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些作什么呢?还不如随便散散心!”艺儿拍了拍脑袋,继续往前走,“哎哟!”艺儿正走着,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什么东西,真惹人烦!”艺儿蹲了下来,伸出右手,一点一点地扒开上面的雪,——那是一团枯萎了的露水草,“你为什么枯了呢?”艺儿细心地将上面的积雪清理干净,“你绿的时候一定很迷人的!”艺儿道,“是啊,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燕子飞了有再来的时候,如今你枯了,也还有再绿的时候,”艺儿叹了口气,“可我们的童年,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艺儿站了起来,又痴痴地看了它几眼,“继续走吧!”不多时,艺儿又被绊了一下,“见鬼,这是怎么了!”艺儿正在恼怒,却不禁大吃了一惊,——这不是童年时候那黄毛狗的坟墓吗?艺儿再一次蹲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扒去坟上的积雪,“童年时候,你是我们的伙伴,可你走了。”艺儿有些伤感,“你寂寞吗?”艺儿问道,“你孤独吗?”一丝丝寒风吹起艺儿的发丝,艺儿打了一个寒噤,“将来,甜甜来了,还有晓晓,可可,我们一起来好好地把你的坟修理一番!”艺儿叹了口气,又捧了些雪花堆在坟上,而后站了起来,潸然地离开了那小小的坟丘。“还有敏儿。”艺儿又想,“她现在已经睡着了吧?”艺儿看了看鞋上已经冻着的雪花,“敏儿的妈妈会很好吗?”艺儿想,“我是不是去看看呢?”艺儿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园门,直到梁家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自己竞走出了那么远。“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本来很胆小的艺给自己壮了壮胆。走到世龙大伯家旁的时候,艺儿便不禁回了回头——梁家的灯还亮着,自己房中的灯也还隐隐约约,“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见得见灯光!”艺儿转过身,继续向前迈动。迈出不远,她又不自觉地回过了头来观望,“很好,灯还……”正当艺儿高兴的时候,那梁家的灯却突然灭了,自己房中的灯也没有了光线,“幺婶怎么要熄了灯呢?”艺儿责怪道,“不怕,都快十六岁的人了!”艺儿说着,便又回过头来,“大胆”地向前走了几步,“后面怎么有人?”艺儿心里有些吃惊,忙止住了脚步,想听个究竟,可什么也没有。“哎,是幻觉!”艺儿又向前走了几步,“怎么还有人跟着?”艺儿慢慢地止住了脚步,偷偷地向后看了看,可还是什么也没有,“还是走吧!”可当艺儿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个庞然大物正从前面压了过来,细细一看却只有茫茫的天空,“是我太胆小了!”艺儿叹道,“要是那黄毛狗不死,有它陪着我就不用害怕了。”艺儿心里想,“舟儿哥家不也有一条狗吗?何不让它来陪着我?”艺儿突然有了信心,“那狗是认识我的,不会乱叫,我就去牵了来吧!”艺儿想着便飞地跑到梁家——虽然好像有人追着,可什么也顾不得了。那狗果真听话,也不乱叫,便跟了艺儿出来,“我把你牵着,就不用怕了!”艺儿一下子大胆了许多,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三伯母的坟前。
那坟上满是积雪,“她不会冷吧?”艺儿轻轻地蹲了下来,“这地上怎么没雪?”艺儿有些吃惊,忙向四周看了看。没错,就坟前没有,“一定是敏儿前些天来过了。”艺儿道,“哎,敏儿也真可怜,别看她表面上那样坚强,实际上心里也有说不完的痛苦!”艺儿叹了口气,“那时候,敏儿总怪她父亲不疼妈妈,可现在,父亲为了她,已经四年多没有回家了!”艺儿低下了头,“真是不该啊!”艺儿正在伤心,却突然感到后面有什么东西舔着她的肩膀,“天啦!”艺儿大叫一声,忙站了起来,“死狗!”见是那狗,艺儿不禁骂道,“要是我们那黄毛狗,就不会这样吓我了!”艺儿狠狠地道。望着那孤零零地一堆坟土,艺儿不禁叹了口气,“三伯母,敏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艺儿伤痛地道:“我们也不会的。”又看了一会儿坟丘,艺儿便牵着那狗开始往回走,“就回去吗?”艺儿想,“不,这样的夜晚,回去了太可惜。”艺儿对自己道,“到什么地方去呢?”她问着自己,“就到七星桥去吧。”艺儿想着,便牵着狗儿到了七星桥。
