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本为善。”洗衣机扒开了纸箱，扇着不洁的空气，站在了依旧明亮的灯光下。
天花板破损的范围很是准确，仅仅掉下了那么一块水泥板，且恰好砸在泥巴的背上。早知结果的洗衣机，当然不会担心关于倒塌程度的问题，他往头上套纸箱只是为了避开灰尘罢了。
“小的解决完了，该轮到大的出来了吧？”洗衣机蹲下了身子，似乎是在解读地上的奇怪符号。专注的他没有看见，脊骨断裂的泥巴，悄悄抬起了头。
……
“咦嘻嘻，去死吧，都给我去死吧！”挥舞于空中的电锯，浑身是血的人儿，癫狂愉快的笑声。
走廊间，陈浩明刚刚走下楼梯，他小声地对镜子里的人问道：“那小子也被控制了吗？”
“是也不是。”岳曲皱皱眉，脸色不大好看，“我真是太看得起他了，还以为教他两句《冰心诀》，他就能抵抗魔的侵蚀了。”
“什么是也不是，神啊魔的，你能说人话吗？亲！”啥都没听懂，气愤的陈浩明就差把镜子往地上摔了。
“我以为你能理解的……”岳曲眼里透露着深深的不满，“你也变成普通人了吗，小明。”
“什么叫变成？我一直都是普通人啊。”陈浩明一脸无辜地答道。
“不，你都让我见识过了，承载神的思维，得道的那一刻，明明是那么……”岳曲突然顿了顿，茫然的语气瞬间转为杀气满满的冰冷，“既然你现在甘愿沦落为一个没用的废物，那我只好……”
“我靠！我最恨别人说我没用了！你给我等着……”眼看岳曲就要翻脸，陈浩明居然先行发难，一面关上镜子，一面气势汹汹地叫道：“……你给我等着，我先打个电话。”
“杰茹，救命啊！”陈浩明要联系的人从来只有一位。
“怎么了？好戏才刚开场啊！”杰茹抓着爆米花说道。
“你安排谁来不好，干嘛偏偏安排她啊？就她我没把握搞定。”陈浩明抱怨道：“而且，为什么她总是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因为人家不是在用眼睛看啊，所以我才劝你早点走的，有她一个人就足够解决问题了。”杰茹说道：“至于表界这边嘛，应该也快到位了。”
“我不管，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你快把刚刚那段话给我翻译一下。”陈浩明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诶？我可是系统耶，我不是翻译机好吗？”杰茹不听话地叫嚣道：“我也是有尊严的，你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是不会帮你的。”
“你完全学坏了啊！杰茹！”陈浩明痛心疾首地叫道：“以前的你多好啊，问什么答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不要说了！我才不是那种聪明伶俐、乖巧听话、百依百顺的人工智能呢！”杰茹咬着吸管说道：“总之，你不给我点好处，我才不会帮你作弊呢！”
“咋就成作弊了呢？我只是稍微咨询一下，咨询而已……”陈浩明掩饰性地揉揉鼻子，不自然地说道：“就算你要我给你好处，可我又有什么好给的呢？你可是新世界的神啊，有什么是我能给你的？”
“啊……”杰茹呆了呆，“是哦……”
“搞半天你自己都还没想清楚？”陈浩明无奈地使出了保留手段，“这样吧，我介绍个你没吃过的……”
幽暗的里世界，岳曲静静站在过道中，等待着陈浩明的呼叫。没有镜子的映射，她看不到表世界的画面，不过，她能感知到两个世界的一些共通点。
比如，那一条条切割在空气中的虚线。
表世界的挥舞并不是在发疯，在里世界中，那些扭曲连接的虚线，便是它曾走过的路径。
这就是魔的界限吗？受困于过去的痕迹……岳曲抚了抚自己的魔剑，她暗自在心里念叨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不能乱！否则，就会像表世界的那个人一样。徒劳追寻着它的影子，不知疲倦地攻击。无需他人出手了断，等待他的，只有力竭身亡，或者被它吞食的结局。
……
“咳咳，除了它还有这种东西啊？天赋这么厉害你咋不给我也来个？”咨询完毕的陈浩明好奇地问道：“那玩意儿真的是魔吗？”
“真倒是真的……”杰茹翻阅着表单说道：“但那是以前的魔，发挥的作用有限不说，还很难给它安排岗位。”
“岗位？你把NPC当成什么了？不对，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语。”陈浩明回顾上一段话问道：“什么叫做以前的？照你这么一说……”
“就是以前的NPC啊，有问题？”杰茹并未感觉任何不妥。
