心里乱的很,根本不愿见那个女人,索性想说不见,可是,梁楚儿已经不管不顾的走了过来,她是独身而来,没有带任何宫人。腹部高高的隆起,很是不方便的走来,见到她后二话不说,竟然径直的跪下!
她的面上是真正的悲切,眼睛通红,明显的哭过:“娘娘,你要救王爷,一定要救王爷。”
片刻的呆愣,很快的恢复如常,颇为冷淡道:“你又想怎样陷害我,莫不是跪一会又假装小产?”
梁楚儿大腹便便,确实很艰难的跪着,她的声音很是焦急:“咱们的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如今王爷危在旦夕,我们应该想着如何帮他。”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冷言道。
可以看出,她很不耐烦,偏偏又要隐忍怒气:“别装了,今日从皇城来了羽林侍卫,我在宫中见过他,他是中郎将简文溪,羊献容的远方表亲,必定是羊献容要他来见你。”
“梁夫人倒是什么都知道。”她不禁含笑看着她:“我都有些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出了第二个暄妍夫人?”
“是,我承认,暗中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可你还不是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几个忠心的奴才一天到晚的盯着我。”她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可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你请了府外的皇甫醒珍瞧病,我想得到你的药方,还不是没得到?司马裒的那碗鯸鲐鱼汤,他还不是好好的活着?说到底,我们并未深仇大恨,我也没能害过你,现在可不是争斗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办法救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