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忙晕了。”
古人说,要嫁女,就嫁得“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文韵的父母给文韵的嫁妆很多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精致家具,还有器具、被褥、衣服等。林子涵见了,很过意不去,对文韵说不让老人那么费事,他在花雨村已经给文韵准备了。文韵笑着不让林子涵不明就里,文韵说,你想啊,家里就我这一个闺女,你不让父母给,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的。林子涵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点了点头。
林子涵没有姐妹,对嫁妆不是很了解。夫人过门的时候,娘家陪送的东西不很多,也没在意这个。原来,父母给闺女丰厚的嫁妆,是有原因的。一方面表达了父母对女儿的拳拳爱意,另一方面吧,多多的嫁妆也是家族富有、地位显赫的一种排场。文韵的父母想着文韵一个闺女家家的,嫁得这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事,娘家一时也照顾不到,就动用了一些多年的积攒。
“要说,我看着子涵对韵儿不错,他家底又殷实,咱们也不用给这么多嫁妆。可是,我就怕以后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韵儿的生活连个着落也没有。况且,子涵家上上下下的人也不少,韵儿少不了得有几个知近的人,需要钱的地方多呢。”文韵的母亲说。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都考虑到了。咱们家虽然不如以前,但家里还有那么多的金首饰、银生活,况且外边还有几个店铺呢。”文韵的父亲说。
“我就怕闺女过门后受委屈。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多点嫁妆总可以让女儿在婆家不受欺侮,遇到个急用还能自己有点私房钱。”文韵的母亲说着,擦了一下眼睛。
“我说你呀,怎么个大喜的日子,哭了起来呢?让闺女看见了,又该伤心了。子涵和韵儿都在外边呢,让子涵听见了,也不好。你在屋子里慢慢收拾,我先出去,看看二弟他们准备得怎样,后天就到喜日子了,新房也不知道布置好了没有。”文韵的父亲说着,抬腿走了。
文韵的母亲从箱子里取出林子涵给的金手镯、金如意、白青玉钻石戒指,看了看,轻轻地放在了首饰盒里,和文韵的嫁妆放在了一起,用锁把箱子锁好,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门口把文豪喊进来,叮嘱他和研墨押箱的事。文韵在门口听见了,笑着对母亲说:“妈,您歇一会儿,这些事二叔早就他俩说过了。”
文韵的母亲笑了笑,把文韵和林子涵都喊进屋,让他们坐下,指着地上的箱子,和蔼地说:“子涵,我就文韵这一个闺女,把她交给你,我也放心了。本来想多陪送一些家具,可是,花雨村里咱们这里太远,搬运着也很不方便,我和你伯父商量着,家具少给一些,多给些细软的值钱的东西。这个箱子,你俩一定要看管好,千万别让外人打开看。”
林子涵笑着谦让说:“伯母,我家里什么都有,韵到花雨村,想要什么都是现成的。这些,留在家里给豪儿以后用。”
“子涵啊,咱家现在虽然没以前光景好,但还有一些地和店铺。这个,给你和韵儿。听话,这也是我和你伯父的一点心意。闺女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唉,以后,想见一面都难啊。”文韵的母亲说着,落下泪来。
“妈,瞧您,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您想我了,捎个信,我和他坐火车就回来了。如果您和我爹爹想去那里住,我们回来就您们。”文韵一边给母亲擦泪,一边说。
“傻闺女,坐火车也不如在娘身边能天天看到啊。”文韵的母亲说。
“那,我就不去花雨村了。”文韵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笑着说。
“哦?不去了?”林子涵正在看屋子里摆放的嫁妆,忽然听文韵冷不丁地说,吓了一跳。
“不去?那你能在妈身边一辈子?闺女家,终归是要去婆家的。”文韵的母亲说。
“我让他来咱家。”文韵说着,看着林子涵惊讶的表情,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闺女,一高兴起来,说话就没样儿了。你和子涵过来看看,这大箱子里的小盒子里,是我给你的首饰。”文韵的母亲说。
文韵和林子涵走过去,只见小盒子里除了林子涵给的金手镯、金如意、白青玉钻石戒指,还有尊银希水晶玉镯、白青玉钻石项链、粉絮幻幽穆耳坠、金镶珠石云蝠簪。
