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长那么大也没见过如此奇怪妆扮的人,一时也琢磨不透他们是哪国的人。大唐国风开放,有几个胡人进境也实在不足为奇。遂问道:“力嘉,到底怎么回事?”
力喜收回手中的棍子,作礼道:“路太狭窄,我让他们的马先停下来,让我们先过去。可他们根本听不懂我说什么,几句下来就动起手来了。”
原来是语言不通,产生的误会。可语言不通又得如何消除这个误会呢?看着眼前那几个还杀意潋滟的胡人,雪雁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从后面又跑来两匹骏马,马上跳下两个身格高大,稍显年轻的胡人。有别于刚才那些胡人的粗犷平庸,这两人竟是有着汉人男子的俊雅,眉宇间却又比汉家男子多了几分豪放不羁。
没想到,其中一个受众人行礼的男子,几步走到雪雁跟前,左手抱胸作礼道:“刚才我这几位兄弟不懂礼数,冲了姑娘的驾,令姑娘受惊,在下在此表示歉意。”
竟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雪雁欠了欠身回礼道:“都是家兄鲁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小女子有急事赶路,想着公子能否让我们的马车先行?”
那男子一笑:“当然。”
蓝色的双瞳深如碧潭。雪雁第一次发现,竟有如此迷人的眼眸!
那男子说完示意众人让开一条路来,又让人捧来一拕洁白:“姑娘,为表歉意,这是一张雪狐的皮子,可制一件大氅卸寒,望姑娘笑纳。”
雪雁犹豫着,想开口婉拒,却见他一脸的真诚坦然。人家如此坦然以待,要拒绝,便显得汉唐人的小家气了。于是接过微笑着欠了欠身表示谢意。
那男子见她接过,似乎心情大好,笑问道:“萍水相逢也算作有缘,姑娘可否留下芳名?敝人来自吐蕃国土,他们都叫我松格布。”
雪雁笑了笑:“小女子姓李,名沁,大家子都叫我沁儿。”
她作了个假名,萍水相逢,实在不想与人多作纠缠。说罢欠了欠身:“先告辞了。”
说罢便拉着朵儿上了马车。马车行出了一段路,朵儿忍不住挑起帘子回头望了望:“姐姐,刚才送你东西的那个人还在朝我们张望呢!看来,异邦的人也没有坊间传闻的那么可怕,就像刚才那人,不仅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样子还长得顺眼。”
“长得顺眼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很快到长鸣山了,得空还是歇歇吧。”此时的雪雁一心牵着此行的目的,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更是没有想到今日遇上的自已不愿多作纠缠之人竟是日后令自已爱恨交织,纠缠了整整一生的人……
猜对了,那个英姿勃发,会说一口流利汉语的吐蕃人,其时二十四岁,正是吐蕃当代英主松赞干布。松赞干布执掌吐蕃政权时年仅十三岁,在以禄东赞为首的几位大臣的扶持下,常年征战,扩僵辟土,国力也日渐强盛,他是吐蕃人心目中的神,举世无双的英雄。
松赞干布素来向往汉唐,大至国力领土,礼仪文化,小到服饰,耕种术的发展,无一不倾心。所以,太宗李世民在建唐之初,遣往吐蕃的使臣,都会受到松赞干布的热情款待,有的还被松赞干布尊为先生,教授他汉语。
自松州一役,松赞干布惨败后,撤回吐蕃不久,又不依不饶地遣使到大唐求亲。此次更是亲自带上金银财帛,领上众臣来大唐朝贡。
李世民对松赞干布的屡败屡战,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更是对其欣赏有加,颁诏称赞他是“能成大事者矣”。可仍然没有答应许以公主和亲,因为此时来大唐求亲忙于结交的各国使臣骆驿不绝,以至李世民进退两难,唯恐得失任何一国。总不能每国都许一个公主吧?
“赞普,请上马。赞普……”
身边的侍卫唤了几回,他方回过神来,一跃上马,朗声笑道:“这次的大唐之行,不枉,不枉,真是不枉此行!”
“赞普是指刚才那两位姑娘?”侍卫扎木术问道。
松赞干布笑问道:“扎木术,刚才那两位姑娘比起尺尊公主,如何?”
扎木术想了一瞬,道:“那两位姑娘怎能跟自家嫂嫂相比?”
松赞干布哈哈大笑着:“扎木术果然忠心。可是不老实,见才那两位姑娘难道不比尺尊公主更俱风情?”
扎木术才显露出赞许的神色:“一个像大唐的牡丹,艳而不俗。一个像我们草原的芨芨草,平俗,可看着舒服。”
松赞干布笑道:“牡丹?形容得对,扎木术的汉语倒是进步了不少。可你是看走眼了,另一位也不是我们草原的芨芨草那么普通,虽然她衣饰素净,可也难掩姿容。”
扎木术作礼道:“赞普的眼光实在一般人难及。”
松赞干布道:“你不是没眼光,你是成亲太早了。你的眼里只有夫人,再没有其他姑娘了。可叹,可悲!”
扎木术急急辨道:“阿姆之命岂能不从?”
松赞干布笑道:“知道你是我们吐蕃第一孝子!咱们继续猎雪狐,如何?听说大唐皇帝后宫的妃子,都爱用雪狐的皮毛制作御寒的大氅,高贵华丽。相信这种礼物,大唐皇帝一定喜欢!”
扎木术表示赞同:“大唐物资富足,什么也不缺。可听说大唐公主都刁蛮成性,难于驾驽。赞普为何还要三番四次来唐求亲?”
松赞干布笑道:“还记得吐谷浑的可汗夫人吗?她便是大唐的公主,虽然容貌不那么出众,可也温柔可人,可见传闻不一定是真的。而且,我们的目的只在于结交大唐,难道真儿女情长不成?吐谷浑要不是有大唐这个靠山在,他敢三番几次挑衅我们吗?”
扎木术担忧道:“求亲者众,大唐皇帝也不一定把公主许给我们。”
“所以,我们得另想法子才行。”
扎木术道有些气娞:“可是大唐皇帝是软硬不吃。而赞普您也要尽快赶回去处理国事,恭顿副相一向反对您结交大唐,您不在,他指不定还会扇动群臣生出什么事端来。”
松赞干布脸色陡地变冷:“他敢?要不是念在一片忠心的份上,早把他除了!”
沉吟了一会,又道:“大唐我是不能久留,求亲一事交以禄东赞,他绝不会令我失望的。”
日落时分,雪雁一行抵达长鸣山行錧,入住一间叫“烟雨凌波”的雅居。整个行馆掩在挻拨青翠的松柏树荫下,错落有致的独立居所,环境清幽,厢房也装潢布置得雅致漂亮。行馆除了供任城的大小官员商贾们,富家子弟小姐们泡温泉避寒之用,也接待来往于各国各城的商队旅人。一入冬,这里便是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