“问题大了！NPC不是新世界的产物吗？不是你创造的虚拟角色吗？不是为了构建新世界而存在的积木吗？”陈浩明联想到了许多未曾注意的事情。
“呵，我只是换了个说法，你想多了。”杰茹却是轻松笑道：“就像树上长的叶片，我与NPC的关系不过如此，而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我所说的NPC都是存在的。其中的区别只是在于形式与叫法上的差异，更多则是以某一种抽象概念的方式蕴含。大概而言，一个简单的基础法则就可以视为NPC，且它是出自世界，而非世界上的生命单位。”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说，有与玩家一样转换而来的NPC，但世界的构成绝非那么简单，具体的机密我有空再问你吧。”陈浩明没有死憋在关于NPC的信息上，他打开镜子，开始着手结束副本的壮举。
“曲妹，下面该去哪？”陈浩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地下室，你击不穿地板的话，就自己找入口。”岳曲上下打量了下陈浩明，“看你心路明澈，你全部都知晓了？”
“知晓了，无论是魔，还是它。”陈浩明对疯狂挥舞电锯的胡煜昆视而不见，继续往下一楼走着，“它的话，很容易判断，本就不是一两次见面了。”
“我倒还是第二次，它与上次看到的很像，却又有所不同。”岳曲的话里充满杀意，“世间怨气汇聚之灵，当诛！”
“像是鬼怪，却又更胜一筹，它一定还是上次那只，不然不会对我如此记仇。”陈浩明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全身上下藏着自己都数不清的武器，正是因为被针对到了走一步见一个陷阱的地步，才得以收集入囊。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快到达最下一层了。
“快到了，听着，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守在下面的交接点，如果它逃往表世界，你就杀了它！”危险的红点在逐步靠近，岳曲在镜中吩咐道：“已经被我斩去弱点的你能够做到吧？”
“不知道啊，但似乎只有一试了！”没有选择的陈浩明苦笑道：“倒是你，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我？我是不会败的！”岳曲傲然说道：“要不是正义的属性催促，我早拿了底下的任务物品走人了。”
“正义的属性？”陈浩明刚想发问，岳曲忽然一坠，从他眼前消失了。
下去了吗？那我只有从井那边走了。没费多大功夫，陈浩明找到了位处前院的水井，看起来里面的水还很丰盈。他深吸了口，毫不犹豫地跳下了井。
“喂喂……已经死了的人，我可没办法再杀……”洗衣机瞪着双眼，狠狠咬下最后一口苹果，清脆的汁液溅射声，同时在他的胸腔响起。
“呼~”浑浊的白汽从那狰狞的大口喷出，漆黑的猛兽抖了抖身子，抽出了长满倒刺的尾巴，水嫩的血肠由上滑落。
猛兽转过了身，明亮的地下灯光在照耀。那又似鳞片又似甲壳的黑色覆盖物，还有充满爆发力的，类似四肢的粗壮肢体。
这样的生物，我可从没听说过啊！陈浩明苦恼地观察着眼前似人非人的生物，特别是那双媲美魔暴龙下肢的大腿，估计一脚就能捅穿钢板，更别提他这身瘦弱骨架了。
猛兽没有放过入侵者的意思，随着眼前逐渐放大的危险步伐，陈浩明不得不拿出了可能连敌人的护甲都无法击穿的武器。
他没有选择，只有一战！
另一边，里世界的岳曲则轻松得多了，她毫不费力地把万恶的怨灵逼入了死角。
“孽障，受死吧！”冰冷的剑光永远都是那么决然，不论所指的对象是怎样一副柔弱的外表。
“呀——”怨灵似乎发出了一声很是低沉的嘶吼，总之，一块青色的光芒轻飘飘地从它手中丢出。
剑光都无法阻拦的青光自然而然地落入岳曲手中。
“任务完成，传送开始，倒数，3……”
“任务物品？可是，我还没……”惊异的岳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这样在瞬间被一道光芒带走。
本来是最大的威胁，却以最为干脆的方式，戏剧性地离场了。怨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庆幸地看向地下室内的战斗。接下来，无论谁胜谁负，活下来的人，都会被它亲自处死。
躲在里世界内的它，是无敌的！
……
