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独自走在清晨的迷雾中，不知不觉的，拐向了操场的方向。
军训开始的时间是早八点整。此刻还不到七点，军训的新生们都在贪恋被窝。但是操场上有人，一个穿着绿军装的人。那人绕着足球场，在跑道上跑圈。
自从经过了那晚默示录的改造之后，言灵多年来不断加深的近视眼彻底痊愈了，视力也几乎达到了飞行员水准。因此他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跑圈的人是军队的教官——新生们的军服是老式的迷彩服，教官们的是新式的数码迷彩服。
再走近一点，言灵看清了，那人是卢斌教官。
卢斌教官也看到了言灵，便一路跑到了他面前，停下，微微喘了两口气道：“言灵同学，你的伤好了？”
“差不多。教官，这里只有你一个，你的战友不和你一起晨练么？”
“别喊我教官啦，我也没什么战友了，”卢斌略显僵硬的笑了一下，“我以后就不是……不，我已经不是军人了。”
言灵愣了一下，继而问道：“是因为我的关系么？”
“是因为你的关系，但不是你的错。我当时真没想到你居然真背着那胖子跑了六七圈——刚开始，我等着瞧你背两步就放下他。等你跑了一圈，就有战友跑过来警告我。我看你好像还没使出全力的样子，也是起了好奇心，就没让你停下。那几个战友和我关系也一般，没再多管我。几圈之后，我已经猜到等着我的是什么了。果然，我这事害得我们连长被你们学校的领导和军队上级领导臭骂了一顿，记了大过。我么……撤职，提前退伍。还好没有开除军籍或除名。”卢斌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有些不正常。
“可是，我什么事都没有啊……你违反了哪条军规？”言灵看着他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军规第八十九条，工作失职，造成损失或者不良影响。第一百零七条侮辱、打骂、体罚或者变相体罚部属。第一百零九条在战友、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或者国家公共财产遇到危险时，见危不救。按说这几条都算上，已经够得上除名甚至开除军籍了，毕竟这次这个事可能你没感受到什么，可是去网上看看就知道，网上闹得很凶。千万网民在声讨，说我这样的人没有人民子弟兵该有的人性。也亏得上级念我在云南立过一点功，没那么狠。反正这都是我的错，提前退伍也好。”说完，卢斌又笑了笑，拔腿，准备继续跑圈。
言灵感到怀里的默示录又开启振动模式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紧接着，他赶忙收起默示录，再看看卢斌，眼里的光芒愈发的亮了！
默示录告诉他的是：“他身上有信仰。我帮你弱化他的神智，赶紧套话。要领悟神性，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而言灵仔细看了看，卢斌身上确实有一圈若有若无的微弱光环！
“教官，不，我就叫您卢大哥吧。我看得出来您是有故事的人，方便给我说说吗？”言灵连忙拦住了卢斌。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卢斌哭笑不得：“哪儿来那么些故事会……”
言灵感觉到有丝丝雨滴落在身上，抬头看到天色愈发的昏暗了——虽然是清晨时分。看起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于是他说道：“这样吧，卢大哥，我们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慢慢说。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急事，对吧？”
……
“也行吧……反正不是军人了。那点破事，只要不违反保密原则，不讲名字和细节，大致上讲讲倒也没关系。”
这是在校园角落的一座小亭子，言灵和卢斌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那里。言灵费了半个小时的嘴皮功夫，磨了半天，终于达成了目标。此刻，卢斌说着，言灵听着。
而在听着的同时，言灵还在一刻不停的仔细观察着这位前特种兵。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云南那边。边境，毒品走私，一直很猖獗。我们小队破获了一个情报，可那是个陷阱。几乎全队都陷在那里，只有我背着另一个战友撤出来，可那个战友过几天也伤重不治了。我是队长，这么惨重的后果绝对要负责的，所以我被撤职了。但是我百分之两百的确定，我们上头的领导里，有人和毒贩勾结，级别不一定高，但很隐蔽。”
言灵试探着问道：“所以说呢？”
“我不能放任那个军中败类。”卢斌脸上的表情很平和，可言灵却从这话里察觉出……一股无法磨灭的杀气！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卢斌忽然醒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行，不知不觉说得太多了。昨天算是我把你弄伤的，心里有歉疚才没拒绝你。你现在就别问了，再问下去就要坏了保密纪律了。”
再说下去，坏的不是保密纪律，而是你的计划吧？言灵暗暗想着。很显然，刚才那句“我不能放任那个军中败类”，已经隐隐透露出卢斌想要干什么了。
不过就算到此为止，默示录也圆满完成了承诺。言灵套出来的话不多，但是让这位前特种兵情不自禁的显露出最深层的情感，才是最关键的。
凉亭里归于沉默。
两个人都有心事。
周围已是大雨倾盆。
卢斌坐在那里，双拳紧握，腮帮子用力咬着牙——刚才的叙述勾起了关于往事的记忆，一些深刻难忘的记忆此刻又在他眼前回放了。
言灵则偏着脸，望向亭子外面，眼神里闪烁着意义难明的光彩。许久之后，他低语道：“不管是浓雾还是大雨，远处一样看不清。但是好歹近处能看清了。”
“嗯？”卢斌发声表示询问。
“没什么。卢大哥，多谢你了。祝你好运。”言灵笑了笑，脚下一蹬，跳进漫天的雨幕。
一时间，卢斌的脑海里冒出不止一个疑问——这孩子谢我什么？祝我好运，他猜到我要干什么了？而且，他不等雨停就直接冲进这么大的雨里？
“雨很大，没伞的话……”卢斌的话音刚出口一半就被他自己掐断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那孩子从容远去的背影。
那么大的雨，居然，没有把那孩子淋湿！一丝一毫都没有！
在言灵的身周，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漫步在这雾气之中，言灵轻笑道：“好！总算弄明白了……总算明白信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