“这些,除子涵给的外,其余的都是你老外爷在世的时候,上边给的。你老外爷不在了,这些东西,你大外爷就交给了你外爷。韵儿,你大外爷现在生死不明,你也是文家的后代,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你做,你和子涵以后要妥善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文韵的母亲说着,把小箱子的钥匙给了林子涵和文韵。
林子涵说:“伯母,钥匙让韵拿着吧,我这人整天在外边忙,怕弄丢了。”
“你俩商量着看,我把这个给你们,以后你们就得多心了。”文韵的母亲说着,指着大箱子里的衣服说,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置办的,是韵儿的衣裳和被褥。这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是那年去南京时买的;藕丝琵琶衿上裳,是别人去杭州给捎的……”文韵的母亲说。
“妈,这条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是谁给送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个,是你姑姑送的。”文韵的母亲说。
“姑姑?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见她?”文韵吃惊地问。
“前天,你和子涵上街买菱花镜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文韵的母亲说着,神情有些低落。
“姑姑那么急回去干吗?轻易不回来,回来了也不住两天?”
“我说让她住两天再走,她说得赶着回去看孩子呢。她出来的时候,孩子一直在哭闹,她不放心。”文韵的母亲说。
“姑姑家的小孩子?”文韵惊奇地问。
“是萧云的孩子。萧云的媳妇生下这个孩子后,跟别人跑了。萧云一个人在上海带着个小孩子不方便,就把孩子送到了你姑姑这里,自己又回上海了。”文韵的母亲说,“唉!可怜了孩子。”
“怎么会这样呢?”文韵楞在那里,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媳妇嫌你姑姑家穷。”文韵的母亲说。
“‘好子不得父母地,能女不得嫁时衣’。俩人都有孩子了,又给人跑了。看,这个事情弄得……”文韵叹息着,“妈,您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古时候,有一乡下做豆腐的人家,生有一子,长得一表人才,年方二十,可他硬要娶一财主人家的千金,那财主的女儿也是非他不嫁。双方父母无奈,只好同意。可女方的父亲开出天价礼金,有意刁难。男家无法,只有卖田卖地。转眼到了娶亲过门的日子。那天,新郎的父亲站在大门前看见老远的路上只有花轿,等接亲的人员到了房前坪上一看,果然嫁妆全无。新郎的父亲铁青着脸说:‘慢……今天新娘进门走小门。’新娘在轿里听到此话,忍不住说:‘且慢……儿媳今天一定要从大门进。’父亲听了接着说:‘要走大门可以,必须对上我的诗!’新娘应道:‘父亲请出题吧。’父亲出的是:房前棕树叶叉叉,卖田卖土对亲家;早知亲家这缺德,留下铜钱自家花。轿里的新娘听了,掀开轿帘看看外面,对的诗是:屋后柏树叶披披,您卖田地我不知;好子不得父母地,能女不得嫁时衣。新娘话音刚落,只听父亲拍手大声说:“好,选大门请进!’果然,结婚后小夫妻俩早起晚睡,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不到十年功夫,就超过了娘家的财富。见此情景,娘家就重办嫁妆,唢呐连天把嫁妆往女儿家送去。到了女儿门前,女儿热情接待说:‘众位亲戚早,东西坪里放,慢慢来,我自己来清点……你们屋里坐。’于是众位亲戚请进屋里,好茶、好酒、好饭好生招待。她在门外坪里把嫁妆全分给了众乡亲。”
“人只要勤快,就能把日子过好。”文韵的母亲说。
“妈,这是我和他给您买的素绒绣花袄。”
“花这个钱干啥?子涵都给我和你爹爹送过翻毛皮袄了。”文韵的母亲说着,看着林子涵笑了笑,“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我和你爹爹也就放心了。记得阿成上次来咱家提亲的时候,说起子涵,恰巧你姑姑在。阿成说,子涵性情雅、风度翩翩、相貌俊美,很绅士。你姑姑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妈,子涵人很好,时间长了,您就知道了。”
“你姑姑对阿成说,俺家韵也不错,大眼睛、直挺挺的鼻子,从五官到脸颊的轮廓,都很好看,性格也很娴静。”文韵的母亲说着,把文韵和林子涵都引得笑了起来。
“妈,俺姑姑的嘴,就是会说。好了,能把人说成一朵花。”文韵咯咯笑着说。
“她是你姑姑呀,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文韵的母亲看着文韵,笑着说。
“妈,这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和缕金挑线纱裙也是给我的?”
