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微笑点头：“吾爱鹅非一朝一夕。昔在建康，屡梦天鹅渡江之景，实不能忘。后又见顾长康‘白鹅红莲图’，更加喜欢。今日……”
“你最喜欢鹅的哪一点？”那道士一双细眼逼视王羲之。
“静。”
“鹅有何静？”
“大凡禽类皆性情急躁，凫遇波则惊，鹤见鱼则跃，鹅则不然，性情平和如闺中少女、寺中老僧，天生一副高人模样。走路慢慢的，吃东西稍饱即止，从不贪多。我更喜欢那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飘浮在碧波之上，真是美景。若它兴起而高歌，则舒颈若流云，展翼似霞飞，其音宏亮清朗，遍宇皆闻……”
正说到这里呢，那池中的鹅群忽然翩翩起舞，向着他们欢快地扑腾起来。
一舞白云乱。
再舞雪花飞。
三舞则复归于静，依然各自游弋，皆闲适高雅，不时还有一只向王羲之轻轻叫唤。
二人哈哈大笑。
王羲之笑问：“先生可愿给我？”
“什么给你？”
“我鸟。”
“既然是‘我鸟’，我又怎么舍得给你？”
王羲之不喜：“既然如此，告辞。”
“且慢！”
那道士笑道：“我有上等丝绢三尺，一品笔墨纸砚一副，很早很早以前就想找人为我抄一部《黄庭经》在上面了……”
王羲之拍手称快：“你何不早说！我也‘很早很早以前’就想为你抄《黄庭经》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欢笑，携手入屋。
“笔墨何在？”
“在此！”
“打开。”
“喏。”
高手在此，有何难哉。只听得一阵“丝丝丝”、“刷刷刷”、“忽忽忽”、“飘飘飘”，风去云来，法书成矣。望去霞光满眼，纸上五色奇云冉冉流动，字如兰瓣，墨含松香，经文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龙蛇来往，真“神书”也。
那道士大喜，出门一指，即以塘中白鹅最美一只，赠与此老。
王羲之喜不自胜，奔跑下池塘，全身湿淋淋地去抱那鹅。
鹅儿乘乘地看着他，仿佛旧时相识。王羲之轻轻抚摸它的羽毛，那鹅儿似乎怕痒，啄他的胡须。
王羲之哈哈大笑，如抱婴儿，把那鹅轻轻抱上岸放在地上，学牧童赶鹅入笼，再学樵夫担柴，将鹅笼扛到船上，向道士与村民们一一挥手告别。
船过处清江如染。
船痕白，江痕碧，白白碧碧是春波。
春波涟涟处，小船微微若斧柯。此老载鹅而去，从此村中笑谈多。
你看那船里传来了嘹亮的歌声，是谁在歌唱？鹅乎？人乎？吾不知也。
《黄庭经》又是何人所作？曰：南岳夫人魏华存也。居山五十载，今已为仙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