桥上,是满满的雪;桥墩上,也是满满的雪。艺儿牵着狗,走到桥墩前,“那夜我们也来过的!”那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上面的字也看得清楚。”艺儿摸了摸那桥墩,“他们为什么不在呢?”艺儿站起身,挺了挺腰,又向前走了几步,“靠一会儿吧!”艺儿有些累了,便走到桥栏边,用手扫净了上面雪,把身子靠在上面。“哇,水里的月亮真漂亮。”——这一带虽然下雪,但河水产东结冰,“这是最佳的朦胧美!”艺儿不禁赞叹道,“何不下去看看呢?”艺儿想着便离了栏杆,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衣服,“又弄了些泥!”艺儿拍打着衣服,“到时候幺婶又要我脱下为我洗!”她皱了眉,“哇,这不是那棵桃树吗?”艺儿走到路边,看到那棵并不很大的桃树,“如果桃树也能在冬天里开花就好了。”艺儿奇想着,“一定要小心点儿,摔跤了可不好。”艺我扶着那棵桃树,小心翼翼地下到河沟,“哎呀,好滑!”一不小心,艺儿脚里一滑,差点儿摔倒在了地上,那满桃树的雪花也落了艺儿一身,“真凉快!”艺儿抖动着身子,又伸手到衣服里掏出了雪花。最陡的一个坎终于下了去,艺儿舒口气,把狗拉到身边,“待会儿不要乱跑,乱跑就要把你仍到水里去,”艺儿对着狗道,“让你成为落水狗!”那狗似懂非懂、看了看艺儿。艺儿歇息好了,便又向河沟里走去,“千万不要摔跤!”可正当她祈祷的时候,脚里一滑,“叭”地一地声摔倒在了地上,“哎哟!”艺儿痛叫道,“这石板溪嫉妒老天,不许别人祈祷是不!”艺儿又好笑又疼痛。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发生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那狗儿已经跑远了!艺儿又惊又慌,正想去追,却又见那狗已跑了很远,“去你的,没有你我也不怕!”艺儿骂着,不再顾及那狗,一个人下到了河沟里。
那水是清清的,也是凉凉的。艺儿伸出手洗尽了手上的泥,“这溪水为什么雨季干涸,旱季却又泉涌呢?”艺儿想,“绝不是妖气,一定有原因!”艺儿想,“我的天!”忽然间,一个幽灵出现在了艺儿的眼前,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望着自己,“你走开!”艺我儿有手拍打着溪水,那浅起的水花浇湿了她的全身,可遗憾的是,那个幽灵就是不走。艺儿害怕了,她只有呆呆地愣在那里。水面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那幽灵也渐渐地变地清晰起来,“真是见鬼,怎么又是你!”见是那狗,艺儿方才松了口气,“快给我下来!“艺儿站起身,向正站在桥面上的那狗招呼道。那狗这下也听话,见到艺儿叫它,便也摇了摇尾,慢慢地走了下来。
“这石头真漂亮,”艺儿摸出一块河石,“就像一个蛋。”艺儿正要再摸,却又止住了,“老王家的鹅不是常来这里吗?莫不是它们谁下的蛋?”艺儿想着便将那河石送到了眼前,细细地看了看,见确实是石头,方才放了心,“这岂不是可以吟上一首?”艺儿想着便笑了起来。抬头又见那桥上的蔷薇,月光映照,暗暗发紫,“真是天助我也?不正可以说一首《南吕·四块玉》吗?”艺儿拍了拍手,轻轻咏道:
雪花映月,紫藤绕栏。
谁料到今夜天仙下凡,捧一捧清清凉水,醮一回绒绒羽衫。
摸得个溜溜宝贝,嘴儿馋,却不是鹅卵!
艺儿又练了几遍,觉得还不错,便道:“这一首一定要让那些兄妹们看看!”艺儿说完便又捡了些河石:有大的,也有小的;有圆的,也有扁的。不一会,那石头便堆了一大堆,“要这么多干嘛呢?”艺儿皱了皱眉,“不要贪心不足嘛!”艺儿想着便捡了些好的,“就用双手拿回去吗?”艺儿问自己,“一跤摔倒了不是全都没了?”艺儿看了看四周,见那衣服已脏,“就用它包回去吧!”说着便脱下那衣服,铺在地上,而后拣了些石头放在里面,最后将那拉链一拉,两头一封,“行了!”艺儿高兴地用右手提着石头,左手牵着狗儿,向河岸上爬去。可到了陡坎的时候,怎么爬也上不去,“怎么办呢?”艺儿想,“有了,要狗驮着!”艺儿暗笑自己的聪明,忙唤来狗儿,将那衣袖往狗儿身上一扎,“成了!”艺儿见没什么不妥,“走吧!”那狗儿无奈地看了看艺儿,纵身一跳,便上了去,艺儿也借着那桃树,好不容易上了去,“回去吧,小心人家偷了你的口粮!”艺儿拍了一下狗儿,牵着它回到了梁家。
