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栀子和阿仁走在了寂静的街上,偶尔车辆穿梭而过,
阿仁从未觉得和香栀子走在一条街上,靠得如此之近,甚至手拉手,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曾经许多个夜晚,抽完烟纠结于琳和星星之间,都会把思绪放射她身上,嘴里的烟,就像一根画笔,在脑海里勾勒一幅幅浪漫的画面。
我比你大六岁。香栀子抽了口烟,随着朱唇缓慢的吐了出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佝偻着背吹口哨的短发女人。
阿仁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爱你,但,他只是拉了拉衣领,低下头看了一眼被人踩得干瘪的百事可乐易拉罐,从左边裤子口袋掏出只剩一根的白色女人,叼在嘴里,停下脚步,注视着走在左边穿着蛇形丝袜的香栀子脚上那双闪闪发光的红色高跟鞋,点燃烟,迅速抽了一口。
我是一个比你大六岁的女人,香栀子把烟夹在指缝里,顿了顿,瞥了一眼此时停止吹口哨蹲在地上用火柴擦火柴盒点烟的短发女人,接着说,一个比你大六岁的女人,和你走在街上,不觉的有些异样吗?
阿仁跟上香栀子的脚步,把烟夹在指缝里,认真看着她的侧脸,月光透过香樟的罅隙射在上面,莹亮得像温润的磁石。她停下脚步站着闭上眼,呼气的时候,他抽了第二口,随性吐出一团烟圈,抬头看了看此时分外皎洁的月光,转身对着她说,一个比我大六岁的女人,和我走在街上,我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香栀子睁开眼,像做了一场离经叛道的梦,转过身,和阿仁面对面,贴着他,吻了起来。
叶子打来电话,把这段情节一丝不苟复述了一遍。她说,她独自一人喝着欢欢男女,在碟吧重温了一遍,看到这儿时,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于是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聚精会神的抽,就像初学画画的学生,一点一点的抽。
她转身气温阿仁的时候,让我相信电影不会像战争那么残酷,不会发生该死的生离死别,潸然泪下,光怪陆离,但它还是不紧不慢像锉刀机一样不紧不慢的切割内心深处某种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发现的情愫。看完后,我想我会大哭一场,像丢失了玩具的女婴,但我没有浪费一张抽纸,只是静静的坐在褪了色的红色沙发上,对着黑屏,一动不动的直视。二十一分钟后,我抽了一根万宝路,对着黑屏笑了一下,和天花板上老旧的莲花吊灯说了一句话——如果月光,不那么浑浊,做了二十一俯卧撑,趴在地上,像一条浑身瘫痪的鳗鱼。说到这儿,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大卡车的鸣笛声,真真切切。
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之后,我去了一个露天游泳池,高跟鞋脱了,扔在一边,光秃秃的双脚就那样不假思索的放进池水里,摇动双脚,激起层层涟漪。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在这样温热的南方小城。我的脚放在水里,左手放在水泥地上靠着大腿,右手放在大腿上,头低着看着波光粼粼水面中自己扭曲的身影。我看了自己足有十一分钟,最后抽离双脚,趿上高跟鞋,转过身,向更僻静一点的街道,双手插袋,游走。
挂掉叶子的电话,我打开房门,走下楼梯,双手插袋,向附近的公园,游走,像把脚从水里抽离的鸭子。她说,薄薄问她,在这里觉得开心不开心,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我裹紧睡衣,拨通如烟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吵闹的音乐声和嘈杂的说话声。
如烟从计程车上下来,穿着红色紧身T恤,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头发凌乱的敷在前额,看起来像胡乱堆砌的稻草。如烟坐了下来,头也不抬的点燃口袋里的海蓝蓝,抽了起来,唇在路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你喝多了多少酒,我头也不抬的问,看着自己的红色拖鞋。
七瓶百威二瓶贝克还有一点五十二度的白兰地。如烟抬起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计程车,不紧不慢的说。
