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只飞蛾是飞蛾么?应该是罢,青战的生物一直学得不错,但是对于动物,大概只喜欢毛茸茸的哺乳动物。不喜欢的,就不大在意了在青战身边盘旋的时候青战正在发呆。待它落到她手边空白的草纸上,司空青战的大脑里总算有了点空白之外的东西。
这只飞蛾落在草纸上,土黄色与白色的对比在夜晚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是那么鲜明,它腹上有一圈圈白纹,它翅上的黑纹倒像是不完整的涟漪,又像是干了的水痕。刚停下来的这只飞蛾似乎还很惊慌,触须不停地抖动,长长的卷曲的口器不断地碰触纸面。不过,很快它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地趴在纸上,仿佛它本来就是纸上的一幅画,飞下来,经历点儿什么事儿,又回去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它一动不动地趴着,青战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它。这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多了,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的或者从空气中生出的一般。教室里变得喧闹起来,只有青战和这只飞蛾一声不吭地静默着。于是,他们就跟这个世界隔开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它一辈子不动她就要在这里看它一辈子。以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灭了这个停错地方的东西,不过,今天没有,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事实就是这样的。
突然它开始动,抖动触角,一只细细的腿捋过触角,忙完之后开始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青战突然记起在她大脑空白之前她所想到的,是什么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具体是谁,忘记了。他说:“你从来不了解你的内心,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想要。”
这时,这只飞蛾停止了“寻找”,青战拿起这张纸,它立马收拢了翅膀,做好逃跑的准备。
他们又恢复了对视的状态其实,青战并不知道它那双小眼睛是否在看她,也许她只是拿了另外一个自我放在它的身上,然后对视,说来说去,只是自己在看自己。
谁不是呢?谁不是在自己看自己?谁不是把自己的感情放在目光里投映到他人身上再去看的呢?
“飞蛾扑火”。青战想到这个成语,本来说的是一件事儿,被人赋予了轻蔑的贬义色彩。追求光明和温暖,殒身不恤,飞蛾在扑向火焰之前是否知道自己追求光明和温暖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呢?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比生命更重要的罢。
多媒体打开,电脑开机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只飞蛾受了惊吓,慌慌张张飞起,向着她的眼睛扑来。
青战坐在客厅窗前的地板上,靠着窗,一腿平伸,一腿屈着,胳膊轻松地搭在屈起的膝上,随性的姿势像是一个江湖剑客,只是,侧头伏在膝上的动作还是像个慵懒的……孩子。
“长恨雁归晚,一霎春已老。樱飘何处去?红争未应闲。”望着窗外繁花落尽的樱,青战心中突生感慨,“小时候那么热切的盼望着摆脱一身的稚气,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然而就是突然之间,还在盼望着呢,一个激灵,发觉自己已然错过了那段时光,垂垂老矣。”
“胡说。你这般年纪便称老……我尚且大你一岁呢。”
青战笑笑,纤指轻扬,指向自己的心。弦笑了,慵懒而优雅地靠上钢琴,也同青战一样坐在地板上。“不是春暮,是期待春天的心等待得太久,所以倦怠了啊。”那样平淡温婉的语气,就像……青战手中玻璃杯里的温水。
青战勾了勾嘴角,视线从手中的玻璃杯移到弦的脸上。那张好看的脸上,她见过他的温柔,他的邪魅,他的严肃,他的暴戾,他的无助……“弦,也是个复杂的人呢。表面上这副温和的样子其实只是想要展示给别人看的罢。”青战这么想着又勾起嘴角,轻轻垂了垂眼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有这么片面的事,温和的样子也好,冷漠的样子也好,每一个都是弦啊。种种样子综合起来,那才是完整的司空弦啊。”青战望望幽蓝的天空,又望望弦的侧脸。
弦目光转向这边,含着笑意的眼对上青战温柔的目光,眼眸中的笑意加深了一分。目光错开,仍是望着窗外的天空。
“呐,外面已经是春天了,你的心,还是要固执地紧锁城门拒东风么?”
青战望着天空幽幽地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只是深深地眸子里含着难解的深意。
春已暮了,雨倒缠绵起来。细细的雨丝四处飘飞。建筑在七八层以上的都在白茫茫的烟雨里笼着,树上的新绿一片一片连起来倒也养眼,一把一把粉的蓝的绿的紫的伞在雨中缓缓移动,像是在漂浮。没有什么人声喧哗,只有路上的雨水落到湖里去的声音。
雨水洗去了些浮华浮躁的动西。
青战给弦送了一段时间的饭,现在已经不送了,弦有些烦恼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每天送到的具名不具名的便当。弦母亲出院后青战又去看望过她,还是那么个坚毅的人,只是一见到青战就又变作孩子气,完全不像是个律师,就像郁芷一样。青战告辞的时候,弦送她,母亲很严肃地嘱咐弦,要他保护好青战,弦轻轻点头,那王者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即使背后是尚未装修完而显得狼藉的房间,但他仍然像是一个王。
青战后来又去看过一次易谦,他的状况更差了,不过他倒看得开。遗憾是有的,青战和他一起静静地坐了许久,他握着青战的手,用他并不比青战的手暖多少的手温暖着她,他说:“青战,你是千年寒冰啊,这个季节了手还是这么冰呢?可惜了,我没有时间将你融化了。你……一定会有自己美好的春天的虽然不是我……”
青战闭着眼,泪水在眼角不落下,易谦艰难地坐起来吻去了她的泪。青战没有躲。“青战,你为我流泪了。”易谦高兴地说。青战望着他,泪水流淌不停,易谦将她揽在胸前,这一次,青战没有哭睡着。易谦说:“青战,不要再来了。就让我记住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他说:“青战一直都很坚强呢,怎么可以哭呢?”青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