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他成了师父最钟爱的亲传弟子,也是师父最小的弟子。”冷天奇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悲愤。“作为掌门的大弟子,我竭尽全力的做好一切宗门内的事务,当然这和我把自己当作了掌门的继承人有关,在小师弟出现前,所有的人都也认为掌门之位非我莫属,只待时机成熟,我便是掌门。”
“千秋,他的名字,他出现了,成为了所有人的宠儿,当年所有人对我的关怀,都变成了他的。师父的钟爱,长辈的关照,同门的关心。从那天起,本来围绕我的世界,变成了他的世界。我明白了一切,在宗门内数十年,师父钟爱我,是因为我能很好的继承他的衣钵。长辈关照我,是因为我能很好的发扬宗门的光耀。同门关心我,是因为我会统治这里的一切。数十年,情分,在里面只占据了最小的角落,当有更耀眼的人出现,其他人自然便黯淡了,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光变弱了,而是他的光太强。”
“你肯定是在想,我定然是不甘心被他夺走一切,而与他相斗,从而产生了仇恨。”冷天奇看着冯秋烨,“嫉妒,就算是两不相识的人也会因为他而产生莫名的情绪,更何况,他从我这夺走了一切。可我没有,虽然我嫉妒着他,也追忆着昔日的光辉。但宗门收养了作为孤儿的我,虽然也是因为我的天赋,但是从我被收养的那天起,宗门便成了我的父,我的母。他喂养我,保护我,教会了我一切,让我可以修道而追逐长生,耀武而名镇四方。宗门的一切,便是我的一切,我虽然被替代了,但有人却能让宗门更好的存在于这大千世界。我便没有怨言,没有仇恨。从此我便褪去了光华,在宗门内默默的做着我力所能及的事。”
“小师弟的名字叫千秋,他也是个孤儿,”当师父谈论到他的小师弟时,冯秋烨能明显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恨,悲,仿佛是一个私定了终生,而被人抛弃了的少女一般的情愫。“他的名字很怪,我问过他,他的名字是否是父母为他取的。”
“不是,”当时千秋答道,“当年师父找到我的时候,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他走。
“我便问凭什么,他说能提供一切我想要的食物,当时身为孤儿的我以乞讨为生,食物便是一切,我便答应了。”
“师父又问,是否愿意修道。”
“我问,为什么要修道。”
“师父答道,修道能让你知天地,明气运,夺天地之造化,千秋而不朽。”
“我问又道,不朽是什么”。
“师父答道,不朽便是不死。“
“我答道,能不死自然是最好的。”
“你叫什么,师父问道。”
“那时我还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疯孩。我突然想到了师父说的,千秋而不朽。我便问道,修道,我便不会死了吗。”
“师父答道,这一切都要看个人的因缘,传说中,有那千秋长存之人,但修道,总会比一般人死的要晚些”。
“千秋,我说道,以后我便叫千秋,千秋而不朽,千秋长存,我便不会死。”
“你的心到还想的很远,”冷天奇道,随后又好奇的问道:“你以前为何被他们叫做疯孩。”
“懂事起我便在流浪,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以乞讨为生。食不果腹,每一次别人施舍的食物,便会引发我们这些乞讨者大打出手。修道,可要比夺取食物要简单多了。每一次食物的争夺,都关系身死,若一次未能夺得,便会挨饿,挨饿会让力气变小,下次的食物,更难抢夺的到,最终只会无声无息,像一只蝼蚁一样死去,无人问津。我因为瘦小,所以必须用尽所有的手段。拳打,脚踢,嘴咬,有一次因为争夺食物,我咬下了和我争夺食物那个人的手臂上的一块肉。他痛苦的叫着,放开了食物。我便就着食物,将他的那块肉一起吞入了肚中。那个人也不知为何,看着我,突然不顾身上的疼痛,跑开了,大叫着,疯子,疯子。从此我便被乞讨的同类叫做了疯孩。”千秋平静的诉说着他悲惨的过往,那样的平静,完全没有因为过去的悲惨而在他的眼中产生丝毫的波动。
听着小师弟的诉说,让冷天奇莫名的一阵不寒而粟,他的眼前是一副画面,一个小孩,四处是血的嘴角,嘴里咀嚼着人肉,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就和现在一样的眼神,尽管在诉说他幼年悲惨的过去,他的眼神依然和以往一样没有半分的波动。小师弟来到宗门别没有多久,但他是掌门最小的弟子,也是最有天赋的弟子,做为大师兄的自己,时常去探望他,但不管自己对他如何,他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平静。起初以为,小师弟道心坚定,不受外物所扰。但现在就算他诉说他痛苦的过往,触及最深的内心,他还是那样的平静。这平静好似不是人间所有,像苍天一般,无法测距,无法看透,也像苍天一般,没有情愫,冷漠,无情。