我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抬起头看着散发着莹亮白光的月亮,把左手抽离口袋,在空中甩了甩。我想点燃一根白色女人,放在嘴里,任它燃烧,但我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有些干涩的左脸,转过头,对已经快把手中的海蓝蓝抽完的如烟,说,你的头发,长长了。
如烟停止抽烟,摸了摸披肩在月光下乌黑发亮的头发,站起来,甩了甩,然后坐下,抽还剩一口的烟。
我把来时放在睡衣口袋了洗干净的苹果拿出来,不紧不慢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如烟把抽完的烟扔在脚下,用力的拧着。我看了看被碾成黄饼的烟头,把手里的苹果递靠在椅子上看星星的如烟。如烟接过去,面无表情的啃了一口,以比我慢的速度咀嚼着。
我抚了抚她纤长在路灯下柔美的头发,看着如烟微微翕动的嘴角,想象着此去经年,和某个身材走形脸蛋蜡黄口齿不清的女人,坐在这样的长椅上,会有什么话说,说一些什么话。
当我敲架子鼓的时候,我就像置身一座人潮汹涌的四面台,尽情的敲锣打鼓,就像一个从未被伤痛触及过的白鸽,自由自在抒情或者说发泄心底的七零八落。如烟用拿着苹果的那只手,做出敲击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
我把苹果拿了过来,啃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有时候,我还会想起那个负心汉,每当这个时刻,我就会独自一人走到架子鼓面前,拿起鼓棒,随心所欲的敲打。我会打很长时间,直到心里的疼痛消减到可以承受的程度。之后,我便会若无其事的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穿梭于人群中,坦然的撇嘴,微笑,让人觉得,自己和你,没什么不同。
我看了看如烟开始生动的脸,把苹果递给她。
如烟迅速咬了一口,快速咀嚼着,说,臭男人曾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他说,他在东京,在一间黑乎乎的小屋里,刚看完王家卫导演的《重庆森林》,他说,看完后,他觉得该给我打一个电话,于是,就去了公共电话亭,塞了硬币。
如烟把快吃完的苹果递给我,转过头,靠在长椅上,左手搭在后脑勺,右手肚子下边一点,说,他说,他很喜欢那句台词——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我微微扬了扬头,吃下最后一口,想象着叶子和薄薄此时此刻走在寂静无声的街上,说一些相互体贴的话,然后坐在公园长椅上,叶子躺在薄薄的怀里,沉沉睡去。
他说,四十一岁半的富婆勾搭上一个小企业老板四十一岁半的日本男人,她对他疏远了,常常彻夜不归,即使回来,大部分,一身酒气,但她还是会给他钱,而他就拿着这些钱去炒股,打麻将,赌钱,无聊的时候,就去碟吧或者电影院看一些中国电影。他说,他看了很多电影,看每部电影的时候,都会不自然的想起我,想起和我一起学琴血敲架子鼓的日子,那些天真烂漫的日子,这时候,他便会点燃口袋里的烟,一口一口的抽,抽到嘴角泛起莫名的微笑,眼眶莫名的湿润,莫名的沉沉睡去。
之后,他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那次电话的结尾,是,祝你幸福。
挂了电话,我便哭起来,像做错事的四五岁的小孩,之后,我去了音乐室,坐到架子鼓跟前,敲了一小时零一分钟,倒在鼓面上,沉沉睡去。
我把被咬成菱形的苹果,放在眼前看了看,右手摸着风衣口袋里的烟,想象着叶子如果不回来,生活会是什么样,天空会是什么样,爱会是什么样,大地会是怎么样——不由得打起冷战。
祝你幸福,我在白色稿纸上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写了五十七遍,最后附上王家卫那句很多人喜欢的经典台词。我把它挂在床对面的墙上,每天睡觉之前,细致入微的审视一遍,沉思一会儿他富婆我以及那个四十一岁半的日本男人之间的关系,自嘲或者释然的笑一笑,关灯。
如烟把苹果接过去,不假思索的扔在路灯下青色宜人的草坪上,站起来,拍拍手,说,那张纸条,我今天回去,就会把它撕了,撕成零零碎碎的纸片,然后,走到窗前,和月光,说上一分钟的独白。
我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感受着烟的温度,最近一根路灯圆形灯罩下几只肥大的母娥和几只瘦小的公娥正围绕灯泡不停旋转着,如烟,干咳了一下,向前走去,我点燃口袋里的烟,用力抽了一口,对头发随风招摇曼妙身材的如烟,说,我们是世界的宠儿。
我们是世界的宠儿,如烟用叶子的声调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