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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程颂云虎口脱险(6)

232师是1948年7月奉程潜之命组建起来的长沙绥署直辖部队,康朴任师长,张镜白任副师长。所辖694团原是杨虎成将军的旧部队,后成为程潜的武汉行辕警卫团。该团经过西安事变和抗日战争,饱受蒋介石嫡系部队的歧视和排挤,官兵多对蒋政权不满。而所辖695团和696团,则大多是蒋军在东北抓来的壮丁和蒋军被人民解放军俘虏后释放回来的官兵。该师成份较杂,其中也有共产党员,如基干团694团的副团长李醒吾即是;该师联系较广,各种势力都想争取他们,与共产党方面也有直接、间接的联系。1948年冬,232师由担任松滋、公安、石首三县江防改为担任石首、华容两县江防。这期间,已经起义参加解放军的原西北军师长孔从周派曹胜权持信来师,希望他们为西北军争气,切勿给蒋介石送葬;接着,中共汉口地下组织派李芬、刘时学先后两次来到694团驻地调弦口,劝导该团起义;尔后,解放军河南军区联络部长樊中黎也两次派韩炳新、蒙养正来师联系起义之事;中共长沙地下组织也派曾在武汉行辕任过职的刘绵来该师做策反工作,康朴以旧同事关系将刘绵留在师部,以便随时研究;……同时,康朴还派张镜白秘密前往武汉,与中共地下组织联系。所有这些,都对232师官兵树立起义决心起到了很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康朴和张镜自感到,起义事非小可,部队问题仍多。于是,他在对干部作了一番调整之后,又举办了3期干部训练班,由共产党员李醒吾负责,使全师官兵的政治觉悟有了明显的提高,部队内部矛盾大为减少,团结大为增强。因此,这支部队是程潜举行和平起义可以依靠的一支力量。

接到程潜的急电后,232师克日出发,于7月19日宿营宁乡。他们得到消息,白崇禧仍重兵盘踞长沙,长沙警备司令部仍在抓人。为了使部队实现起义,不受任何个人行动的影响,康朴当晚召集了副团长以上军官会议,向大家明确宣布和平主张,决定由康朴连夜赴长沙面谒程潜,部队由张镜白率领于翌日向长沙开进,所有军官眷属移到长沙安置。散会后,康朴与张镜白商定,不管康朴前往长沙的情况如何,部队起义目标必须实现,如果康有意外,则由张负全部责任。康在找有关人员作了一番布置叮咛后,于下半夜乘车东行,次日上午赶到省府谒见了程潜。

程见到康朴很高兴,慰勉一番之后,便进入实质性谈话:

程潜:各县人民对我的和平主张反映如何?你的部队有什么意见?

康朴:人民很讨厌战争,有的说:“要打仗,你们到别处去打吧,不要在我们这里打。”对颂公的和平主张无不拥护。至于部队,完全服从颂公的命令。

程潜:我们要与共产党合作,投向人民,使湖南不再遭兵灾。白崇禧对我很仇恨,我明日要到邵阳去暂住几天。你把部队掌握好,听子良指挥。子良会照我的意思办的。你见了子良吗?

康朴:我打算明日去见他。不过,万一陈司令不照颂公的意思办怎么办?(康显然对陈明仁摸不透,有疑虑。)

程潜:(沉思有顷)如果子良不能照我的意思办,那你就照我的主张干好了。不过我想子良一定会照我的意思干的。你可以去见他。

康朴:那就这样吧。为了不惹白崇禧的注意,我明天早晨就不去给你老人家送行了。明天即去见陈司令。我一定遵照你老人家的指示办。

从程公馆出来,康朴又找到中共地下党员刘梦夕和张大干,在长沙青年会晤谈了好一会。康朴郑重表示;自己已下定决心举行起义,参加革命,并不附带任何条件。刘、张给予鼓励,并说共产党最讲信用,对起义官兵将不究既往,而且将根据其贡献大小予以妥善安置。

