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尘刚要出手的前一瞬,白袍老者及时将他拉了开去,那只冒失的雪吼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怯生生蹲在苏尘脚边一声不吭。苏尘起身拍拍身上的雪粒,向老者道谢。不远处的白鸢一言不发看着蓝衣少年,扬起的右手缓缓垂下。
苏尘一拳砸向雪吼脑门,后者乖乖伏在地上。
可惜了,没能见识到传说中的袖中刀。
以剑闻名的宗派多且杂,或重剑招,或重剑意。几大山头各有千秋,能够确定的只是东昆仑势力最强,但据昆仑六御的评价:长生殿主的剑道修为只是初窥门径。天下剑道谁执牛耳?便是让那群老妖怪争上一年,也没定论。
刀,就不一样了。
火宵大辅国易秋年曾携天工府的“幽殒”刀觐见林长空,可还未逼出袖中刀,幽殒却先一步坠入天池……“刀君”易秋年回去后便将幽殒交还给天工府,从此再不用刀。
炎流岛殷宸渊被誉为百年一遇的人杰,对上大风盟一个后辈也只能战个平手,难分高下。
圆缺宫虽有“一刀分鸿蒙”之名,可没人见过他们出刀,甚至没人见过圆缺宫的人长啥样……圆缺宫飘渺,禺京船神秘,通常情况下,这两大势力可以忽略不计。
大风盟的刀,则有不少人见过。每有凶残的异兽现世祸害一方,十次里边有十次是那些乘雪吼而来的白袍客为民除害,而后匆匆离开。于是一些想偷师的人便四下打听何处将有异兽现世,打算来个守株待兔,无奈在那方面,谁的消息都灵通不过大风盟。
苏尘谢绝了灵兽内丹,毫不心疼地咽下一粒潜灵脂,倒不是耍脾气,前世给世界动物保护协会捐了不少钱,这辈子想一下子转变观念只怕不易。
对于苏尘的土豪行径白鸢感到费解,如果逍遥谷的那位知道有人拿她亲手调制的潜灵脂作御寒之用,会不会气得吐血?所幸雪吼的脚程快得吓人,一行人赶在苏尘第二次掏出青瓷瓶之前顺利抵达了天池峰,早有数十名黑衣仆从单膝跪地静候于山门前的空地,各领一只雪吼退了下去,苏尘无法判断其中任何一人的修为,换句话说:这当中最弱的一个,境界也在炼神之上——据说白袍客偶尔把恶名昭彰的凶徒抓上山当苦力用,看来他们真没有捡软柿子捏,不过让这些有前科的恶人当奴隶,毕竟是不讲究。
道路由长宽一致的豆青色水成岩整齐铺就,给崎岖的山势添了几分难得的平易近人。工匠们是绝对上不来此处的,可见这群黑衣仆从在山上应该是砌墙铺瓦、修桥补路、挑水砍柴无所不为……
山门高约三丈余,以普通的木、石为材料简单搭建而成。跟烈风城的云月牌楼比起来,大风盟的山门显得寒酸简陋,而且门楣上连一个字都没写,苏尘拾级而上,依稀看清左手边是“霸业”,右手边是“皇图”。
别处都是挂一副对联,这儿却是悬着两柄刀,实在是不讲究。
苏尘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两柄极具传奇色彩的火宵国宝,轻声询问那白袍老者:“老先生,除了易秋年之外,还有别人来过么?”
“以前有。自易辅国之后,就没有了。”
白袍老者突然加快脚步穿过山门,扯开虎皮酒袋的软木塞仰起脖子猛灌几口,霎时浓烈的酒香于萧瑟山风间弥漫。
苏尘默然放缓脚步,保持五尺有余的距离,在后面慢慢走。
风云会五年一度,世族之间的游戏,以九大世家为主角。
菁华宴三年一次,宗派之间的交流,是天星阁等势力的舞台。
烟雨楼年末才开,只有对青岚国有重大影响力的人物才会受邀。
无论风云榜或菁华玉册,都不会将不可干涉势力列入其中。
世人们习惯了将圆缺宫、禺京船视为虚无的传说,久而久之,余下的五大势力也近乎不存在了。
剑修不会去长生殿,刀客也不会来天池峰。因为谈及东昆仑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玄之又玄的丹道,提到濯雪山脉,最先想到的则是少之又少的灵兽——丹道与灵兽,在日常生活中,本就可以忽略。
易辅国一人一刀登上天池峰,为的是取回“皇图”、“霸业”——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后来,总算来了个傻小子,而且他不为别的,真真切切是来打架的。当时有近百位白袍客跑出来围观,比瞧见九条尾巴的灵狐还稀奇。
那傻小子使的是一把窄而薄的长刀,立在地上估计与他的个头差不多高。几位当家看得连呼过瘾,在旁边开盘下注,可惜到天黑仍是未分出胜负。
“二叔,你能不能留下他?”蓝衫小男孩揪住白袍客的衣摆不松手。
二当家哈哈大笑:“殷老魔的宝贝儿子,岂是我说留就留的。放心,以后有机会的。”
蓝衫男孩瞬间眼泪汪汪。
“不就是没人跟你打么,这点出息……赶紧洗澡睡觉,明天早起继续修炼,还有空哭?指不定下次你就打不过他了。”二当家一脸煞有其事。
光阴若白驹过隙,金鳞殿风云再起,首次踏足皇城的苏家少主初生牛犊不惧虎,以可遇而不可求的“慧剑”技惊四座,稍胜万中无一的“先天刀气”一筹。
同年,阳炎城少主弃刀,拜入孤鸿子门下。
路终有尽头,白袍老者回身作揖,做了个请的手势:“本不该在此地待客,只怪那场雪崩来得太不是时候。”
苏尘假装没看见老者眼角的泪痕,点了点头。
此处是天池峰最高处,即天池湖所在地。
传说每逢月圆夜,仙人便乘祥云而至,到湖中沐浴。
此时银中透黄的满月盈盈如斗,明明很遥远,却给人一种距离月宫很近的错觉。
一人走出石亭,行至苏尘身前递过一只琉璃盏,酒香醇烈。
“失礼了。”
苏尘双手接过,目光移向浩渺苍穹。
那人也驻足凝望皎洁的明月:“的确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