“是啊,还有这些,撒花烟罗衫、软毛织锦披风、勾勒宝相花纹服,都是给你的。你婶子前天来的时候说,得给你准备四套四季衣服,我想着子涵家那边冬天天气冷,就给你缝了八床被褥。这个屋子里的都是你的嫁妆,子涵的新衣服也在这里。我把东西放在一起,好照看。”文韵的母亲说。
“妈,您想得真周到。对了,妈,我听说咱们这里过喜事要说打油诗,还有对对子?”
“那都是老规矩。你爹爹说,子涵不一定知道这些,咱们走这些过场了。”文韵的母亲说。
“后天就要过喜事了,你俩去把你们后天穿的新郎新娘服找出来,看看合适不。我出去找找豪儿。这个孩子,又不知道跑哪里了。”文韵的母亲说着,走到院子里去找文豪了。
文韵见母亲出去了,就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箱子,取出了一套抹胸式带花朵的大红色的新娘妆,在身上比华着。这套新嫁妆,是林子涵陪文韵一起去街上的铺子里订做的,图案很柔和,腰间带有花朵,穿上,使人显得高挑动人,可以将婉约气质完美地展现出来。红色礼服,艳丽抢眼,具有王者风范,文韵和林子涵都非常喜欢。文韵喜滋滋地把新娘服放进了箱子,又把林子涵的新郎服取去来,让林子涵在身上比了比。
林子涵笑着说:“这款福字花纹织锦缎面料的长衫马褂套装,有夹里,做工精细,看着很喜庆,也很经典时尚啊。”
文韵说:“这个可以一起穿,也可以单独穿,面料柔软,穿着很舒适的。”
“韵,伯父伯母真好。”林子涵说,“我从小父母去世早,伯父伯母让我又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情景。那时,父亲在州忙,母亲带着我在家,给我做新衣,教我唱儿歌,很多儿歌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真好听。我小时候听过父亲唱的儿歌,很好听。‘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很闲适恬淡的田园生活。等咱们回花雨村之后,我让村长帮我找个合适的人来照看学堂,咱们到荆山住上一段时间,种菜、养花、看风景,也过这样的生活。”林子涵笑着说。
“象陶渊明那样,去做躬耕自资的五柳先生?”
“是啊,冲淡渺远,恬静自然,做个陶渊明那样柔、淡、远的田园诗人。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吟酒话桑,安贫乐贱。”林子涵笑着说。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很有田园乐趣,我也很向往呢。”
林子涵和文韵在屋子里看嫁妆,忽然听见外边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文韵走出去一看,见是文豪和邻居家的孩子。文韵问他们有什么事,文豪说,二叔已经订好了花轿,让子涵哥哥去看看。文韵答应着,让俩孩子出去玩了。林子涵在屋子里也听见了,见文韵回到了屋子里,就看着她笑,把文韵看得脸红红的。
“快去吧,二叔还在外边等着呢。”文韵说着,推着林子涵出了屋门。
原来,在所有的结婚仪式中,花轿是很重要的,有了花轿,这婚礼就显出了排场和味道。从上轿、起轿、喝轿、宿亲、翻镜,到颠轿、落轿等一系列活动,不但热闹,还能把整个送嫁迎娶活动的喜庆气氛推向。很多人认为,如果不坐轿,便算不上成亲。
一顶小小的花轿,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究竟为什么呢?