当天下午,232师部队在张镜白的率领下陆续到达岳麓山附近地区集结。康朴把程潜和刘梦夕、张大平的话转告张镜白,张听了十分高兴。

第二天,康朴去兵团部,没见着陈明仁,却碰上了兵团副司令熊新民、100军军长杜鼎和兵团参谋长邓定远(与文于一对调),康什么也没说,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但7月23日却接到陈明仁的命令,将部队带到长沙绥署广场集合,听他训话。康朴马上与张镜白商量如何处置。两人对陈明仁都不太放心,生怕中了圈套,被陈明仁借机解决。他们从“以防万一”的指导思想出发,在接受命令的同时,又作出了适当的警戒布置。在部队集合时,由副团长邢世纲率手枪兵一排暗中扼守绥署前门,派师输送连连长刘云陛率该连密布于绥署后面几处高地,以便控制绥署广场。当然,他们预防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陈明仁只带了2个参谋和几个警卫员来到会场。训话的内容主要是:颂公已出巡邵阳,由他代理省主席,他将按照颂公的指示办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一定要加强团结,保持稳定,服从兵团的命令,听从康师长的指挥;令全师先开到株洲一带担任防务。下午,部队即乘火车前往。

8月1日,陈明仁召集师长以上干部军事会议,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和平愿望和决心,康朴才算了解了陈明仁的真意,也才完全放了心。

(李明灏抵达长沙以后,四野和协代表团和湖南地方当局的和平谈判便逐渐展开。根据中共方面的意见,程潜和陈明仁又决定将232师开返长沙,与姜和瀛的宪兵团、陈立漠的水警总队等一起,担任警卫城郊、迎接解放的任务。该师接受任务后,一方面注意防特防火,一方面督饬工兵加紧修复被白崇禧部队破坏的公路、桥梁,以方便解放军入城。起义通电发出后,国民党即派飞机来轰炸扫射,232师又增加了一个防空的任务。8月5日下午,师部派参谋主任郑克林率领全师参谋人员前往东屯渡,迎接解放军先头部队138师入城;同时命令各团营按规定移交防务,至深夜12点初步移交完毕。8月6日,232师除694团留驻长沙外,其余部队移防湘潭。8月22日,该师与其他起义部队一样,开赴浏阳整训。)

十、解放军上来了怎么办?程潜交待“一枪不放”,陈明仁指示“要顶住”。程杰团长颇费思量……

起义前夕1兵团参谋长文于一曾与地下党员涂西畴进行过研究,一致认为兵团内部情况复杂,陈明仁与部属关系不好,掌握不住部队,在临近解放时,兵团的部署应将主力部队控制在长沙附近湘江东岸地区,并以比较可靠的一部摆在岳麓山及其西南附近地区。这样,在解放军进出长沙、株洲、邵阳、安江之线时,便可断绝兵团所属部队由长沙通向西南的退路,从而促成官兵坚定起义决心,并防止部队向西南方向逃窜。

文将这一方案向陈明仁提出,陈当然知道这个部署于起义有利,但他认为这容易被精明的“小诸葛”看出破绽,引起白的怀疑;同时,这样做等于孤注一掷投向中共,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不采纳文的建议,而是按照白崇禧下达的《武汉撤退及关于尔后作战部署行动计划》,作了坚守长沙的如下部署;以100军防守长沙,指挥所设市区。所辖之307师以岳麓山为中心,防守湘江西岸;第19师防守长沙东北面之捞刀河至黄花市一带;第197师防守长沙东南面的黄花市至暮云市一线。3个师依次摆开,组成环形防御作战态势。而将主力第14军和第7l军的部队统统摆在湘潭——邵阳——安江之间的公路线上。陈明仁这样部署,自有他的考虑。首先,它符合白崇禧的意图,可以继续取得白的信任,从而掩护起义的准备工作,这是主要的,其次,这也是为和平起义万一不成而准备的一条退路,以便部队必要向西南退却时,可以保持行动自由,这是次要的。这表明,陈明仁至此没有彻底放弃两种打算、两手策略。

