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行了谢恩大礼,平身转首走出大殿的刹那,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他眼内的赞许。可是,政哥哥,雪雁心内默默道,我不是要你的赞许,我要是只是你的忘却,彻底的忘却,你明白么?你明白么?就当,春天没有来过,雪梨花没有开过,没有过青梅竹马,没有过婚约,没有过温泉水边的相遇……
雪雁回到屋子里,朱梅侍候着换衣衫,掩不住兴奋道:“我看见他了!他真的比传言中还要俊俏不凡呢!以后啊,在别宫的宫女面前也可以拿来显摆显摆了!”
本来雪雁心绪郁结,可听得朱梅此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若是喜欢他呀,本宫索性把你许给他作侧室得了!”
朱梅却叹气道:“杨大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连长乐公主也未见他正眼瞅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有这等福气能嫁与他呢!”
是啊,若能与他相守一生,真是一种福份,可她却是没有这种福份的了。朱梅又道:“公主殿下还回殿内参加宴会吗?皇后娘娘方才差人来传话了,说您要是累了,可自行回宫。”
雪雁把最后一支玉钗子簪在发梢上:“本宫是见累了,回宫吧!”她不想再面对于他,不想遥遥的向他举杯敬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回到“凤阳宫”时,夜已深。朱梅劝了几次让她歇息,可她却是睡意全无。行至窗前,伸手欲去打开那扇缕花窗门,夜来霜冻,宫女们忙碌着给她烧热水的,备沐浴用具的,准备膳食的……看着宫女们进进出出的身影,突感无限疲倦,于是扬手道:“别忙了,都下去歇着吧!”
朱梅见她面色欠佳,便摒退了所有侍女,自已也作礼告退道:“殿下要累了,就歇着吧,奴婢就在殿外守着。”
雪雁点点头,行至窗前,犹豫了一瞬,还是推开了那扇窗。抬目远眺,天幕深远,星光点点。进宫快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好好看一回长安的夜空,原来长安的夜空也有那么多的星星,月亮并不寂寞。
深冬的夜风捎着透骨的寒意,掠过她的额头,脸上,发丝,可她并不觉得冷,是因为她知道,他此刻就在宫内。他是她心底一簇小小的火焰。有他在,她就不畏寒冷。
雪雁索性趴在窗前的几案上,风过,烛火忽明忽灭,睡意来袭,不自觉的打了个呵欠,便跌入黑甜的梦……
一望无垠的绿草地,春意盎然,到处鸟语花香,雪雁置身于那一片春光中,不禁翩翩起舞……忽地一阵寒风过,乌云压顶,雪漫天盖地的下了起来,不一会,碧草地化为一片皑皑的白,她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身子越来越僵,她扯开嗓子大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正在绝望之际。雪忽地又停住了,阳光穿透云层,破薄而出,积雪慢慢化去,身子一点一点暧和起来。……
“醒醒。”有人叫呼她:“雁儿。”
她终于极不情愿的离开那温暖的阳光。睁开双眼,原来是梦一场。却蓦地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子坐在窗棂边,她吓得顿时睡意全无。
一骨碌的坐直了身子,才发觉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墨色锦毛大氅,难怪连梦也是温暧的。
来人一身黑衣,银色的面具覆在脸上。是他吗?惊只一瞬,定下神来便忍不住伸手去摘他脸上闪着寒光的银色面具。他双瞳幽深,拦住她的手,冷冷道:“姑娘真要看在下的真面目么?”
真是他!雪雁狡黠一笑:“难道阁下有胆深夜闯后宫,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黑衣人冷笑道:“姑娘可想好了,见了本人的真面目是要付出代价的!”
雪雁想起长鸣山的那个深夜,不觉笑道:“本姑娘知道,不就是人间蒸发嘛!”说着又迅速伸出手去,这回他却是没有动,任由她把他的银色面具摘下。
一双透着笑意的星目。他看着她笑道:“你装得可不像。”
“什么?”
他笑:“你总得装装很害怕的样子。”
雪雁撇撇嘴,不理他,四下看了一圈,伸手去关上窗门。他一跃而下,立在她身后:“不用麻烦了,你宫里的守卫这会正睡得香呢!”
“啊?”雪雁不由得低叫道:“你把他们都怎么样了?”
他温和一笑:“不用着急,我不过是用了跟你学来的招数去对付他们罢了。”
“你用了迷药?”雪雁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他,本来浓重单调的黑色,竟被他穿得如此身姿俊朗。
杨政道往她的偏榻一坐,侧首笑道:“你研制的迷药还挺管用的。”
雪雁给他沏了盅热茶:“可苦了那些宫女守卫们,要吹一夜的冷风了。”随手把身上的大氅还他:“你来多久了?”
他接着,往旁一放,道:“好一会了,可见你睡得香甜,想着你在宫内多思,也难得的睡上一觉,所以一时没叫醒你。我也乐得看一回睡美人。”
他连她在宫内连连失眠也知道!再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颇有几分“南山寺”初见他的味道,竟不能想象他在朝堂上穿着官服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模样。心内微动,不禁气嗔道:“你好歹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言行竟也没个正经,深夜闯入后宫重地,知道是多大的罪么?”
他盯着她,忍住笑道:“接下来,你该骂,孔老夫子没教你非礼勿视么?”
雪雁无奈的瞪他一眼:“你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他才敛了笑意,但还是直直盯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就是想见你。”
雪雁心内一动,嘴里却说:“晚宴时不是让你见过了吗?你还冒这个险?”
他叹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他定定看着她,道:“长袖翩翩,眼神媚惑,那个是汉宫邀宠的戚夫人,不是你。”
雪雁闻言,不胜唏嘘,脸上却带着慧黠的笑,侧头问道:“那我是什么样的?”
他面上一丝笑意也无,似叹似说:“我只愿你是林中的鸟儿,自由自在。而不是被礼教宫规束缚得面目全非的戚夫人。戚夫人进宫前,也是绽放在山野间的杜樱花,虽不娇贵,却也自在烂漫,无拘无束……她一定后悔进了宫。”
想起戚夫人在汉高祖刘邦驾崩后的凄惨下场,雪雁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知道自已已被许给了吐国的国君,另一个皇宫等着她呢!
他从怀内摸出一把小匕首递与她:“还记得这匕首吗?”雪雁接过,几分惊喜:“这是我的匕首!”
他点点头:“你留在温泉水边的匕首。”
雪雁握着精致小巧,自已从小一直贴身佩带着的匕首,原以为自已早已失去它了,没想到……
“你一直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