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想起了杨政道的死,想起昨晚那吐蕃男子的一番言语,心下不禁几分抗拒:“不能婉辞了么?我们还得赶路呢?”
李道宗在门外沉吟道:“虽然吐谷浑近年来有意与大唐交恶,可他们的阙氏弘化公主却是我们大唐的公主。在名义上是殿下的皇姐,您的长辈。您路过此境,本应亲自前去拜见才合乎礼数的。”
“可微臣担心您的安危,因而也不作这个打算。可没想到,她给您送礼贴来了,说要设宴款待于你,若你婉拒,似乎不太合礼数了,也损了大唐的颜面啊。”
她心内轻叹,说:“那一切听凭郡王你的安排吧!”
“那该如何回这贴子?”
她想了想:“雅意难却,愿前往之。”
“那老臣告退了!”
待李道宗的脚步走远了,朵儿才担忧道:“姐姐,我们真要进吐谷浑的皇宫么?那吐谷浑王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去,恐怕……”
雪雁坐在妆台上,抚着杨政道留下的那管横笛,叹道:“我何尝不知其中险境?可弘化姐姐相请,我这个作妹妹的却是不便相拒。弘化姐姐远嫁吐谷浑已数年,也不曾回得大唐一次,想来她也是挂念故土,才会想着与我一聚的。我要是让她数载来的念想都落了空,可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其实驿站离吐谷浑的皇宫并不远,也就几十里的平原草地之隔。
响午时分,李道宗便安排雪雁携同朵儿,前往吐谷浑境内。为了不引起吐谷浑人的误会,李道宗把大部份的军士、侍女们都留在驿站里。
又让恭顿带着一队军士前往离吐谷浑皇帐二里外的小山谷扎守,以作紧急支援。身经百战的李道宗安排得当,雪雁的心才稍稍定下前行。
可令她不解的是,他竟安排了那个年迈得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老管事一同随行。朵儿为此也念叨过好几回,可李道宗却说“臣此番安排,自有臣的用意,殿下请宽心吧!”
她便不再相疑,难道连自已的亲生父亲也信不过么?
日头西沉,暮色渐浓。
吐谷浑的营账内外都点燃了火盆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在雪雁看来,那皇宫倒不如说是皇帐更为恰当。
吐谷浑人也是游牧民族,住处皆以营帐为主。连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例外。
雪雁一行行至皇帐,五十上下,中等身材,略显肥胖的吐谷浑可汗早已率众臣于皇帐外等候,一见雪雁的辇驾,便齐齐行了跪拜大礼:“吐谷浑可汗诺曷钵恭迎大唐公主殿下!”
雪雁让众人平身,也躬身回了一礼:“文成见过大汗!”
可那诺曷钵大汗尚没有开口,却是立在他身边约三十上下,目光凌厉,精明强势的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公主殿下可是客气了!我等也算大唐朝的臣民,怎敢受公主殿下如此大礼?”
面上尽是不屑之色,一看便是个难驭的主。此人竟敢在诺曷钵面前造次,看来在吐谷浑的地位也不低。雪雁便看向他,含笑道:“不知阁下是?”
那男子闻言,头一扬,一手按在身侧的佩刀柄上,扬声道:“我乃可汗帐下大将达达吉。格真,公主殿下有礼了!”说话间,他的头高高扬着,脸上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雪雁心下气极,却只是耐着性子,向他欠了欠身笑说:“原来是格真将军,文成有礼了!”
那格真也不回礼,只是不屑的冷哼了声。对于他的放肆与傲慢,雪雁也不与他作计较,只是另有深意的看着那一言不发的诺曷钵大汗。
那诺曷钵大汗被她盯了一会,终于怯怯的扯了扯那格真的衣袍,轻声叫道:“格真!”
那格真才极不情愿的躬身还了一礼。吐谷浑王软弱,将凌于主上,难怪吐谷浑会与大唐交恶。看来问题出在这个格真身上。说不定杨政道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一层,雪雁暗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是带笑说:“同是大唐臣民,格真将军就不必客气了。”
接着,那诺曷钵满脸堆笑的朝她一行人作礼道:“公主殿下,请进帐内吧!臣下备了些薄酒,殿下若不嫌弃,就免强的用一点吧!”
她点点头,举步而进。
浅金帐幔拽地而下,金檀焚香,龙坛吐蕊,酒香肉靡。皇帐内架构简单,却也奢华靡丽,显然是新妆而成的。
珍馐百味皆阵于案,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雪雁落座于主座之上,目光向下两侧席位巡了几回,也不曾见得席位上有一位女眷在。遂向那可汗道:“大汗,如何不见阙氏?文成可是想念弘化姐姐了。”
那诺曷钵可汗迟疑着:“殿下,实不相瞒,夫人身子欠佳,平日里又不喜参加此等宴会,此时正在后帐内诵经念佛呢。”
说着,瞟了眼身侧的格真,又道:“夫人的意思是,请公主殿下到后帐内一聚,也好说说女儿家的体已话,不知殿下可否移驾前去?”
雪雁心下正疑惑,弘化宴请她,却又不现身。看这大汗说话的神色,心内的疑虑更是强烈。心下一动,便站起身来:“文成心念姐姐多时,先去看看。”
那格真却起身拦道:“殿下刚至,膳尚没用,酒尚没喝,急什么?待公主先用完膳食再去不迟啊!”
那诺曷钵可汗闻言面色稍变,却只是唯唯喏喏的对她说道:“下臣糊涂,竟忘了公主还不曾用膳了。”
那格真冷哼一声,笑道:“可不是?大汗眼里现今就只有一个阙氏了!连国事也置至不顾了!”
那诺曷钵可汗却只是干瞪了他一眼,也不敢出声斥责。完了,又颇具深意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心念一转,也不理会那格真,只装出一副着急来:“敢问大汗,弘化姐姐是否病了?文成临行前,父皇叮嘱文成若得时机,一定要代他看看姐姐。姐姐既是欠安,本宫也没心思再用膳了,还是先看看姐姐吧,也好让父皇安心。”
说着,便下了台阶。那可汗听她这么一说,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这么说来,大唐皇帝还是圣眷我吐谷浑的?”
她微微一笑:“这个当然。父皇可不止一次念叨着姐姐与大汗你了,父皇不是已遣使前来以示交好之意了么?”
雪雁一壁说着,一壁细细盯着诺曷钵可汗的脸看。意料之中,那诺曷钵可汗面上真现了迷茫之色:“唐皇已遣使前来?那本汗怎么也不曾接见过?”
果然问题出在那个格真身上!这个诺曷钵可汗,已被他架空糊弄了,还茫然不知!心内一叹,忙转了话峰道:“本宫还是先去看看姐姐,待会再敬大汗及众位将军一杯吧。”
李道宗也跟着站了起来:“殿下,让臣陪殿下一同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