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追问到大,这个问题我也应该告诉你了。”
她静静的看着我,眼中曾经的喜怒哀乐都已经不复存在。
可是,我仍旧能感受她全身散发出来的心痛和哀伤。
到底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得出她对他的爱还在,到底是什么让有情人不能眷属?
娘叫施眉锦,原是郡城商户的小姐。家里虽然比不起大地主,却也是不愁吃穿上等人家。
十五岁那年经媒婆介绍迎娶了我爹许世清离,虽然一直到洞房之夜,她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就是对他一见钟情。
当时的许世家,还是新搬来根基不稳的外地人。家境虽然不错,但终是没法比得上施家。
她很爱他,对许世家自然用心,无论出钱还是出力,她从未含糊过。也是因为这份爱,娘没有续娶任何一个侍郎。
然而,他总是对她不冷不热,甚至成亲几年他也没能让她怀上子嗣,她当时只认为是性格使然,从未多想待他如初。
后来,她的长辈相继去世,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那时,她已经二十四岁,在古代这已经算是中年得子,自然万分珍惜。
她将所有的生意交给他,专心在家养胎,只求能够保佑她一所得女,让施家后继有人。
就是这样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将所有生意都赔光,连施家的祖宅都抵押入当铺。
她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看着别人进进出出搬走她的所有。她没有哭,更没有责怪。那个时候,她是傲气的。
总觉得,做生意有赚必定会有赔,只要人还在,愁什么钱呢?
她拉着他的手,只是轻轻说。“有家人就还是家,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他任由她拉着,目光有些呆滞不发一语。
最后,是她强拉着他离去,用自己的首饰暂时租下一间小房。那时候她什么都不能想,一切都要等她生下我。
不到半个月,她的首饰卖光了,仍旧不够维持她们从前的开销。原本就对她不冷不热的他,开始越来越少在家,不管她的一日三餐,不顾她即将临盆。
她不想问,因为她觉得大户人家出来的男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都是清楚的。如今这种情况,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
直到,七天后的一个早晨。一个下人给她送来一份休书,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里是女尊世界,一个男人居然休掉自己的妻主,这是多大的侮辱?
她们九年的夫妻,她们往日的恩爱,她们即将临盆的孩儿。原来一切的一切都留不住那个男人的心,都抵不过物质的追求。
他终是离她而去,甚至等不及看她们的孩子一眼。
她手中紧握那封休书,心里的痛楚却比不上此时腹中的坠落感。
她要生了,在这个没有家,没有丈夫,甚至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居然要生了。
那时候的无助与脆弱,是现在无法再用言语描述出来的。
我只能静静的听着,看不到她脸上再有一丝表情来宣泄情绪。但我知道,在没有家,没有丈夫的日子里,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又有多坚强的走到今天。
她已经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她的未来也一定是美好的。
即便最爱的人曾辜负她另嫁,可是最亲的骨血不会抛弃她。
我以为,她的故事还没讲完。她却不再继续,手再度抚上我的发丝,唇畔终于有了笑意。
“能共享福不一定可以共患难,从前我不想你把眼睛放的太高。张寡夫虽然势利,可他已经人到中年,就算未来再坏,他断然没有抛弃你另嫁的可能。青云则不同,他年轻又俊美,我怕他受不住诱惑,终会走上你爹的老路。”
“可是……今天青云打动了我,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丈夫。我不想你被人伤害,同样不想你伤害真心待你的人。若是有那么一天,就算在地下得知你负了青云,我也会爬上来找你算账。”
我点头,心底却还想着她的故事。“娘,那你是怎么来到石村的?还有,你说我爹姓许世,而我们的东家也姓许世,这么特殊的姓氏,她们不可能没有关系的吧?”