回到家里,艺于终于舒了口气。她慢慢地拉开那衣服拉链,将河石倒在桌上,“不会吵醒了奶奶吧!”听到哗哗啦啦的一声响,艺儿不禁有些惊慌,“谢天谢地,只翻了个身!”艺儿数着石头,“共一百二十八个!”——其实,大多数就只有小指头那么大,“我得把它们分摆一下!”艺儿想着便把大的放在一边,小的放在一边,可放来放去总觉不合适,“应当把圆的放在一边,扁的放在一边,椭圆的放在另一边。”艺儿想着又重新排列了起来,可还是不合适,“算了吧,就把它们分成几份,给每个兄弟姐妹都一份。”艺儿想着便开始行动了起来,“敏儿要比较瘦小的,甜甜要比较光滑的,舟儿哥要比较大气的,永兰哥要比较粗糙的,”艺儿想,“晓晓呢,应当是瘦小的,不过要比较光滑,最好还是椭圆的,”艺儿拣了块长一点的河石,放在一边,“可可的呢,应当光滑,而且不宜过大,也不宜过小,”艺儿道,“顶圆的和扁一点的更好!”好不容易,艺儿才分出了几堆,可还是不够如意,“哎,明天再分吧,今天我也累了。”艺儿打了个呵欠,也顾不得收拾桌子,便和衣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艺儿还是跟秀娟一块儿说笑。到了中午,见梁舟还没有回来,便站起来无奈地对秀娟说:
“幺婶,又几天不见敏儿了,我想回到镇上去,顺便去看看敏儿。”
秀娟见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趣,便道:
“也好,敏儿可能会回来地小年,你就跟她一块儿回去,——到那时候,舟儿和永兰也会回来了。”
艺儿应了秀娟,便回去略微收拾一下。下午早早地吃过晚饭,便过来跟秀娟辞行。到镇上的时候,天已近黑,艺儿见了母亲,也不说话,便快快地进了屋里。
“早知道那边没有玩伴,你就该回来的!”远妮心疼地道,“即使这边没有,也还可以去看看敏儿!”
艺儿怕母亲操心,便强装着微笑道:
“我现在是累了,并没有什么?明天早上,我就去四中学里,跟她一起听课。”
“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其实远妮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吃过了饭没有?”
“晚饭吃得比较早,现在也还不饿。”艺儿道,“您有事您就去忙吧,晚上我去骗幺爹请客!”
“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远妮道,“动不动就骗人家请客!”
“这回可不是随便骗,我帮他在家里卖过东西的!”艺儿笑着道。
“死丫头!”远妮笑了笑,“你忙自己的吧,我去刘老师家看看。”说罢便出了去。
这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艺儿在家转了转,不禁又叹起气来,“我怎么总这样孤独呢?”艺儿问自己。外面虽灯光闪烁,但艺儿的心里却雾霭沉沉。孤独寂寞的她,怎能经受得住这寒冷的凄寥呢?她静静地坐到窗台前,望着穿下川流不流的车辆,心里似在沉思,——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愁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难道你就像这车辆一样川流不息吗?“不,夜深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车辆川息的!”似乎有人在告诉她。可现在,我寂寞呀?“你寂寞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黑夜告诉她。是的,寂寞是没有办法的——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也只能改变他寂寞的程度和长短。
艺儿思索着,她想到了舟儿,“为什么你只顾着自己玩耍,而忘了我呢?”艺儿在心里质问着。孤独啊,无奈啊,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艺儿懒懒地拿起笔,翻开纸,写道:
人说相思我最累,夜来凄凄梦一回
遥知兄郎心何在,万唤千呼总难归
“呸!什么乱东西!”艺儿愤怒地将纸捏成了一团。
“艺儿,你又怎么了?”艺儿正在发怒,突却然见母亲走了过来,“你发怒了?你从来不发怒的?”远妮有些吃惊,“其实妈妈又何曾不知道你很孤独呢,可刚才,我是有很重的事啊!”
艺儿有些后悔,便忙笑着道:
“妈妈,不怪你,我是因为其他的一点小事。”
远妮也不多问,只叹了口气,而后便坐在艺儿屋里,和那聊起了天来。直到后来天色渐渐地晚了,艺儿才嬉笑着去找世新请她消夜,消夜回来,便上床入了睡。
第二天,艺儿便去了四中。经那班主任允许后,艺儿便成了班上的一位临时旁听生。说也怪,艺儿一来,这个班的纪律便好了许多,尤其是那些男生,规规矩矩的,在那几天里从来没有哪位违反过学校纪律。
腊月二十三那天,敏儿也放了假。放假那天,老师发了厚厚的一轧试卷,叫同学们在寒假里完成。艺儿见了又是皱眉又是叹气,一个劲儿地为敏儿叫苦。那敏儿呢,笑而不语,好像在笑艺为皇帝担忧。
回到王家屯的时候,永兰和梁舟也都回了家。艺儿心里虽有些不快,但并没有怎么责怪他们。倒是这敏儿,知道艺儿姐的心思,替她出了不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