“就算我察觉到了千秋有着一丝莫名的异样,但我却没有在意,作为掌门的大弟子,教授小师弟的工作更多的是让我来进行的。千秋的天赋,也好似不是人间所有。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没过多久,我便发现我这数十年的所学已是不够用了,教授起来很是吃力,随后和他已然从单纯的传授,变成了彼此的探讨。”冷天奇叹道,“我既惊其天赋,又叹其天赋。我不仅在宗门内的地位跌落了谷底,同时自我的信心也跌落了谷底。不过在那低谷的生活中,幸好有人撑着我走过。
“何沂濛,我的师妹,后来更是成为了我的妻子。”冷天奇追忆着这一段美好,向往,而久久不肯回神。“师妹是掌门的第二个弟子。很久,很久,掌门一脉都只有我们两人。我便是大师兄,她便是大师姐。虽然当时掌门名下只有两名弟子,幼年无暇的我们,便彼此叫着对方,大师兄,大师姐,以满足彼此幼小时天真的虚荣心。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成长,度过了漫长,平淡,却充实美好的童年。当小师弟来到时,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知道,理所当然的一般,只有她会如以往一般待我,我们甚至比对方还要了解彼此。”
冯秋烨知道,只有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东西被破坏时,方才能让人产生如此疯狂,可以不顾一切的复仇,就算是将宗门当作了归属的师父,也不惜和宗门反目成仇,想必师父的师妹,何沂濛,必然是他心中最珍贵的人,超越了一切,甚至是他的生命和他毕生当作归属的宗门。
停顿了片刻,不知回忆了多少次的片段,依然让冷天奇感受着欢,感受着悲,刻骨铭心。“平淡,无为,师妹淡泊一生,不为名利所缚,比我要活得逍遥自在不知多少。”他继续说道,“虽然她修道的天赋极好,但却无心追求极致,随心而为,不像我一般,修炼半世,为追逐飘渺的掌门之位,陷入了这名利的陷阱,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的修为虽然和我差了很多,但因为没有了这名利的污染,但她的道心却比我纯净。这并不是因为师妹对长生,名利,事物没有欲望,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她的心不像我这般,欲望驱使我如脱缰的野马,朝着认定的目标,撞开了一切,因为跑的太快,将许多的东西,都遗留在了路上,因为对目标的执着,自己不曾回头,便无法看到。师妹她不仅宽于待人,也宽于待己,她对自己几乎没有要求,按照她的说法,她所得到的,已经让她无暇再去顾得那自己没有的。她闲暇无事,便会外出游山玩水,游戏人间,尝尽世间美食,看尽世间美物,享尽世间美事。有时他也在宗门内到处走动,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需要她的地方,她便会出现,然而也因为她太过于满足,更不希望自己太过幸苦,对他人帮助的满足感往往维持一时,不知到了何时,半路上,她便没了踪影,不知溜到了何处,这样不负责任的半途而废,只有少数的时候能帮上同门的一些小忙,而大多的时候是在为同门们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冯秋烨一只静静的看着他的师父,耐心的听着他的诉说,他知道,仇恨,压抑在心中时,是多么的让人痛苦,就像现在的自己一般。他的师父,好似在讲到他的师妹时,闪耀出了一丝的笑容,一闪而逝,好似有过,也好似没有,却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
“告别过往,我从童年的幼稚中走了出来,有了一心奋斗的目标,师父给我所铺设的路。我时常劝说师妹,让她不要再懒懒散散,无所事事,修道一途,旁骛太多,会因为迷失,而走不远。而她不以为意,反而还反过来劝我,在他看来,我就如困在了牢笼之中,这牢笼,却是我的一切,是无踪之名,是虚妄之利,是我一生所求的掌门之位,这牢笼飘渺脆弱,但我自己却是绝不会去动手打破。于是,她便要帮我打破这牢笼,将我带离这牢笼。她带我游遍山川,感受世间百态,希望让我脱离一汪清水一般的生活,毫无保留的分享她所享受的世间的一切。”
“但那时,我的人虽然离开了宗门,但我的心依然被关在那牢笼之中,无时无刻,都在想回到我自己铸造的牢笼,因为担心,离开的太久,那牢笼会换了主人。我厌倦了每天在我看来的无所事事,但一切却是因为师妹要求,每次我要回到宗门,她总会已各种理由将我留下,时间久了,我们彼此的矛盾挤压的越来越多。我还是离开了,那次是我从未见过师妹这样一个事事无谓的人,却让我留下的决心如此坚决,我们也因此吵架了,这是我和她相处一来第一次,从见到她以来,她也从未和人有过矛盾,这也是她在这世上第一次如此坚决的做着一件事,是为了我。当时,我却不能理解她,将其当成了无理取闹,我对她说道,并非是牢笼困住了我,而是我将自己关进了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