不知是经过了多久，又会是何等的惨烈。最终，在朦胧的朝阳下，陈浩明看似毫发无损地爬出了井口。他刚爬下井沿，就无力地倒在了泥土地上。渗透衣物的汗水、虚脱的身体、以及一身空瘪的口袋。无不是在诉说着，曾在下面进行过的战斗，是何等的艰难。
那个怪物，简直就像是外星生物……陈浩明回忆起那凶猛有力的尾巴，不禁烦躁地吐了吐舌头。在下面连续几次的猛烈攻击，可是连伪装的水井都直接破坏掉了。
话说，曲妹跑哪去了？也没见着它的影子，难道已经解决了？那我不是应该可以回去了？陈浩明扫了扫空荡荡的镜面，正准备拨打GM热线电话咨询一下。
“轰隆隆”机械的轰鸣声突兀地冲刺在寂静的庄园内。
搞什么啊？难道这次还要派高达来杀我们呀？陈浩明啐了口唾沫，不信邪地站起身子，追寻着声音的来源，他来到了一切的起始之处——残缺的后花园。
“哟嚯~”花园中的青年举起戴着手套的手，向陈浩明示意道：“那么，问题来了……”
“我早该想到了，既然怨灵在这，你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陈浩明闷闷地说道：“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开挖掘机吗？”久违的郑爽惬意地敞开车门，露出了坐在他腿上的身影，“我在教我女儿啊。”
“女、女、女、女儿！？”在郑爽的腿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是灵动。发现陈浩明在观察自己后，马上气呼呼地对他做了个鬼脸，并把脑袋缩到了郑爽手肘内。
“我、我他妈还差点就信了！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你的怨灵吗？”差点以为曾经的朋友，真这么快就结婚生子了，陈浩明神色怪异地说道：“你把你的怨灵变成这幅模样，该不会是因为发展出了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她的模样不是我能决定的。”郑爽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把小女孩抱了出来，“在我转换过来时，系统说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于是，我想了又想，特别是在想到你的美女仆从时，我自然而然地就……”
“可是这坑爹的系统，把她变成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我能怎么办啊？我明明是说的美少女，不是小萝莉啊！我这么正义的一个人顿时就感觉不好了啊！”郑爽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要是她还有个八岁小孩的智力还好，可坑爹的系统什么都没教她，说是什么统合意识体净化后果……我去TMD伪科学，连身材大小，都给我解释成了能量精华密和度偏差！”
陈浩明：“冷静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啊！你不会懂的，小明！像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又是喂奶，又是洗澡，随时都会哭喊，随时都会饿肚子！还要陪她一起读启蒙书，陪她一起玩幼稚的玩具……”郑爽说着说着，满腔的抱怨却突然转为了柔情，“结果，习惯了后，感觉还不错。就像多了一个妹妹，不，是多了一个女儿一样。啊！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吗？我真是太伟大了！”
“不，你最后的表情绝对有够恶心！”陈浩明情不自禁地用手遮挡着，自动散发“圣洁光辉”的郑爽。
“好了，不闹了。”郑爽关掉了探照灯，从容地对陈浩明说道：“你可以走了，小明。”
“门我已经打开了。”郑爽指着他用挖掘机推出的一条通道，那儿的毒刺荆棘都被轮胎碾为了碎末。外围的更远处，还能看见一辆宽大的……房车！
“不要因为事情败露就急着赶我走啊！好歹给我认真说明一下啊！”陈浩明气急败坏地叫道。
“呀！你连我们NPC自带解说功能都知道啊~”郑爽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那我尽量简单地解释下吧。”
“事情的起因就是……”郑爽接下来的语气真是又快又急，而且吐词还很清楚，“听说住在这里的伪装成贵族的，成天拿自己妻儿和别人妻儿做实验的炼金术士，被头戴一顶绿帽勇士推倒了。于是我就带着整日住在房车里的女儿搬了过来，然后才买好水电正在外面办理网络的我，突然收到自家住宅被副本运营部征用的通知。问题是我女儿算作我的持有仆从，没有进行过人口登记，所以贸然进入的他们就悲剧了……”
