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寝室里有的宿友已经起床了,也有如我一样争分夺秒,等待无奈的最后起床时刻。双雄昨晚入睡的晚,压根还没醒来。等到只剩我俩时,把他叫醒。他说,帮我请个假,我感觉太困,根本起不来。
热水瓶里一点热水也没有,我草草地用凉水洗刷完毕,穿上外套出去了。校园里,有许多懒学生在昏昏沉沉地走着,我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散发出一些沉闷的气息,这是少有的感觉。快到教学楼时,听到了嘈杂声,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有人说,真傻,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至于去跳楼吧!我加快步伐,想一看究竟,走过去看到教学楼前花台前面围着一群学生,校长正发号施命,让学生进教学楼,学生们迟迟不愿进去,警察用警戒线把人群隔在外面。当我走近时,学生快被赶走完了,才得以看清楚。白色的雪地上盖着一块黑布,黑布下面猜测是一具扭曲了的尸体。一个老师说,昨天晚上他肯定没有离开教学楼,尸体已僵硬了,这造成的影响极为不好。
坐在教室里,心难以平静下来。大脑中生出了一副可怕的镜头,一个人影从楼顶上一跃而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硬生生地摔在地上,身体扭曲着躺在了雪地里,最后盖上一块黑布,这居然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实。
全班学生都在议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有惋惜的口吻,有责怪的语气,有淡漠的心声,乱七八糟的谈论着,最后的焦点停在了他女朋友与他昨晚分手上,他对他女朋友非常好。
心中一惊,极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到了贾金莉,几乎同时狠上了这个负心的女孩子。一个花的生命就这样毁在了她身上,我无法接受,但也不敢十分肯定。
为了核实我的想法,下了早自习去找贾金莉。到她的班一打听,同学说被学校叫去协助调查了,看来不用去核实,答案已是肯定了。
贾金莉忽然变成了一个恶魔,我的心始终处于悬浮状态,怎么也踏实不下来,不知道为谁而悬?也许是复杂的情感。
我急忙往寝室走,想告诉双雄今天发生的事。一进寝室,双雄不在,床上的被子也没叠。奇怪,倚书后脚进来了,问见到双雄没有?他说没有。又顺口问道,双雄昨晚什么时间回寝室的。倚书想了一下说,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刚进寝室时间不长,你就进来了。这时双雄进来了,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买安眠药,昨晚有点失眠。我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很吃惊。
第二天,贾金莉来找我,这令我奇怪。这两天学校一直被阴影笼罩着,给学生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恐惧,下了夜自习都早早地回寝室,早晨没有人敢过早地去教学楼。她直接到教室来找我,是在上午第二节课后,我正准备去阳台上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尸体躺过的地方。她说,想和我谈谈。我没好气地说,跟我有什么好谈的?
但还是跟她去了楼梯拐角处人少的地方。贾金莉说:“刘东山,你是不是认为我男朋友是因为我而跳楼的?”我说:“似乎再没有其它理由,你说不是吗?”
我也确实没证据证明他不是因为我而跳楼的,但凭我的良心说,他肯定不是因为我而死,我们的交往只有我知道,我找你是希望你能相信和理解我,我已经受不了别人的眼光,别人把我当成了杀人犯,现在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让我倾诉,其实这事真的不怨我,我了解他,虽然他对我很好,但他是个开朗和洒脱的男生,他有好多朋友。
我想了想,“杀人犯”是个多可怕的名字啊。那你得给一个答案来解释,为什么恰恰是在你们分手的当天夜里跳楼?这让别人能想到其他原因吗,又不是电影或小说里的离奇故事,这是现实。
她冷静地说,为什么你们总认为他是跳楼而死的呢?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围巾放在五楼的阳台上。她的疑问引起了我的深思,这说明他是从五楼跳下去的,警方的调查结果也是这样的。
上课铃声响了,贾金莉走了,看看天,已经停止了下雪。课堂上,我还是不能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心不下。
中午,花城请我们吃饭,原因是我请过她们。还是四个人,碧荷,双雄,花城和我。话题是由这次跳楼开始的,听的我很累,双雄也没兴趣,点了支烟,时儿迎合一两句。饭店的人不多,有的学生也在谈论此事。刚打开的暖气难趋走逼人的寒气,我们把手塞在兜里,围桌子坐着闲谈,脚还不停地轻跺着。
花城对跳楼的男生深表惋惜,她用很伤感的语气说,一个多么痴情的男生,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真的很可惜,一点都不值,她女朋友为什么不好好待他,我真搞不明白。
碧荷笑着对我说,刘东山,你想什么呢,也不好好听讲,听说她女朋友是“轻航”的什么部长,长得很漂亮,叫什么莉莉,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叫贾金莉,是宣传部的部长,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不过她男朋友的死,不一定非是因为她,还可能有其他原因。
双雄问会是什么原因?这谁能知道,我也一直在想呢。
花城说,难道是有人把他推下去不成?
我严肃地看了花城一眼,花城不敢往下说了。不要再谈论此事,菜快上来了,我饿得前胸快贴后背了。碧荷说,你只知道吃,饿了嚷着吃,真不明白怎么也不长胖?我天天注意饮食,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花城对碧荷说,我还羡慕你的身材呢,多有女人味啊。
我看看碧荷,又看看花城,感觉各有风味,味道各不相同。女人是互相羡慕,又不服气彼此的优点,男人盲目自信着,相信自己的优点,审视自己的缺点,所以看得比女人远。
吃过午饭,双雄说有点感冒,想去体育馆打一会篮球。我说,我已经感冒了,得回去睡一会。校园里静静的,行人却不少,只是少有话语,如行尸走肉,在往目的地赶。看着地上泞泥的雪,仿佛是一哄而过的散客,将人生装扮得太过匆忙。大脑有点昏沉,进了寝室,躺在了床上。倚书在一旁吹着口哨,洗着衣服。我想他的世界里,也许永远不缺少快乐。
偶然想起一个问题,前天晚上双雄是什么时间回寝室的?倚书说,让我想想,噢,对了,前天晚上你们不是回来的很晚吗?已经熄灯了。你怎么啦,昨天问过,现在又问?我们进寝室相隔多长时间,为什么我回来时他已经睡了?
