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得王爷信任的宫人,怎会轻易背叛了主子?除非司马睿看走了眼。
石夫人离开不久,绿秀应她的吩咐,将香晴请来。自梁楚儿死后,香晴比从前显得更加缄默,她有意将她留在身边,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宁愿被指派到后院干些粗活。
孟央知道,她对梁楚儿忠心耿耿,即便主子作恶多端,在她心里也永远是主子。而眼下,她在绿秀的带领下缓缓走来,低眉顺眼的样子,恭敬的行了礼:“给娘娘请安。”
她示意她起身,同时含笑道:“坐下说话吧。”
她摇了摇头,声音听不出悲喜:“奴婢还是站着吧,尊卑有别。”
一句“尊卑有别”,彻底拉开了她们的距离,她心里有些难受,也不再勉强她。绿秀带着宫人们退下,她望着站在面前的香晴,不觉苍凉一笑:“记得从前,你在我身边服侍的时候,我也不知怎的,对你总是怀有戒备,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你的性子跟我最像。”
香晴神色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她接着道:“其实绿秀跟我最久,她处事稳妥,也算沉稳大方,但论起谨慎,却是不及你半分,而我之所以这么信任她,兴许就是因为她不够谨慎。”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她轻声道。
“我方才说你的性子跟我最像,并不是随口一说,缄默、谨慎、隐忍……从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一日,我就察觉了这份相似,原谅我香晴,就是因为我太了解自己,太清楚这样的性子是怎样养成的。”她说着,不觉苦笑一声:“其实我并非对你怀有戒备,而是怕你,或者说怕我自己,当一个同样缄默、隐忍、谨慎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你会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她的心,猜测她的经历,甚至猜测她的想法,猜的越多,就更加觉得对方深不可测,面对深不可测的人会使自己莫名的产生慌乱,我想要保护自己,所以就不得不防备着你。”
“但我错了,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从你将那壶放了砒霜的茶水倒掉,我就该知道,不管你是怎样的缄默、隐忍、谨慎,也不管你是怎样的深不可测,你绝无害我之心,相反,你在一心的护着我。可惜,我明白的太晚。”
她说了很多,说到那年狩猎之时,她坠落悬崖,香晴无辜被囚,眼角禁不住泛起点点的泪光,使得香晴不禁哽咽,似是不愿听下去,开口道:“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话已至此,她用锦帕抹去眼中的泪,望着她,直言道:“安胎药里的朱砂,我想知道真相。”
香晴再一次沉默,很久不曾说话,孟央不知她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最终轻笑一声,眼中闪过泪光:“夫人死了,良玉也死了,知道了真相对娘娘没好处。”
像是某种事实得到了验证,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如坠冰窖:“是王爷?”
“是。”她索性都认了,抬起头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娘娘既然问了,就一定已经猜到,王夫人冤枉您与王刺史私通,王爷表面不说,心里终究横了一根刺。夫人在安胎药放了朱砂,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您没了孩子,奴婢本以为此事全是她的主意,当真不安,但后来夫人告诉我,王爷是知道的,他默许了一切,否则良玉也不会乖乖收下那包朱砂。”
真相向来是残忍的,她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想笑,但眼泪却无声的流下,司马睿啊司马睿,他害的她好苦,瞒的她好苦。
为了瞒着她,他不惜处死了忠心耿耿的良玉,不惜害死了梁楚儿,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她深爱了一声的男人,到头来竟是如此的可怕。
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她差一点,就告诉了他孩子还在。
深秋的夜晚这样凉,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很久都没有动,月色皎洁,宛如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她就这样坐着,想起白天宫人的话:“王爷说,秋千者,千秋也,娘娘的秋千永远不能染上任何尘埃,所以吩咐奴婢们整修干净。”
秋千者,千秋也……千秋也……她与他,真的可以千秋万代?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是他,他终于来了,上前打乱了她的思绪,眼中含着笑,却带着那样深的疼惜:“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当心受了风寒。”她望着他,静静的望着他,很想看到他内心深处,可是看不到,他面上的笑如此温柔,伸出手宠溺的刮了刮她的秀鼻,道:“怎么这样看着我?莫不是不认得本王了?”
很久,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起身亲昵的投到他怀中,将耳朵贴在他胸口,轻声道:“我以为这是一个梦。”
这若真的是一个梦,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那么,就永远不要面对血淋淋的真相。
回了屋子,坐在桌前,司马睿握着她的手,心疼的皱起眉头:“手这样凉,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她的手确实很凉,相比之下,他的手总是暖的,可此刻,她觉得无论他怎样费尽心机的为她暖着手,她永远热不起来。
心凉了,就如同结了冰,三尺的深,无论怎样的熊熊烈火,也只是冰火两重天。她觉得心很痛,痛的自己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恍惚之中,红了眼圈,她听到自己哽咽的问他:“王爷,你知道我为何坐在秋千上吗?”
她的声音疑似颤抖,使得他不觉一笑,狭长的眼中满是柔情:“怎么了?感动的哭了?”
是啊,他为她整修秋千,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本该感动的哭,可此刻,她低低的笑了一声,带着深深的讥讽之意,开口道:“感动?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可笑?”
不觉间,他的手微微的收紧,有些不解,却含笑道:“央央,你在说什么?”
“王爷以为我不准宫人打扫秋千上的灰尘,是为了什么?”她收敛了流泪的冲动,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因为王府太寂寞了,我也太寂寞了,寂寞到需要累积秋千上的灰尘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