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两国永世修好,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一真相,永远不能。
不觉间,已行到居所外。采平与朵儿候在门外:“殿下,殿下可回来了!”朵儿伸手去扶,又让采平去准备吃食。进了屋内,朵儿担忧的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摘下面纱呷了口茶:“他没事了,虽然不能完全把毒躯出体外,可已于身体无误了。残留的毒并不多,无碍他日后的安康。”
“这就好。”朵儿吁了口气,把一碟子色泽暗红诱人的精美糕点放在小几上:“这是我给姐姐做的玫瑰糕,姐姐尝尝。姐姐刚才回来时可有见过狼头,他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都来问过姐姐几回了。”
她小口小口吃着糕点,淡淡道:“见着了,他胆敢醉酒渎职,我让扎木术处置他了。他来问我做什么?我不是让他在驿馆外头当值么?”
朵儿吓了一跳:“姐姐让扎木术处置他?这是为何?”
“你知道扎木术的脾性,无论我开口与否,他也会处罚狼头的。他是赞普的御前侍卫,又是受命统领辇队所有军士的将军,他冶军严谨,是好事。不能因为我的身份,让他有所忌惮。为了一个狼头,落个护短的口实,不值得。”她口气淡淡,似乎此人与她毫不相干。
朵儿于她身侧坐下:“狼头一日往这跑了好几回,只是问您回来了没有。一回比一回急躁。许是有要事找您呢。”
“他能有何要事?”她语含厌恶:“他是管得太宽了。我的私事岂是他能过问的?仗着是陛下赐下的,以为我不能奈他何。”
朵儿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了:“姐姐仿佛对狼头有很深的成见?是为力嘉一事耿耿于怀么?他好歹是忠于姐姐,事事为姐姐着想的。不似那龚星,一日到晚只懂得媚笑着讨好姐姐您,姐姐不知道他那看您时的眼神……”
朵儿越说越不岔:“狼头长得是丑陋,不讨喜,可那龚星长相俊美又如何,我总觉得他对姐姐你……简直,简直是……”
雪雁看着朵儿好看的柳月眉紧紧拧在一起,不禁笑道:“简直是什么?你未免太过多心了。”
“姐姐。”朵儿撅嘴:“这些个日子来,您处处维护龚星,与龚星走得那么近,却把狼头远远支开。处处冷落他,甚至厌弃他,同是陛下赐给姐姐的近身侍卫,姐姐觉得这公平吗?”
“行了,就别为他人鸣不平了。”她笑着把糕点推到朵儿面前:“这玫瑰糕做得色彩晶莹通透、口感细腻,你也尝一口吧。”
朵儿把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含糊道:“姐姐让扎木术怎么处置狼头的?”
雪雁端起茶盅轻抿了口,轻描淡写道:“杖刑五十。”
“杖刑五十?”朵儿一口糕点噎在喉里:“姐姐你可真下得这个手去。要是犯事的是龚星,恐怕姐姐是不忍吧?”
她一时无言,朵儿又嘀咕道:“我就知道,龚星曾是政哥哥身边的人,所以姐姐总会护着他的。”
雪雁闻得此言,心下默然。举目向窗外,夜色如铅,重重压了下来。驿馆的掌灯侍女正忙着一盏一盏把灯掌起,可灯再亮,也照不到她的内心里去。
几日后。
“赞普今日精神气好,可见伤势也快要大好了。”雪雁为松赞干布换了药,含笑道:“再休养几日,便又能骑马打仗了。”
松赞干布侧身而卧,一只手支头上,一径盯着她的脸看:“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小医女连日来的悉心照料?”脸上是一抹促挟的笑意:“有如此美貌的小医女照料,本王啊,是宁愿日日中他一支吐谷浑人的毒箭呢!”
她不禁脸一红:“赞普!”
他嘻嘻笑着:“还是听惯你唤我巴图,与本王独处时,不必太拘礼。”
她垂首:“文成不敢,赞普是文成之夫,文成理应守礼。”
他伸出手去,双指支起她的下颌,让她的目光与他平视:“若按礼,你是天朝公主,小王只是臣国之王,岂不要日日向你拜礼请安?这可是您想要的?”他刻意把“您”字咬重。
她只好直视他带笑的双目:“文成遵命便是。”
他幽蓝的双瞳有薄怒凝聚:“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你我识于微时,何苦拘这些虚礼?”他说着,手上不知不觉便用了几分力度。
“疼!”她一把推开他的手:“你说便说,怎的想把人的下颌捏碎了啊!”
他一愣,随即笑道:“对,这才是本王的雁儿!本王不要公主,只要雁儿!”
她气瞪他一眼:“公主自当温婉多礼,雁儿是一介医女,粗暴无礼,随你。”
他呵呵笑道:“真情真性,才是本王心之所钟啊!”心之所钟?他汉话说得可真好,只是不知,日后若是发现她并非金枝玉叶的身份,而且一颗心也早已交付他人,他又当如何?
“想什么呢?”他俊朗的脸突地在眼前,唬了她一跳:“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你下榻来做什么?”她急急把他按回榻上。
他就势轻轻把她一带,她一时无法支撑跌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她一声惊呼出口,本能的用后脬撞他,他却早有防备,闪身避过,嬉皮赖脸的笑道:“小姐手下留情啊,小生不敢了!”
“看你还欺负我!”她杏眼圆睁:“你是松赞干布吗?你哪有一点为人君的样子啊?”
他却悠悠向她作了一礼:“小生正是松赞干布。”
她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一代战神呢,还西域霸主呢,瞧瞧。要是格真看到这样的你,说不定又要攻了来!”
“敢问小姐,小姐是在与小生调情么?”他又一本正经的向她作了一礼:“小生可是受宠若惊呢!”
调情?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想笑,脸却蓦地烧了起来,顿时又羞又恼:“你胡说些什么?谁与你调情了?”
“瞧,脸都红了。”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我还冶不了你这小丫头!”
“你!”
“好了。不逗你了。”他轻轻握过她的手,敛去面上嬉笑的神色温声道:“本王记得,你有一个很疼爱你的哥哥,叫作杨政道,对么?怎的不见他了?”
她心下微惊,一时揣度不了他的用意,只好含笑道:“他是雁儿的宗亲兄长,雁儿自幼体弱多病,被父皇送出宫外的寺院抚养,十几年来,只得这个兄长陪在身边,时时照看着。他已被郡王李道宗遣回长安复命了,故此赞普不曾见过他。”
他微微诧异:“你是在宫外的佛寺长大的?难怪你的性情与宫里的公主们如此的不同。”
他看向她,言语恳切:“雁儿,本王得你,如获瑰宝。你哥哥不在,自有本王护着你。”
她心下几分感动,不由得抬目,触到他炽热的双眸,心内百味杂阵。若非相遇太迟,也许她会爱上她这个名分上的夫君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