长沙市东郊的黄花市至永安市一线离解放军前沿最近,安排哪个部队在此驻防,不但直接关系到省城的安全,而且因与解放军直接接触,情况处理得好坏,对和平起义有着微妙的关系。因此,陈明仁对此非常重视,亲自找程潜商量。程说还是把程杰团布防在这里为好。陈明仁欣然同意。对此,了解内情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和不理解。

程杰是程潜的远房侄子,个子不高,但长得很坚实。入伍后即在程潜身边担任警卫,1940年毕业于成都黄埔军校高等教育班第7期,由程潜亲自写信推荐给陈明仁。信中写道;“该员精明强干,尤为勇敢,宜于带兵,请以营长任用。请贤弟严加训练,他日如有所成就,不甚感谢。”当时陈明仁的预2师驻扎黔西,条件艰苦,训练严格。陈明仁和战士一样,身着粗布,脚穿草鞋。而程杰则身着呢子军服,脚登长统马靴,身上挂着皮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陈明仁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程杰,然后说:“颂公介绍来的,莫说当营长,就是当团长也没有价还。但是,我怕你吃不了我们部队这样的苦呵!”从此,程杰跟随陈明仁驻训昆明,远征缅甸,血战四平,很受陈的赏识,由营长而升为团长。四平战后,陈被撤职挂名参军,程也随之失业。1948年秋,陈明仁出山担任华中军政公署副长官兼武汉警备司令。这时回湘主政的程潜也在成立新的部队,需要干部。程杰跑去问程潜:“我想仍到陈明仁部队去干,您老人家同意么?”程潜稍思片刻答复说:“忠于旧主是美德,很好!”程杰到汉口后,陈明仁非常高兴,并传出风来:“良公有意升你为副师长。”但隔了几天,陈明仁把他找去,严肃地对他说;“你还是回湖南到颂公部队去当团长吧。”程杰当即生气地说:“我特地从湖南跑来追随你,你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把我多年跟你出生入死的感情也丢了吗?”温汰沫忙来制止说:“你是个聪明人,良公还有心里话未说,我来说明一下。白崇禧用他,不过是利用他为桂系卖命而已。良公心里很清楚,他迟早是要带部队回湖南跟颂公的。请你也把这个话带回去密告颂公。”于是,程杰又回到湖南,到程潜新成立的314师任942团任团长。

程潜将程杰视为亲信和心腹,对别人不能讲的心里话可以对程杰讲。1949年农历正月初三上午,程杰携夫人王乃君给程潜拜年,程潜即吩咐秘书不接待别的拜年客。寒暄几句之后,程潜问:“你当团长,读过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吗?”“当排长时就读过。”“那你执行过三民主义吗?”“我带兵打仗就是执行三民主义。”“那你跟陈明仁在四平街打仗是什么主义?”这一下把程杰给问住了。他心想:是啊,拿美国人的枪炮打中国人,这算什么主义?程潜接着说:“蒋介石就需要你这种糊涂虫为他卖命。你要是在四平被打死了,还是一个糊涂鬼。你看人家共产党的部队,士兵都个个懂得他们的主义。今后你带兵可得多长长脑袋。”出门时,程潜又特意交待:“今天对你俩说的话,可不要外传。”后来,白崇禧将程潜的部队交给陈明仁整编,314师(除程杰团)被白崇禧部队消灭,程杰任197师少将副师长兼589团团长。

