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顿了顿,转身走回原本那辆简单的马车旁,对朗木叫道:“朗木大哥,咱们走吧。”
说罢先行爬了上去,斛律浚愣了愣,随即也跟着上了马车。田四呆愣的站了站,将马绳塞给一旁的侍从,焦急的跑了过去,“小五,等等我。”
副伏罗敏敏有些震惊的看着,脸上隐隐的恼怒之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冷冷的撇过马车,上前坐在轿撵上,声音微微冰冷:“回去。”
敕勒与鲜卑、匈奴、乌孙乌恒等族均属游牧系,若论强大不及鲜卑与匈奴,敕勒一族祖上源于北海一带,生活于贫瘠之地,南接匈奴,北临乌孙,常受匈奴人的欺辱与冒犯。自三国时期,不少族人选择南迁,分布大漠南北地区,而斛律浚所统领的族人正是南迁漠南的一脉。
地域南移后,他们逐渐与中原接壤,深受汉人影响,畜牧与农耕均是所长,本应生活的无忧无虑,偏偏司马睿接二连三的征讨而来,使得人心惶惶。
穿过漠南的荒芜之地,前方出现大片平原,远远的看得到始于春秋时期所建的长城,巍峨雄伟,护我大晋免受外族侵犯。
城桓之隔,是大片的穹庐,天蓝的几近透明,成片的云飘着,放眼望去毡包与天相连,生长茂盛的草地,盎然勃勃,远远的,似乎看得到生动的牛羊,纯净至极的美景。也不知是否因为战乱,部落里的每个人面上都紧张警惕,穹庐四周防守严苛,不见任何松怠。斛律浚的归来引得众人极是高兴,族人似是对他极其敬仰,纷纷一路跟着相迎。
大概是受汉人长久的影响,敕勒人的衣袍跟汉人相似,但他们祖上生活于荒原地区,男子高大威猛,女子则秀鼻高额,多了几分英气之美。下了马车,一干人等早已部落入口,其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眼中满是泪花,上前拉起斛律浚的手臂,哽咽难言:“浚儿……”
斛律浚亦是一脸的疼惜,“阿那,您怎么在外迎接,孩儿不孝。”
那妇人含泪笑了笑,“每次你离开敕勒,阿那心里总是不安,想起从前你被晋军擒去,夜夜难眠,总是担惊受怕。”
“我这不是回来了。”他笑道。
孟央当下明白过来,这妇人想必就是斛律庄的夫人,他们口中的“阿那”便是敕勒人母亲的意思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孟央身上盯住。孟央心知她定是认错了人,下意识的别过脸去,果真她一脸惊愕的念道:“这,是怜珠?”
斛律浚笑着对她解释,“这位是小五姑娘,她只是与怜珠相貌相似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孟央见她微微松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意虞怜珠来此。
匆匆行了礼,她便回到副伏罗敏敏安排的毡包休息,包内很大,四周装饰精美,床榻柔软。门前却仅是一道华丽的门帘,帘外站着两个表情严谨的敕勒侍女,毫无私人空间。她不禁叹息一声,本就没什么衣物好收拾,正准备躺在榻上休息,就见帘外的侍女说了些什么,接着门帘掀开,副伏罗敏敏拿着几件衣物笑着走进来,“小五姑娘,我给你送几件新衣过来,也不知合不合身,你试一下。”
孟央礼貌的点了点头,却只是拿过放在桌上,“谢夫人美意,有空小五会试穿的。”
她微微一愣,继而柔声一笑,“叫我敏敏就是了,咱们敕勒不比汉人规矩严谨,小五姑娘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女人家的事田少将总有顾不上的地方,你是相公的客人,也就是我副伏罗敏敏的客人。”
孟央笑着点了点头,认真的对她道:“既然夫人这样说了,小五就不客气了,我现在需要休息。”
副伏罗敏敏面上闪过一丝恼怒,隐忍着正要开口,就听帘外传来田四的喊声:“小五,我进来了。”
接着帘子被挑开,他手里端着一盘可口的点心,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副伏罗敏敏起身笑道:“看我多糊涂,你们夫妻刚刚团聚,总要留些私人空间,那好,我改日再来看小五姑娘。”
田四对她恭敬的笑了笑,见她走了出去,赶忙上前,一脸的欢快,“小五,看你爱吃的绿豆糕,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
孟央接过那盘糕点放在桌上,说道:“田四,我想休息,你先下去吧。”
田四的笑容凝在脸上,半晌回过身来,急切的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小五,你从刚刚就一直对我很冷淡,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她微微叹息一声,沉默一会,终于开口道:“我真的很累,敕勒的糕点我吃不惯,也不想吃,你出去吧。”
他皱起眉头,说不出的悲伤,“你在怪我吗,怪我做了敕勒的少将军?小五,我是想救你才答应他们的,你不喜欢,我们就离开,像以前一样快乐的生活,我会照顾你,会疼爱你。”
孟央别过脸去,“我们回不去了,我已经嫁人了。”
他抓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格外压抑,“司马睿娶的是虞怜珠,小五你别傻了,你与他可举办了婚礼?你可是堂堂正正嫁入王府的?他给不了你什么,他那样凶残暴虐的人,你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我不会让你再受苦。小五,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会娶你,给你一个家。”
“离开他身边才是我苦难的开始,每分每秒都在受苦,他凶残暴虐也好,可我愿意待在他身边。”她狠心推开他。
田四的声音逐渐冰冷,“你爱上他了?所以你对我的冷淡是因为我射伤了他?小五,我是犯浑,曾经认不出你,后来又认错了你,可他现在还不是认不出你?我对你的爱不比他少!”
她心中隐隐的发疼,无力的坐在榻上,指尖深深陷入被褥,缓缓闭上眼睛,“别说了,田四,求你别说了。”
“我当然要说,小五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你怪我射伤了他,但战场向来如此,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那么我问你,你是希望他死还是我死?”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她的心里无比疼痛。斛律浚在逼她,琳青也在逼她,姜慈在逼她,司马炽也在逼她,现在,她最亲的田四也在逼她!希望谁死?她可不可以说希望自己立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