“紧接着你们也悲剧了，因为是正当防卫，且副本规则已建立大半。除了某个能进入里世界的灵异体和具有教育权的我，其他人包括某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都不能随意篡改他规定的法则。在僵持了大概三四天后，听说某位同志已经失败了，系统终于对我妥协了。”郑爽发出了开朗的笑声，“多亏了我的好女儿，咱家可以享受一百年免费WIFI耶~连填土的挖掘机都给咱准备好了，副本运营团队的人都说再也不到我家来了。”
“我……”陈浩明迟疑了半天。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郑爽表示自己的解释只能做到这一步。
“不，我更在意的是……”老早就注意到了，陈浩明分外古怪地问道：“你是NPC？”
“当然，有什么奇怪的吗？”郑爽很是自然地答道。
“这……”陈浩明支吾了半天，说道：“我以为NPC是……”
“是她模拟的虚假人格？呵呵……”郑爽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如今的世界，你我之间又有何差别？既然有玩家和平民之分，当然也可以有努力工作的NPC和游手好闲的NPC。”
“差别大了啊！玩家之所以是玩家，是因为以前是……”陈浩明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你以前就是……”
“不知道，别问我。”郑爽拉上了车门，一边继续着挖土填坑的伟大事业，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种事，不应该是由你们探索吗？我现在想做的，只是养育我的女儿罢了。要是可以，我不介意再给她找个妈妈。”
会是我想的那样吗？世界与世界的转换，究竟是怎样进行？怀揣着难解的疑问，陈浩明于那轰鸣的机械声中，走出了荆棘包围的花园。
“恭喜，恭喜，小明你过关啦~作为唯一的优胜者，你可以获得我精心准备的礼物——D级系统权限一枚。”杰茹的声音混杂在耀眼的白光中。
“那是什么玩意儿？”未曾关注布告牌的陈浩明好奇地问道。
“唔，具体等我送给你再说吧~”光芒逐渐覆盖，回荡的杂音也随之淡去。
花园中，挖掘的工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你啊，都说了不能随便吃的。”郑爽爱抚着女儿的脑袋，淡淡地看向机器下的坑洞，那里，躺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不止是这个坑，所有在庄园死去的人，他们的尸体都对应着进入时的坑洞，准备安安静静地奉献己身，成为鲜花们的肥料。
“应该是系统的指令，她的保护是不会撤销的，你就乖乖继续忍耐吧！”郑爽抬着头望向天空，那里，有着玩家无法看见的存在。
一对银眸和银翼，纯洁的天使无喜无悲地关注着下面的土地，亡者的灵魂经由她的羽翼，安然飘往附近的墓地。本该是死神们的工作，在这里，却换为了这位扎根已久的天使。
而作为忍耐的代价，郑爽放任怀里的女儿拉下自己的手套，急迫地舔上自己的指尖。然后，冰冷的尖牙崭露，狠狠咬在他伤痕累累的手指上！
“没事的，尽管吃吧，快快长大吧。总有一天，无意义的保护会明智地消失，这天下所有的灵魂，都任你食用！”郑爽低迷地搂着自己的女儿，和蔼地看着对方拼命吸食的狰狞面孔。所谓的父爱真是可怕，哪怕知道自己养的是一只怨气冲天的怪物，也会毫不吝啬地贡献出自己微薄的鲜血。
“杀、杀、杀……”花园内，丧失理智的嘶吼，惊扰了温馨的父女喂食。新一代疯狂的电锯狂魔，追寻着里表交叉的黯淡痕迹，逐步杀向院中的挖掘机。
“哼！还有无畏的幸存者吗？正好，拿来给我试试技术部说好的新功能。”郑爽一边兴奋地调试着挖掘机的驾驶舱内，突然弹出的各色按钮，一边自言自语地回想道：“说起来，副本运营队的人还把原来的奖励留下来了，好像是传说中的贤者之石。啧啧，真是太败家了，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我才没继续讨要能源核心，有什么还能比得上……”
小巧玲珑的怨灵无辜地眨眨眼睛，趁着郑爽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如果不快点逃跑的话，等郑爽发现她干了什么，一定会抓着她打屁股的！
