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现出曙光,天色终于亮了,这是齐林离开华阳的第七天。
水马兽打着鼻鼾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到,水中偶尔还会传出一连串水泡冒出的响声。
东方号船尾甲板上,青衫少年仿佛早早便是在此,一手酒杯,一手酒瓶,背靠长椅上,倚风而醉。
对于一个第一次远离家乡的少年来说,黑夜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了。
“阿布!阿布!该给水马兽喂食了!”
忽然,一道粗犷的男子声音自甲板下传出,齐林闻得,知是那天自己上船时遇到的那个大汉。
“好嘞!马上就来!”
随即,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也是传来。
不多时,从右边拐角处走出一个腋下各自夹着一捆水草的男孩。
齐林这几天见过他数次,知他本名并非阿布,而叫布奇,这个男孩也就十三四岁,皮肤呈古铜色,头顶上总是戴着一顶破布帽,一身打扮也是布衣布裤,就连名字里也带一个“布”字,看其打扮,还真有些“布里布气”。
待得名为布奇的男孩走过来时,便可发现他头上那顶破布帽下,竟是一头棕色的头发,这倒是极为少见。
或许是布奇也知棕色的头发有些扎眼,故而他的头发是一头棕色的短发。
布奇一看到齐林,便咧嘴一笑,双眼清澈明亮,充满了纯真的笑意。
齐林道:“阿布,又去忙活呢?”
布奇道:“是啊,齐大哥怎么又起这么早?”
齐林无奈笑道:“不是很困,就起来了。”
布奇正欲再聊几句,那道粗犷的声音又是从甲板下传了上来。
布奇和齐林匆匆别过,便从一旁窄窄的楼梯下去了。
不多时,船下便传出几声悠长的嘶鸣声。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正午时分,几朵蓬松的白云拂净了苍穹,冰蓝色的天空显得更加浩瀚与壮阔。
天河水面碧如蓝天,让人好不惬意。
天河里,白云的倒影在波纹中颤抖,几头水马兽缓缓游来,朵朵白云便在波纹和波光中破碎。
此时东方号船首甲板上,从一楼屋檐处拉出一块灰色的布子,搭成了一个遮阴的棚子。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不时从棚下传出,天南海北,谈天说地,时而引得笑声从棚下传出,好不热闹。
这几天的航程路上,每到饭午之后,有些人便来到此处,在这里,可以听到一些有别于普通人所知的逸闻趣事。
棚子下,只见长条板凳横七竖八,板凳上坐满了不少人,男女老幼皆有,粗略看来也有三十来人。
众人身前,则是一张长木桌子,木桌后的长凳上,则站着一精明男子,这精明男子正是邹明。
邹明在长凳上左走走,右走走,口中不停,时而手背打手心,嘴中啧啧声出,竟有两分说书先生的味道。
邹明当然不是说书先生,他有很多职位,例如东方号水手小头头、东方号一楼客房的管事小头头,而说书,只不过是一个从小的爱好。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贪取众人的小钱,而是娱乐于人,这是他幼年时的一个梦想,故而,乘过东方号的客人都知道,东方号上有一位能说会道的“明嘴”。
当然,“明嘴”所说故事之中,自然也有他故意夸大其词的地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甚至不着边际,但听在众人耳里,却觉得有趣。
或是武东荒历史上有名的惊世大战,或是大陆上最近某某地方又发生了战乱,或是某某位置出了什么奇珍异宝。
靠众人稍远的一个稍显安静处,齐林也是坐在一张长凳上,听着邹明说的天南海北,竟也觉得有趣。
当然,桌上依然照旧放着一瓶小酒,这俨然成了齐林这些年的习惯。
齐林喜欢喝酒,但不嗜酒,在他眼里,酒一直是能令人愉快的东西,喝了酒,齐林就感觉说不出的畅快,若是闲了不喝上一口,总感觉心里落空空的。
但在前段时间,齐林第一次在酒中尝到了一丝愁味。
这么年轻就喝酒的人自是少见,若是有人得知他的老师是谁,也就会理解几分。
“大家听我说,接下来的故事更有趣了。”
邹明双手虚压,众人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期待的神色,听完了刚才的故事显然意犹未尽。
邹明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不禁牵起了笑容,双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邹明伸出脖子,同时伸出右手将喉结捏住,随着脑袋左右晃了两下,咳了几声,喉结滚动,吞了一口口水,神色严肃,开口道:“故事发生在三百年前,传说之中,有两位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相约决战于武临天河。”
人群之中,忽然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其下巴微圆,略带胡渣,身材微胖。
中年人朝齐林方位走去,边走边道:“我还当什么呢?我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这人好像没有看到齐林似的,来到齐林桌旁,自顾自的坐下。
齐林没有回头,看着冰蓝色的天空,仿佛邹明口中的两位绝世强者正在空中决战。
“客官要点酒吗?”一旁的酒保端着一个方木盘,上面放着不少酒瓶,上前问道。
“这酒怎么卖?”