整个作战部署,于7月15日向各部队下达。

程杰已经赞同起义,接到这个准备与解放军作战的部署命令后,感到迷惑不解,以为这是陈明仁的擅自主张,于是立即到省府报告程潜。

程潜听后哈哈大笑,解释说:“难怪你,没有跟你说清楚。长沙没得仗打了,这是摆姿态给白崇禧看的。”又说:“你这个团摆在黄花市至永安市一线,是子良和我商量过的。你们到了那里之后,有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子良会有指示给你的。”这时,程星龄从后房出来,程杰知道他是和平谋士,便问他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说:“你和颂公谈谈,我听一听。”

最后,程潜做了6点指示:

1.共军进入湖南,分东西两路向南挺进,西路走常德、桃源,东路出平江、浏阳,他们是要迂回歼灭白崇禧的桂系部队。白崇禧想把共军引到长沙进行决战,而把桂系部队撤到衡阳以上。这回,他的如意算盘肯定要落空。

2.共军东西两路使用的兵力很多,因此,解放长沙还得稍缓一步,预计要到7月20日以后才能靠近长沙。东边的共军是由平江方面来的,首先将与你的部队在黄花市接触,你要切实掌握好官兵,到时不能放一枪,免得造成误会。

3.共军将经黄花市、永安市进至株洲、渌口,切断长沙通往衡阳的交通线,构成对长沙的三面包围。这时,我们在长沙宣布起义,长沙就变成共军的后方了。

4.当共军接近长沙时,将和我们进行联系,双方人员都经黄花市出入,你要保护这段路上的安全,使来往人员畅通无阻,但又不能向官兵公开。

5.白崇禧逼我离开长沙,我在这几天得去邵阳暂住,很快就会转回长沙。在这段时间内,你的一切行动更要仔细,一点也不能露出痕迹。尔后的行动,子良会及时给你指示。

6.陈子良现在还没有将起义的事对所属部队长公开,因此,你对军、师下达的命令,假事还当作真事做,这比真的作战还难,好在时间不会长了。

听了程潜的嘱咐后,程杰已经心中有数,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压力很大。当天晚上,陈明仁又给程杰打来电话,问陈接到军部的布防命令没有?程答“上午就接到了”。陈接着说:“你这个团明天出发前在五里牌公路附近找一个适当的地点集合,早晨六点半钟我来对你团官兵讲话。你要注意派人在公路上联络,就当作我是路过遇上顺便来对部队讲话的。不要传达下去,你知道就行了。”

16日早晨,程杰如期将部队集合好。果然,陈明仁准时于6点半钟坐着吉普车来了,只带了中尉随从潘光志一人。他身着草绿色卡叽布下级军官服装,连领章符号都没有佩戴。程杰对部队说:“司令官路过此地,顺便来看望大家。现在,欢迎司令官给我们训话!”

因为是部队准备早操、“遇上”即兴讲话,所以自然没有讲台,没有水杯,陈明仁就站在队前训话:

弟兄们!现在是决定我们兵团命运的关键时刻,也是长沙50万人民的关键时刻。本兵团100军奉命防守长沙,任务是光荣的,也是艰巨的。为了使长沙地区免受战争破坏,让你们离开市区几十华里的地方布防,不待敌人接近市区就把他消灭。过去,71军在四平街打仗,虽然打胜了,但把一个好端端的城市搞得破破烂烂,使国家和人民遭受很大损失。这次我们吸取了那次战斗的教训,改变了守城的办法。仗一定要打胜,又要使长沙市不受半点损失,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才算是真正保卫了长沙。打胜仗唯一的要诀,就是要绝对服从指挥官的命令。你们团长过去跟我南征北战,南到缅甸,北到东北松花江,打过很多大仗,作战很有经验,是我的一员战将,打完这一仗,准升师长。我们准备成立2个新团,到时你们都要升官。你们要绝对服从你们团长的命令。他命令你们打,就打,他没有命令你们打,就一枪不放;他命令你们前进,就进;他命令你们后退,就退。孙子兵法说:临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能打胜仗。总之,你们按照我刚才讲的去做,取得了这次作战的胜利,本长官重重的有赏,该提升的官升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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