他说,很短。对了,他好像没脱衣服就上床了,而且一直没说话,等你上床后,你爬过我的床跟他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没脱衣服?心里有点犯疑。我起床穿上衣服,向教学楼走去,走到教学楼前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尸体躺过的地方已被脚印所淹没,周围的人忙着走自己的路,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质。
还是回去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落尸体的地方离教学楼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转身走到教学楼的廊檐边,感觉了一下,得费不小的力气才能从廊檐边跳到尸体所在的地方。一个人想跳楼自杀,费那么大的力气,难道在证明什么不成?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
抬头看看五楼,五楼是最高的一层,选择这层楼自杀合情合理。不由得想去五楼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到了五楼,看了看下面,感觉自己一直在生活之外。现在干什么呢?为找出贾金莉男朋友跳楼的原因?找到又该如何?
五楼走廊有学生来回走着,许多人打量着我,好像很奇怪,我到楼顶没发现什么,转身刚要下去,却碰到了贾金莉,她也在五楼。看来你是相信了我的感觉,我说不全是,也有自己的感觉。
靠在阳台上,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我指着下面说,你看,尸体在那个位置,她流泪了。知道她的心情很复杂,我掏出面巾纸,先别伤心了,还是找找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她擦了擦眼泪,看向我指的地方,那是一片泞泥的雪地。
我接着说,你看尸体所在位置,从上面看离教学楼不怎么远,可在下面看就能发现,离教学楼的距离其实是较远的,这说明他跳下去的姿势很不自然,也不符合常规,就是说,他跳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力量往前跳,在阳台的水泥台上是很难完成这个动作的,这是最可疑的地方。
她听得很认真,在不停地点头思考。我刚说完,她擦了一下眼泪,会不会是在楼顶?心里一动,出了楼梯口,继续往上走到楼顶的入口处,入口已经封住了。刚开学时,还没封,入口被一块石板盖住,用手推了推,很沉,用了全力,居然能推得动一点,心里有些激动。正打算把石板移过去,被喝止住了。回头一看,是学校的一个领导,他姓黄,他把我们叫到办公室。
我陈辞恳切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贾金莉也解释了她与她男朋友的交往情况。结果那个黄姓领导说,这个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有些情况我们比你们知道得更清楚,我们有警方协助。这里是教学区,不能引起太大的轰动,不然会影响同学们的正常学习生活,此事已经给大家造成了心理上的恐慌。有些事需要暗中调查和处理,不能影响到教学。
似乎理解了学校的意思。不牵扯更多的人,要息事宁人。贾金莉说她不甘心,我想到双雄的反应,于是说,学校的处理方法自有它的道理,我们暂时不要再插手了。我只能这样说,因为我听出了黄姓领导的话有道理,不牵扯到太多的人,这里是学校。对贾金莉感觉已不那么讨厌了。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让我陪她走走,我答应了,其实自己的心也很累。在一起走着,她沉默了许多,或者说是默契。她不再向以前一样,摆出浮浅的姿态,说浮浅的话语。也许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让她了解到了生活的一些本质。拿跳楼来说,那不是玩,不是电影里演绎的从楼顶一跃而下,潇洒地结束生命,现实的这种事是令人恐惧和悲伤的。让人成长的是生活,生活让人深沉的是磨难。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公园。里面人很少,到处都是积雪,我们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让彼此都能轻松一些。想到一块便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她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堆雪人,用胡萝卜做雪人的鼻子,看上去很丑很可爱。我说,任何东西只要与人扯上关系就拥有生命的灵性,雪也是,雪人更是。
我给她讲小时候与张笑天、小飞三人堆的雪人很大,用梯子堆头。她欢快地笑,仿佛那是天堂般的憧憬。隐约听见公园假山边的亭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脚步顺着声音过去了。是双雄和连天,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双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我知道是因为贾金莉,可我没去多想此事。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连天与双雄在一起谈什么呢?我不去关心这些事,并不符合我的行为习惯。连天平时有什么事,都会先跟我说的。这两天我的神经高度紧张,不管什么事,都显得异常敏感。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双雄说,没什么。他故意加重语气问,你们又是在干什么呢?没什么,只是随便走走,那我们先回去,快上课了。
我们就走了。在我心里,我已经与双雄生了不浅的矛盾,但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下午最后两节是体育课,操场上全是雪,体育课又不能上了,体育老师在讲台上坐着,让同学们自习。我坐不住,想去楼顶看个究竟,跟体育老师说去厕所。然后迅速的到了五楼,楼顶的入口仍然封着。所有的班级在上课,不用担心被谁发现,那个黄姓领导也不会天天守着。用力地推动石板,移出一个口子,足以钻过我的身体,我纵身往上一跳,胳膊一下扒住了入口的边,一阵寒风掠过耳边,上半身露出了楼顶。我没有继续往上爬,因为这一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楼顶上本该如棉花般整洁的雪,有一个地方踩满了杂乱的脚印。虽然脚印被雪覆盖过,被风吹了被阳光晒了,仍能看得清楚。有一列脚印延伸到楼顶的边沿,我想那应该是贾金莉男朋友留下的脚印,在快到边沿处还另有一些脚印。这些脚印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我不敢往下想了,从楼顶下来,把天窗口盖住,面不改色地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