文韵看着林子涵出去的背影,甜甜地笑了,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给自己讲过的一个典故来。
原来,上花轿源起于唐代北方士族违禁偷娶活动。
东汉魏晋以来,士族大姓自恃门第高贵,儿女婚事一直在小圈子内进行,耻与异姓结亲。其中最称显贵而顽固的,要推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清河与博陵崔氏、陇西与赵郡李氏这七大望族。唐高宗时,出身寒族的李义府官居宰相,欲为儿子在这七大望姓中娶个媳妇,竟到处碰壁。李相为此怀怨,便劝说皇帝下诏,禁止这七姓子女互相通婚。皇帝听从,并下诏。这些望族人家不甘受此束缚,就偷偷地议婚论娶,只因不敢公然冒犯天子诏令,便取消了车马送亲等公开热闹的排场,改为天黑后弄一乘花纱遮蔽的“檐子”,把新娘抬到男家结婚。这个,又被皇帝得知,又下诏结婚禁止乘坐“檐子”。但这些都只能有效一时,风头过后,又见卷土重来。中唐以后,“檐子”迎亲居然成了一种有身分的标志,连七姓之外的士流人家亦有贪慕虚荣而学样的。到了后来,前朝禁令一概废除,“檐子”送嫁转为公开。又因结婚的人家嫌其简陋,遂刻意装饰,俗称“花檐子”,日后再流变为花轿。从此,花轿开始流行并被认可。
文韵想着,不由得笑了。
也不知道这个花轿是什么样子的?是软衣式的,还是硬衣式的。北方人喜欢用软衣式的,而二叔挑选的肯定是硬衣式的,也不知道俩人能不能看到一块?
林子涵为挑选了一顶罩着大红纱绸的绣有富贵花卉硬衣式大花轿之后,又和二叔商量了一下迎娶的事,俩人就去看新房了。
文柳村的婚俗,和江南大多数村落一样,喜庆、古老、排场。文韵的父母不是很守旧的人,但这是林子涵和文韵的一辈子的大喜事,所以安排也很细致周到。除了新娘乘的艳丽红花轿外,还有新郎、娶亲、送亲太太等其余人乘坐的绿轿,全都早早安排好了。二叔说,上轿的时候,文韵的不能沾泥土。按照风俗,必须由文韵的爹爹或舅舅抱上轿。文韵说爹爹和舅舅年纪都大了,不能让他们抱。怎么办?二叔说,那就让新郎抱吧。林子涵笑着答应了,心里喜滋滋的。
迎娶的头天晚上,文韵的母亲把文韵喊到身边,反复叮嘱着上轿前后的一些细节。文韵听着,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害怕。
“妈,怎么还要哭嫁?”文韵不解地问。
“傻闺女!你不太出去,对这个不很懂。哭嫁,自古就有,是老辈子留下的规矩。闺女出阁,新娘一定要哭,俗话说,‘不哭不发,越哭越发’。这是一辈子的大事,规矩自然多一些。等喜轿快到婆婆家的门口时,还要放三铳枪及时通报,屋子里的人听到后就会出来放鞭炮欢迎。等轿子进入婆家门后,轿子还要从院中的火盆上抬过去,一是为了去邪,二是象征以后俩人的日子红红火火。”文韵的母亲很细心地给
“过了火盆,是不是就该下轿了?”
“是。但是,这中间有个小细节。喜轿落轿时,你先别出来,也别动。这个下轿,有个讲究,得等时辰。这个时辰是吉时良辰。等时辰一到,你听到外边有三声箭响之后,等人来请,你再下。”文韵的母亲看着文韵,微笑着说。
“这是为什么?”文韵有些奇怪。
“这三箭,是子涵射象征性的射的,就是俗话中所说的‘弯弓一把,神箭三枝’。这三箭,一般的喜话的意思是:一支箭来先向东,新人脚下踏金龙;二枝箭来后向西,配了一对好夫妻;三枝箭射向轿前、轿后、轿左、轿右,射进九霄云外,百子千孙万代富贵。”文韵的母亲说。
“妈,这个有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