“小瓶的十卢币,中瓶的十五卢币,大瓶的二十卢币。”
中年人眉毛一跳,刚想说,“去去去,不买。”
中年人余光忽然瞟到了齐林身前的中瓶酒,顿觉自己这么说不免有些小气。
便伸出手从酒瓶堆中也拿出一个中酒瓶,大咧咧道:“就这瓶了。”
随即从腰包里掏出十五卢币,一脸“满不在乎”的递给酒保。
中年人对着瓶口就是来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好酒,好酒。”
随即又摇了摇酒瓶,叹道:“哎,只可惜这酒瓶小了点儿。”
中年人也不管齐林听没听到,忽然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这个小木匣子不足中年人巴掌大,然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大汉伸出右手,竟然从外面钻进了小匣子中,整个右肘都是伸了进去!
随即,又出现了一幕幕不可思议的画面。
只见大汉的右手从小匣子里取了出来,手中拿着几个同样的小匣子,随后中年人右手又是伸了进去,又拿出了几个葫芦,然后又是两三次伸进伸出,拿出了一些地图、古兽图册等。
这个小木匣子明明很小,又好像什么也能装下。
原来,这个人是个游商,手中的小匣子名为甲盒,这个小甲盒里面的空间自然不是外表的那么小。
其特殊所在,是因小木匣内有一个简单的阵法,撑开了其内原本的空间。
这个小甲盒简单实用,为很多游商喜爱。
当然,并不一定只有游商才能使用,只不过,这个小甲盒外表看上去甚小,然而价钱却是不菲,普通人很少有人使用,游商也是为了生计方便,自己也才用了一个。
“无量葫芦,无量葫芦,号称酒无量,只剩这两个了啊,现在只要两百卢币了啊。”
“无量葫芦”“吴量葫芦”,这游商若是买酒葫芦买到吴量那儿去了,非得挨一顿胖揍不可。
中年游商投其所好,拿起葫芦介绍起来,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到,只是有意无意的向那少年瞟了几眼。
中年人见那少年并没反应,又拿起小甲盒,地图,图册等一一介绍起来。
什么甲盒只要一千卢币,古兽图册只要一百卢币。
词句娴熟,这话也不知被这中年游商说了多少遍。
中年游商见那少年仍无反应,心中只叹可惜了那酒钱,收拾东西便是准备要走。
忽然,中年人一愣,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一只修长白暂的手伸了过来,指了指自己准备出售的酒葫芦和甲盒。
不知什么时候,那少年已经转过了头来,但却没有看向中年游商。
“这个,还有这个。怎么,老板不买了吗?”
中年人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不,当然不是。”
“那这些多少钱?”
“这两样加起来一共一千两百卢币,您要吗?”
齐林从怀里拿出两张面额较大的卢币,道:“给,这是两千卢币,我再拿这几样吧,就不用找了。”
齐林又伸手指了几样东西,包括地图、古兽图册等。
中年游商脸上忙堆起笑容,问道:“那我现在把这些给您装进甲盒吗?”
齐林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中年游商大赚了一笔,便乐得跑去那边听“明嘴”邹明说书,此时仿佛无趣的料子也变得有趣了。
邹明还是在讲武东荒历史上有名的战斗,似乎他对这些事情格外的痴迷。
当酒保把酒葫芦装满时,已经耗掉了二十多个酒瓶,齐林拍拍酒葫芦,只听得“嘣嘣”的闷响声,觉得甚是满意。
齐林提着酒葫芦便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武临天河,又是一个漫无边际的深夜,但却无星无月,自齐林离开华阳帝国已经过去了数日。
其航程,只不过才行驶了一半。
嘎吱。嘎吱。
船只在水面上晃晃摇动,东方号大多数人已经熟睡了过去。
十三号房间,依稀听得见蜡烛轻声劈响燃烧着,这响声几乎是这小屋里唯一的响声,似乎是为了驱赶小屋里的孤寂。
少年靠在床头,打开了离开时带走的包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像短刀的匕首,握手处雕刻精细,不知是何种物质打造,其上竟似流转着一丝丝光晕,匕首还在鞘中,便已觉森森寒气。
突然寒光一闪,齐林将匕首拔出,只见匕首边缘锋锐,其薄如纸,这绝对是一把利刃!
这把匕首名为千流刃,为周一宁所赠,这把利刃为周一宁在大山中偶然得到的宝物,跟随他已有多年。
而在匕首下,则是压着一大叠大面额的卢币,这叠卢币,是那胖子吴量所赠,那家伙平时财不外露,但齐林和周一宁可知道吴量背后家族的财富。
这两样东西,齐林之前也不知晓在其包袱里,直到前几天打开时才发现,略一思索,齐林便知定是那天自己在开云城喝醉酒时那两人放入的。
拿开卢币和匕首后,则显露出四个巴掌长的卷轴,这四个阵法卷轴倒是齐林临走时带上的。
齐林将包袱里的东西全部都放入了小甲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