她看着我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的回答。“东家叫许世清斐,是你的亲姑姑。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叹气。“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把家业这样败了,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从前施家的辉煌。所以,我才卖身来到这个小村子,没想到,最后许世家将这里买去,我们就这样成了她家的佃户。”
我分析着她的话,总觉得有哪里是有问题的。她将故事说的太过精简,已至于很多关键问题都没有说清楚。
比如,他到底是怎样将家业赔光,又改嫁给谁。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万念俱灰,明明是富家小姐却甘愿窝在穷山沟了此残生。
就冲她教导我的为人处事,和她在我婚姻方面的谨慎教诲都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她有主见又聪慧,只是因为爱错了,信错了人,才会颓废一生。现在谈起负心人,她已经没了爱恨,没了对一切的眷恋。
是谁曾说过,真爱不会被遗忘?那定是这个人被伤的还不够深,还不够彻底。
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日日卧薪尝胆记住背叛,倒不如将负心人彻底遗忘,好好的生活下去。要比负心人过的更好,这样才是报复他的最好手段。
所以,我拉起她的手,甜甜的笑了。“就算爹做了无数的错事伤透娘,可若是没有他,娘又怎么能有我?所以,就看在他做对了这一件事,娘就忘了他吧。我会弥补爹对娘的亏欠,一定会让娘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的眼中透着满足,甚至还有不舍,最后到绝然。“你说的对,不该记得的就应该忘记,更何况我还有你。只要你能好好的,让娘怎样都可以。你是娘的全部,是娘唯一的牵挂。”
偎进她的怀中,我认真的答。“一切都会好的。娘,我会努力赚钱治好你的腿,也会把这个家经营的人人艳羡,更会将青云风光娶进门,会让所有欺负过娘的人都后悔。”
她欣慰的拍拍我的头,在我不注意间,一颗泪水滑落流淌在我的发间。
肥婆走了,石村又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
听了娘的往事,我的心里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我可以不让娘痛苦的记得往事,却不能完全对那个负心人释怀,我要娘过的比他好,一定要。
就这样,问题又回到原点。我想进城就必须治好娘,治好娘就必须有钱,可是在农村,除了种地我到底怎么才能有钱?
答案肯定是……没有。
所以,一切都还要从我家的地入手。
这么长时间,我除了去过那一次,就再也没去过。虽然满心不想见到那些荒草,眼前却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花青云家地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好几天没见了,不用我说,他自然而然丢下手里的活儿,陪我一起爬上去。
六月的骄阳中,我拉着他再度坐在树荫下的那块石头上,看着满地的荒草头疼的想哭。
他见我如此表情,会心一笑情意绵绵的说。“山顶人少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撅撅嘴,诚心逗他。“本来指着地里长出金子才来的,那样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说话。没想到还是这样,早知道就不费力爬上来。”
俊颜羞红一片,大白天说这种颇为肉麻的情话,他那是相当不自然,只好将目光再度转到田里,打趣的说。
“地里长出黄金我没听过,只知道草里能长出虫子。你家地里的草如此茂盛,八成能养育不少虫类,也算是给自然做贡献。”
我跳下石头,眼眸转了转怒道。“你学坏了,我记得上次你看到草,可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的如今你成了我的人,反倒看着自家地里的荒草幸灾乐祸呢?存心讨打是不?”
果然,花青云原本就泛红的脸此刻已经达到西红柿的地步,从石头上跳下,羞答答的越过我向地里走去,小小声的丢下一句话。“谁是你的人了?”
然后,就顶着大太阳到地里拔草。
我无奈的翻个白眼,还说不是我的人?那你跑到这荒地拔草作甚?
赶紧追过去,拉住他的手腕认真道。“别闹了,我知道你的心。可这都什么季节了?即使你拔掉草也来不及种。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他点头想丢掉手中的草,却在看了一眼后,惊奇的将草递给我。“你家的草怎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居然还吃虫子?”
我纳闷的接过来,看着手中之物。
跟部是虫体,上面一截比手指长一点的草与虫子紧紧相连,惊得差点没掉了下巴。
然后,我一把抱住花青云,连蹦带跳的喊。
“青云,你果然是个旺妻命,杂草都能让你变成宝。你真是太棒了,太厉害了。这下,我娘有救了,我们有希望了,我太高兴了。”
花青云任由我抱着傻乐,他完全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见我高兴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双臂环住让我安分。
乌溜溜的美眸中全是担忧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将草放到他的眼前,兴奋的讲解。“这叫冬虫夏草,是非常非常名贵的药草。现在长了这么多,可以卖很多钱。等我把他卖了,然后就请最好的大夫给我娘治病,再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将你娶进门。好不好?”
花青云虽然不懂,可是听我说值钱,马上就放开我,边低身拔草边说。“那我们现在就把他拔下来,然后送去城里卖。”
我赶忙拉住他,笑嘻嘻的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我?”
他见我坏笑,羞答答的不敢看我。“谁说的?我是……我是,我是希望你赶紧卖钱治好大娘的病。”
放开拉着他的手,我装生气往出走。“哼!不想嫁拉倒,草不要了。”
他见我真生气了,赶紧追上来,从后面环住我的腰,低低细语似春风般吹拂着我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