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你们汉人的诗词写得可真好。”松赞干布唇边噙着丝笑,慢慢背着那首《白头吟》:“把本王现时想要说的话全表述出来了。”
雪雁蹙着眉,正专注于手里的银针以及他脚底的涌泉穴:“你别动,我要落针了。”
他无奈的看着她,并不在乎自已不能动弹的腿:“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王在说话?”
她抬目瞪他一眼,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松赞干布伸手按住她的手:“别忙活了,都十日了,你要面对现实,本王的双腿……已是废了。”
她心里哀恸,却冷着脸斥道:“别说这些个不争气的话,我说过,一定要让你站起来。”
“本王站不起来了。放弃吧,雁儿。”他看着她的脸:“雁儿,你还想回长安么?你若还想回去,本王,本王会让扎木术护你回长安,或者,让你阿哥随你一起回去……只要你平安回到长安,本王便安心了。”
雪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下,还未答话。松赞干布又道:“放心,本王的腿……本王再不会骑马去追你了。回到长安后,你……你要快乐地活,忘了这里的一切。”满脸苦涩的笑。
雪雁心里又恼又酸又痛,一针落在他的脚底,他一丝表情也无。她急了:“怎么?有感觉么?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都叫你别忙活了。本王的腿本王自已知道,已是没希望了,你又何苦如斯执着?”他说着,双眸尽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本王现下还有这一只手能动,还能握一握你的手,已是满足了。”
她抬头,触到他面上颓败的神色,心里难受得直想掉眼泪:“赞普,你不能放弃,你若放弃,你的国家,你的臣民,您的军队,怎么办?”
她说着,又不甘心的去拧他脚底的银针:“相信雁儿,您一定能站起来的。”
他平静的看着她:“雁儿,若本王就这样在榻上躺上一辈子,你会离开本王么?”
她脑里浮现着他骑着马,驰骋在广袤的高原上,那飒然身姿。心一酸,恼道:“说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你走吧,本王这一辈子也无力护着你了,你还是回长安去,让你的父皇为你任意择一驸马,也胜过本王千万倍……”
雪雁一急,冲口道:“我不回长安,我要你站起来,陪着我骑马,打猎……”
他面上掠过一丝痛楚:“那若是本王这一辈子也无法站起来呢?你……”
她想也不想:“我也不会再逃了,我不回长安,不会离开你……”
“真的?”松赞干布面上一喜,忽的从床上弹跳起来,欢快的叫道:“真的?雁儿答应留在本王身边,不回长安了?”
雪雁目瞪口呆:“你……你……”
松赞干布呵呵一笑,把一脸惊诧的她用手一带,带入怀内紧紧拥着。她反应过来,气得拼力一挣,挣开他的怀抱,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上:“叫你戏弄我!为何要戏弄我?”
她的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不知是喜是悲:“我还在担心,若你的腿再不能动,便得慢慢发黑,肌肉也会渐渐萎缩,你的腿就真的废了!你却……”
他敛了面上的笑意,一把抓住她乱挥的拳头,心疼道:“别打了,本王错了,本王错了,还不行么?你这样打法也只是累着自已而已。”
她平静下来:“你的脚是什么时候有感觉的?又是何时会动的?我刚才那样用力拧动银针,你怎么没感觉?”
“本王也是昨晚才发觉双腿恢复感觉的。”他笑了笑:“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痛么?只是那肌理上的一点疼痛对本王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是,他是统领三军的统帅,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想起他胸膛上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心不由得一阵抽痛。
她忽地冲外头叫道:“军医,军医!让医官们都进来,让医官们都进来……”
他皱眉:“你传医官干什么?”
她理所当然的说:“让他们来看看您的双腿,是否真的没事了啊?”
他闻言,在原地快速地转了几个圈:“不必了,看,本王真的没事了!”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拥入怀内:“你心里是有本王的!你心里是有本王的!”言语间尽是喜悦。
她一愣,他身上淡淡的薄荷脑的气味萦在鼻尖,她深深的嗅着,脑里一片空白。可突然也不想挣扎了,第一次觉得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舒适。
他下颌抵在她的肩头:“若你的心里没有本王,你会不顾一切从逻些赶来么?若你心里没有本王,你又怎会拿自已的脚试针,把自已的脚扎得千疮百孔?你日日那样耐心的为本王的双腿按摩、施针……知道么?起初那几日,连本王都放要放弃了。可本王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心力,不忍也让你失去希望……”
他越拥越紧,似乎要把她的身子嵌进他的体内:“你若心里没有本王,为何看到本王的腿能动时,大叫着传医官?你竟患得患失的连自已的医术也不相信了。可在本王眼里,那些医官的医术远不及你。”
她的肋骨被他拥得生生的疼,她本能的挣扎了下:“那你总得让我把把脉吧?”
他放开她,把手腕举到她眼前。她的指尖轻轻按上去,良久才终于松了口气:“血气还算畅顺,你的腿算是保住了。可还得静养一些日子,才能好全。”
他脸色一凝,霸气毕现:“可是本王不能等了!格真,本王要新旧帐与他一起算了!”
她气道:“还新旧帐呢!才好一点就要找人拼命!”
他眉毛一挑:“他这回让人算计本王是新仇,一年前你在吐谷浑皇帐为他所劫,本王说过,总有一日,要为你亲手杀了他,那是旧帐!本王定让他血债血偿!”
她心下一惊,没想到他还记得他当初的承诺。可此刻她却宁愿他不守这个承诺:“不,您现在还不能到军营里去,您必须待在行宫里静一些时日。”
“可本王不能等了!”他说着,便向外行去。
她拽住他:“您要去哪?”
他站定:“这场战事拖不得,格真远道而来,可军响充足,我军的军粮却日渐短块……”
她急了:“你若敢踏出这门一步,我,我定然让你再见不着我了!”
他闻言,顿停了脚步,转首看着她,语含隐隐的怒气:“你,你竟敢威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